112、3
大年初六一早,陈叶二位先生完成了一个筹划已久的浩大工程:搬书。他们终于把所有的藏书搬运完毕,分门别类地放进了新房那顶天立地的几个大书橱里。
两个人坐在客厅的地板上忙碌了将近一整天,最后看得眼都花了,到底是谁的书只能靠藏书章来分辨。同一本书往往他们拥有不同的两个版本,一次又一次“一时兴起”拿起来比较,时间也就这样不知不觉地过去了,直到夜幕降临。
“你这个版本……嗯?居然有大事年表?”叶祺皱着眉头把自己的那本丢开,站起来开了天花板中央的吊灯,然后回到地毯上继续翻看。
陈扬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眼睛还盯在刚刚失而复得的《围炉夜话》上。谁知道它会长期滞留在大开本的画册里,他还一直以为是什么时候被自己弄丢了。
灯光骤然亮起来的一刻,他疑惑地看向叶祺:“为什么开灯?天黑了?”
叶祺没回答他,整个人已经掉进异次元去了。
“……喂,真的天黑了。我们中午吃的什么?”
盘腿坐得太久,叶祺慢慢舒展着两条长腿:“火腿肠吧,好像。”
年糕围着他们焦躁地转了一圈,吠了几声,表示自己中午吃的也是火腿肠。
两人一狗,只吃了火腿肠,而已。
陈扬的视线顺着叶祺的身体往上,快到面部时正撞上他温和的笑容,于是索性一点点欺身过去。
叶祺随他的动作往后仰,放任他就这么躺在自己身上。吊灯的光太过明亮,叶祺觉得不可逼视,眼睑刚闭合就被陈扬的一阵细吻覆上,和暖而熟悉的触感扑面而来。
这个大起大落的农历新年,总算在地毯上纠缠出了几分真实感来。亲吻维持了恰好的平衡,没有如往常一般炙热起来,倒是顺理成章地向着温馨的方向一路去了。
“你觉得我家……到底算怎么回事啊。”陈扬在叶祺的下唇上重复咬合的动作,可被咬的人只觉得又软又痒,那只环在他腰上的手也跟着紧了一紧。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叶祺禁不起诱惑,揽着他又吻了一回,然后才把话下去:“总之比老太太把我们两个都砸进医院好得多了,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初五上午才刚回来,他们还没有时间好好总结这个问题。
陈扬蹭在他肩上,闷了一会儿居然抬腕看表。那个时刻不知对他有什么意义,叶祺只看清他面色忽地一沉,很快起身去拉上了窗帘。
地毯上懒洋洋的那位已经坐了起来,眼里的光敛得冷凝了几分:“怎么了?”
“没什么,我就是想问问,昨天这时候你在干什么?”
陈扬在窗边环臂而立,唇角勾出一线似笑非笑的弧度。叶祺坐着没动,毫不犹豫地答:“不是向你报备过了么,我昨天晚饭是去给一个朋友送行,人家很快就要出国定居了。”
“哦?吃完还陪着在南京路上走了一段吧……”
这尾音似有无限深意地颤动着,叶祺蹙眉看他:“沈钧彦与我有同窗之谊,他这一走,估计以后就不会再碰上我了。当初在英国,文学院里根本没几个黄种人,我隔好几天才能见到他这一个中国人……”
要是没有他片刻的怔忪神色,陈扬也许就能自欺欺人,“顺便”把嫉妒压下去。昨天听叶祺不回家吃饭,他索性约了人去网球,回来的路上竟然看见叶祺和沈钧彦并肩而行。虽然自家男人脸上没什么太过生动的表情,淡淡的一如常态,但莫名的酸劲还是留了下来。
什么同窗之谊,分明也是同床之谊吧。在陈扬口不择言之前,叶祺顿了一顿又加了一句:“好歹他也陪过我几年,买卖不成仁义在。”
无巧不成书,这七个字继堵上了沈钧彦的嘴之后,又让陈扬得到了某种奇异的满足感。大多数的人情不过就是买卖,完事了各自天涯,临走前还能面对面吃一顿饭。
没有爱过,才会如此坦荡。
于是他走近叶祺,弯腰摸一摸他的脸,随即把他拽起来扔进了单人沙发里。
“你……我靠,怪不得你拉窗帘……”
陈扬俯身解他的纽扣,笑容深得几乎看不透。叶祺怕冷,这房间里的空调开了好几个时,他也就只穿了件加厚的长袖衬衫。上下起伏的胸膛被迅速剥了出来,陈扬按住一边揉了几下,含上去之前笑着问他:“你到底有没有这意思?没有的话,我就不招你了。”
人凑得够近,叶祺被死死按在沙发里,咬牙切齿答曰:“你个锱铢必较的……”
“人”哪里还来得及出口,陈扬的吮吻已经细密地落下来。
谁知道陈扬存的是何种龌龊的心理,一手搭着叶祺的皮带扣,一手慢条斯理地隔着西装裤深揉浅按:“请问,我可以开它吗?”
叶祺深吸了一口气,眼底都泛了潮却勉力瞪向他:“当然可以,我很荣幸。”
陈扬干脆笑出了声,手上飞快地除去了所有的遮蔽,略扶起他的腰把衣物一并褪下,最后居然捏了他的脚踝左右分开,恰好架在沙发的两个扶手上。
虽然早就看够了玩够了,在恍若天日昭昭的客厅吊灯下,摆成这样一览无余的姿势还真是第一次。侵占的意味太过明显了,甚至有肆意妄为的倾向,叶祺目不转睛地望着他,一时没话。陈扬吻了吻他的大腿内侧,好像是一点安抚的意图。叶祺等了几秒钟,见他拿起两人分饮了一下午的红酒,这才彻底明白过来:“……果然好兴致,可万一过头了呢。”
陈扬笑意不减,第一口先喂到了叶祺嘴里:“让我玩一次,否则……餐桌上可还有白酒。”
叶祺微微地变了脸色。
陈扬在他腿间跪下来,满意地感受到他在放松身体,含进第二口便直接低下头去。
半抬头的器官起初只感到凉意,渐渐地红酒被口腔暖成温的,酒精成分的功效也冒了头。叶祺完全压不住呻/吟,腿又被陈扬用手摁紧,一阵阵颤抖之后不得已开了口:“陈扬,陈扬……太,太刺激了,真的……”
听了这话,陈扬挑起眼来看他,三分强制七分矜持。只这一眼,叶祺立刻神魂颠倒,心里暗骂了自己几万遍:当真半点长进都没有,这都多少年了,还会这样恬不知耻地心动。
叶祺的每一点反应都完全可控,陈扬心满意足地让液体滑下了自己的喉咙,同时引着叶祺也进入了更柔软的地域。被压住的人实在无计可施,只好两只手往后反攀着沙发靠背,脖颈亦用力仰着,上身这一抬高却更把自己送进了对方的钳制之中。
陈扬终究是怕他不舒服,一点一点先把他的左腿放了下来,只让右腿继续架在一边,愈发认真地给予他最直接的慰藉。进进出出间,叶祺只觉得自己色授魂与,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搅得乱如棉絮,最后全部漂浮起来没了束缚。
陈扬做得兴起,没料到他何时要爆发,恰好被呛到了一些。叶祺连并拢膝盖的力气都懒得用,坐稳了身体就伏低上身去亲吻他的爱人。
吻毕,一动不动盯进他的眸子,宠溺的语气简直要腻死人:“你也真是的,不觉得委屈?”
陈扬的脸碰在叶祺手心里,要摇头也没空间。
半晌,他叹着气去捂叶祺的眼睛:“别这样看着我。这又不是我刚跟你谈恋爱的时候,这样的眼神,我承受不起。”
明明衣衫凌乱,欢情未去,叶祺却笑得干净而纯粹,一把扯下他的手依旧那么看着他。
陈扬无奈地与他对视,叶祺便用沉沉的声音邀请他:“我们随便吃点什么,然后这儿还有一点酒,换我伺候你?”
陈扬顺从地把裤子塞给他:“怎么都好,不过这个你先穿上。”
“这倒奇了怪了。你好意思做,不好意思看?”
“我是……看了忍不住。”
叶祺立时缩进沙发里大笑,任陈扬在那儿恼羞成怒也还是停不下来,连陈扬亲手把皮带再给他扣上的时候都用额头抵着他的肩在笑。
那顿晚饭,顺理成章是陈扬下厨做的。然后吃着吃着,就吃到了床上。
陈家“绝代佳人”陈向晚生于春天,恰是春深似海,香樟繁茂的时节。在她五周岁寿辰前夕,陈扬和叶祺特别拿出一个周日出去为她挑选礼物。
到底,这二位怎么可能知道五岁的女孩喜欢什么。睡到十点多开车出门,吃了午饭再开始往店里走,结果不到两点就烦得受不了了,一致同意买个跟孩子差不多高的娃娃送去了事。
因为叶祺坚称“开你这辆车出去会被仇富的人砸玻璃”,陈扬已经揣着车钥匙进了车库,最后还是被叶祺塞进了奥迪里。车后来停在了恒隆广场地下,他们从南京西路一直慢悠悠地晃到了南京东路,抵达外滩时正好遇上满街通明的灯火。
两个人都穿着及膝的大衣,一个烟灰一个纯黑,并肩而行引来了不少路人的目光。有的姑娘看得入神了,迎面过来便一直盯着,擦肩而过之后还要回过头来继续量。陈扬懒得转头,余光却看到叶祺脸上的笑意。
“你笑什么?”
“很久没有这样走在街上了,都快忘记你聚拢注意力的能力了。”叶祺轻松惬意地回答着,还仰了头去看云层密布的天空:“以前在学校里,总是有人想看你又不敢看。”
“哦,那肯定是你在一边表情太阴森,吓着别人了。”
叶祺无所谓地看了他一眼,抬手把冷掉的星巴克丢进路边的垃圾车里:“如果我都阴森了,那你是什么?”
“我……”陈扬下意识地开了口,却忽然失去了争辩的冲动,转而想起了另一句话:“喂,我有
种奇怪的感觉,好像一切纷争都已经结束了。”
叶祺对他微笑:“就像你当年演习结束,看到信号弹以后直接躺倒在地上……那种没遗憾也没奔头的感觉?”
陈扬真正是惊讶了:“你怎么知道?我跟你过吗?”
“是啊,当然是你过的,不过那是很多年前了。”
陈扬一时无言以对。即使知道他不是刻意去记的,知道他经常能复述得出别人过的话,猛然醒悟自己被人如此惦念还是有些震撼。
当所有的烟尘都散去,你发现整个世界的面目都不再明晰,唯有眼前此人的不离不弃才是你所拥有的珍宝。拜时光所赐,他依然站在离你最近的地方,安静地听你话,陪你走路,跟你一起面对之前和之后的风霜雨雪……
这份安心,如眼下十里洋场的繁华一般宛若天赐。而所有的光华都已经收敛,在身体的内部徘徊驻守,熨得整颗心都平滑温暖,就像从未被时光辜负。
叶祺默不作声地品读他的沉默,眼神一分一分柔软下来,终于归总为一声满足的叹息。
懂得与慈悲俱在,面对生活,此刻他们已然别无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