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树倒猢狲散

A+A-

    狭的单人床两个人相贴而躺,细腻与粗矿的肌肤相贴,真实而温暖,让韩晋眯上了眼,享受两人难得的片刻安宁。

    “人各有命,有命数,但我们总不该轻易认命,总该要与命斗,与生活斗。”

    眯上眼,往事一帧帧在脑海掠过,视如偶像的韩江从笔挺英俊到如今鬓角斑白,从气势如虹到如今蜕变如稚童,他这一生,短暂又漫长,却也是一部不认命又最终败在命数里辉煌典籍。

    “他看得透,人生起起伏伏,能改变的尽力去改变,无法改变的便坦然接受。”

    “他的人生走到这一步,仓促了,但也未尝不是好事。”

    骤然失智,他身上背负的重担轰然消失了,围绕在他周遭的错综复杂也像在一夜之间虚无了。

    “有遗憾,不过是未曾清醒地享受清福,清醒地享受一日的清闲,享受子孙该尽的孝顺。”

    想起他对魏娃娃的疼爱有加,韩晋心里难受,低头吻了吻魏聪的发顶,反握住她揉捏自己掌心的,摩挲着与她十指交缠。

    “聪,这次算是劫后余生。”

    从他胸前抬起头凝视着他凹陷的脸颊,魏聪侧身迅速地俯身啄了下他滚烫的唇,“嗯”了声,明白他的劫后余生。

    “但这余生是多长的时光,我无法把握,这一次,我很被动。”

    也许他睡着就不再醒来,也许他会忽然晕厥,然后永远地沉睡,韩晋对未来茫然一片。

    “我拒绝了马上动术,我是希望争取能和你多呆一天是一天,我舍不得你们母女。”

    因为有了牵绊,才觉得活着真好,即使活成不是自己想要的样子,仍然努力地活着。

    眼泪在眼眶打转,魏聪睁着眼,硬是连吸下鼻子都不敢,就怕被韩晋听见自己的抽泣。

    她何尝不是抱着能多呆一天便珍惜一天,将每一天都当成末日来看待的心态。

    在他们俩面前都是悬崖峭壁,都是深渊无底潭,一旦坠落,这一生,怕也就如此了。

    “这个劫我认了,这道坎横在我面前断了我前路,现在,我养精蓄锐,很快我也该跨过这个坎,你好不好?”

    听懂了韩晋的劫难与坎,魏聪“唔”了声,整张脸都埋进他胸口,紧紧地揪着他的背。

    看似有路可走,可何尝不是悬崖峭壁深渊不见底?

    跨过这个坎动这个术,风险值高达百分百。

    “总不能白白等死,是不是?”

    这些年偏头痛一直折磨着他,他宁愿受折磨也不愿意动术,因为并未到达绝路,而如今,无路可走,死马当活马医罢了。

    “晋哥哥,我们找全世界最权威的脑科专家好不好?最厉害的专家一定能将伤害减到最低,即使造成后遗症,我们

    一起面对,白首不相离。”

    浓浓的鼻音让韩晋探抚摸上了她的脸,很快指腹一片湿润,韩晋感觉神经抽搐了下,指腹缓慢地研磨着她的脸颊,缓慢地拭去那片湿润。

    “嗯,一起努力,就算我失忆了,你也要好好地爱我,让我重新爱上你。”

    韩晋不怕后遗症造成偏瘫或是肢体不灵活又或者成为毫无知觉的植物人,他最怕的是脑神经的受损造成失忆,也许会忘记所有人,也许会忘记某些人,也许会忘掉魏聪,而忘掉她,是他最无法想象的苦痛后遗症。

    “好,就像初恋50次那样,我每天都会让你重新爱上我。”

    抓起他的掌心放在唇边吻了吻,魏聪爽快地许下了承诺,他们从未想象不久的未来,谁也没有再重新爱上谁,有人彻底遗忘,有人彻底丢弃这份爱。

    暗哑地了声“好”,韩晋搂着她渐渐地入了睡

    这一觉,他睡得踏实而安宁。

    距离韩晋病房俩层高的病房,安静得彷如无人之境,彷如仅有医用仪器的各项数据在屏幕跃动,而分明病床上躺着安睡过去的韩江,而床边一侧分明坐着胡须乱窜的韩星童。

    韩江这几天依然在睡睡醒醒的状态,大多数时间还是嗜睡,而恒定的是他对白墙白被单的病房感到茫然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这个白墙隔绝外界的是什么地方,出现的脸孔都是陌生的。

    醒来的第二天他惊恐得彷如孩童般哭闹了起来,庆幸他对周秀芬还有一丝丝的依赖,终于被周秀芬安抚了下来。

    “大伯,你这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韩星童呆坐了半个时吐出的第一句话,唇瓣干裂沁出丝丝血丝,嗓音沙哑,颧骨突起,他整个人瘦了一圈。

    “遭受病痛的折磨该是不幸,但到底是保住了命,还能活在这个世界,又该是幸运?”

    掀了掀嘴角,韩星童唇角露出丝嘲讽,双眼放空地凝着窗外。

    “我的爸爸妈妈一夜之间双双殒命,这才是人生最大的不幸,对吧?”

    “那年的我远在国外参加夏令营,是你派人接了我回来,你带我去的却是殡仪馆。”

    “殡仪馆很冷,我跟在你身侧亲眼看见了他们躺在冰柜里,我妈半边脸都没了。

    “那场车祸很惨烈,我想他们一定死的时候一定很痛苦,一定曾经拼命挣扎,拼命想活下来。”

    “可是,他们还是一起死在那场车祸里了。”

    “大伯,这些年我不曾觉得自己没有家,你们给我的爱胜过很多父母,我也很亲近你,晋哥待我如亲弟弟。”

    唇角微翘,眸光渐渐地柔和,彷如夜空中一闪一闪的星星,韩星童陷入了那些年的回忆,不论是过年还是过节,抑或

    是学校的活动,他从不曾体会过孤独,他的心被爱照耀,他活得阳光而明媚。

    他的心一直是阳光璀璨的,未曾坠入一丝黑暗。

    “我一直庆幸我的人生里有你们,我们是一家人,我们温暖着彼此,我很感恩。”

    泪水渐渐盈满了眼眶,韩星童咧着嘴笑着,缓缓地站了起来俯下身靠近韩江,

    “大伯,我好像一直在美梦里。”

    “现在我的梦破了。”

    “豺狼是谁啊?”

    “是谁制造了意外杀害了我的父母啊?”

    梗咽地抿紧了唇,“滴答”一滴泪低落在熟睡的韩江脸上,韩星童重新直起身,视线却凝在这张苍老的脸上。

    他茫然,他到底该相信谁。

    到底该怎么做,此刻他也毫无头绪,而唯一笃定的是,所有的一切都回不去了,他的心变了,变得不再为韩江心疼,也不再为韩家遭受的一切难受了,他甚至有那么一丝丝觉得或许这一切都是报应。

    安静的病房门口,周秀芬握住门把的颤了颤,摒住呼吸重新关上门,飞快地松开,转身急匆匆地朝公共洗间而去。

    “豺狼是谁啊?”

    “是谁制造了意外杀害了我的父母啊?”

    她分明是听清了韩星童的质问,那一刹那她耳膜轰隆隆,浑身的神经都在颤抖,密密麻麻的恐惧瞬间袭来,让她控制不住地躲进洗间。

    第二天清晨,魏聪与坐在轮椅上的韩晋一同到病房看望韩江,当她看着韩江执钢笔无意识地画圈圈时,彷如一颗心被狠狠地戳住了般地难受。

    “刚吃过早餐,嘟囔了好一会也不知道他嘟囔什么,给他纸和笔才消停。”

    周秀芬倒了杯温开水握住韩晋的塞到他上,有些疲倦地坐到一侧的沙发上,抬眸望向韩江,悲伤溢出眼眸。

    明明仅仅是轻微的脑出血,或许会有后遗症,却怎么会是失智呢?

    周秀芬苦苦地在心底问了一遍又一遍,问得自己浑身刺痛,问得闭眼承认或许是自己造的孽,老天爷报复她才会将孽降临在她爱的人身上。

    双交叠放在膝盖上,韩晋薄唇微抿,好看的五官被鼻梁上架着的墨镜挡了一大半,本就冷硬的神色此刻更是踱上了层冷冽,他沉默地安坐在轮椅上。

    “你爸入院后亲近的也就来过那么一回半次,打知道他醒来失智后已经连电话都没打来了。”

    周秀芬敛了敛心神,尝试稳住心态,她算是彻底失去了韩江的保护,那种躲在韩江身后享受他宠爱疼惜不需要伤脑筋的日子算是终结了。

    “树倒猢狲散,没必须伤感。”

    “你安心照顾好我爸,韩家的百年根基不会轻易被拔起。”

    韩晋深知周秀芬的忧虑,沉稳地开腔

    宽慰她,低头抿了口杯中水,温热的水流淌过喉咙沁入心脾,让他淡淡地松了松眉宇。

    魏聪微微弯腰,接过他中的水杯,指腹轻柔地捏了捏他的背,同样无声地安慰着他。

    “魏聪,你要照顾好韩晋,他是韩家的一切。”

    低头,望向韩晋,却心酸无法窥视他的眼神,周秀芬抬头望向魏聪,眼眸多了分严厉和刻薄,韩晋是她所有的希望,除了他,她已经没有任何的靠山。

    “不能有任何的闪失,知道吗?”

    胸口像被棉花堵塞着般难以喘气,魏聪倍觉难受,再抬头,撞入周秀芬的眼眸中,却再次窥见她眼底的刻薄和凌厉。

    如此犀利的眼神,她曾直面过,在那些周秀芬焦躁不安叫嚣着让她滚离韩晋的时刻,眼底溢满的便是如此的凌厉与刻薄,甚至带着丝狠厉。

    “咯噔”响了下,魏聪僵硬地点头,一下拽紧了韩晋轮椅的把,脑海像有什么炸开般,好像某些美好的东西在这一刻又被撕裂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