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A+A-

    和珅很少去记那些无关紧要的人, 但凡是与黛玉有关的, 都会不自觉记得格外牢固。

    临安伯公子是一个。

    临安伯府上的灵月又是一个。

    和珅很快就看完了信。

    一旁的侍卫, 就这样见证了和侍郎,从面上微带喜色,渐渐转变为面无表情。那侍卫光是这样看着, 都忍不住心底咯噔一下。

    难不成……是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传来?

    侍卫正疑惑间, 就见和珅又返身走回了屋子里。

    他在桌案前坐下, 抬手开始研墨。

    侍卫忙跟上去,接过了研墨的活计, 也隐约瞥见了那信纸上有“临安伯”的字样。

    侍卫暗暗点头。

    想来应该是什么与国政相关的大事吧。

    等到墨汁研磨好,和珅便提笔开始写回信。

    那侍卫生怕瞥见了什么不该瞧的,便眼观鼻鼻观心, 不敢分去一丝窥探的目光。

    这一写, 便有些久。

    和侍郎似乎一直都在斟酌。

    写了一张又一张,却好似都不满意。

    也是。既是国政大事, 自该心斟酌。

    侍卫如此想着,便在一旁耐心地等了起来。

    半个时辰后。

    和珅终于提起信纸,吹了吹墨迹, 叠好, 折入信封, 再交予那侍卫:“拿去给送信来的人,他自然知晓传到谁的手里去。”

    侍卫点头,将那信捧在手里,健步如飞地出去了。

    待回完了信, 和珅面上的神色也依旧不觉得轻松。

    他拿起方才写废了的旧稿,一边扔进火盆中焚烧,一边盯着那燃烧的信纸低声道:“……临安伯府,真养了个好女儿啊。”

    那声音不急不缓,连语气也是沉静的。

    但若是常伺候的刘全在身边,便会知晓和珅的怒气已经被拉到极致,就待一朝发作出来了。

    不久,那侍卫回来了,他一脸不负重托地笑道:“侍郎,信已经交出去了。”

    “嗯。”和珅站起身,淡淡道:“今日他们又邀我赴宴?”

    侍卫点头。

    “那今日便去吧。”和珅低声道。

    侍卫忙点了头。

    不知为何,明明和侍郎面上的神情并无变化,但他就是没由来地觉得,深深扎根于两淮的那些蛀虫,恐怕就要被一把火烧个精光了。

    “大人。”门外突然传来一名女子娇媚的声音。

    侍卫脸色一厉,道:“这盐运使倒是半点不死心。”

    和珅抬手按了按,示意他勿要泄露情绪,那侍卫便只好收敛了神色,走过去开了门。

    只见门外站着个面容妩媚的女子,年纪不过十六七,在这样的天气,穿得略有些单薄,隐约可见那纤瘦的腰身。

    女子名叫“秀儿”,乃是卢见曾的一房妾室,据曾是这两淮鼎鼎有名的花魁。卢见曾见了和珅,第一面便将秀儿赠给了他。

    这图的自然是欲将美人化作毒药,先毒死和珅这个先锋才好。

    两淮的官员多少有些瞧不上和珅。

    就连协助和珅办差的巡抚彰宝会、盐政尤拔世,因着从前与和珅未曾接触过,便也不大将和珅放在心上。

    在他们眼中,和珅年纪轻,纵然身居高位,但比起浸淫官场多年的老手,他自然还是不够看的。

    这样的年纪,钱权女人都容易叫他迷了眼。

    钱,两淮的官员不敢给。

    给了就等同于坐实自己贪蠹之事。

    但美人却是可以的。

    于是那卢见曾便大大方方献出了自己的妾室,之后还常请和珅与他们同去吃喝玩乐。

    和珅瞧出了他们心中的盘算,便刻意配合了他们。

    初时邀约,便一一应下,更表现如愣头青一般,由他们带得沉溺酒中。

    再后头,和珅又表现得略略惶恐,不敢再应他们的邀约,是以表现内心的挣扎。不然对方一勾,他便去了,岂不显得作假?

    眼下便是第三个阶段了。

    和珅抬眼看向秀儿,淡淡道:“你去扮一番,今日与我一并赴宴。”

    秀儿近来连连碰壁,连和珅的身都近不得,她一面气愤自身没了魅力,一面又担心卢见曾责怪她勾不住和珅。

    好不容易,今日总算得了个话。

    秀儿欢喜不已,转身便去扮去了。

    一炷香后。

    秀儿换了身衣裳,身后还跟了个丫头,看上去倒是有一分大家闺秀的味道了。

    她自以为神色妩媚,是男人都该逃不出她的掌心。于是一出来,便冲和珅笑了笑,和珅却依旧神色冷淡。

    秀儿心中不快,但又充满了挑战欲。

    不知该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引得他融化身上的冰雪,露出温柔笑意。

    被这样的男人用以深情的目光注视,该是何等滋味儿啊。

    “走吧。”和珅道。

    秀儿微微一笑,忙跟上去,伸手便要去搭和珅的胳膊,和珅却已经大步将她甩在后头了。

    秀儿面上一僵。

    这人也太不懂风情了些。

    她又哪里晓得,再懂风情,也是要分对着谁的。

    入了酒楼。

    当即便有几个男人迎了上来。

    他们便是两淮的官员。

    其中略显老态,身材清瘦的男人便是卢见曾。乍一瞧上去,他的模样并不像是贪蠹之辈,反而像是两袖清风的官儿。

    卢见曾瞥见了和珅身后的秀儿,顿时心下满意,还当秀儿已经勾住了和珅的心,此次赴宴,便是秀儿将他哄来的。

    卢见曾早已做好了算。

    拖延半月。

    今日也该有个分辨了。

    他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了和珅,又不动声色地与一旁同僚对上了双眼。

    若是今日和珅依旧无法坚定地同他们站在一边,他们便要用强硬的手腕替代那些温柔攻势了。

    卢见曾笑着将人迎进去坐下。

    秀儿便挨着和珅坐下了。

    她抬手为和珅倒了杯酒。

    卢见曾开口道:“近日实在劳烦致斋兄为我等奔走,我心中着实感激。但有一事,若是办下来了,自可消去这些麻烦……便想请致斋兄,再劳烦一趟,将此事办下来。”

    语毕,便又与和珅许了些财帛美人。

    这是从前他们都不曾起的。

    大约是今日已经作好了决定,不成功便成仁,于是也就坦然开口了。他们想着有前面那些铺垫,今日和珅若是聪明些,便知道不能拒绝。

    和珅垂下目光,盯着那酒杯。

    酒杯中水光粼粼。

    不知为何,他脑中想到的却是黛玉。

    那灵月可还有去闹事吗?

    黛玉可会心中积下怒气?

    何时那信……才会送到她的手上?

    见和珅不答,卢见曾不由出声催促道:“侍郎以为如何?”

    和珅这才分了他一点目光。

    卢见曾觉得这位和侍郎的目光似乎有些冷,但仔细瞧却又瞧不出什么来。

    他能如何?

    卢见曾不屑地想。

    一个奶娃娃,难不成还敢拒绝了他们吗?

    正想着,这头和珅便摇了摇头,道:“不好。”

    卢见曾微微变了脸色,但还是笑着问:“哪里不好?谁不好?秀儿将您伺候得不好吗?”

    和珅端起桌上的酒杯,还是语调不急不缓:“哪儿都不好。”

    卢见曾盯着他的手指。

    这人手指细长有力,像是能将万物都掌握在手中一样。

    卢见曾觉得自己似乎是魔怔了,竟然会觉得心头浮动起了一丝恐惧。

    恐惧?

    他有何恐惧的?

    卢见曾朝旁人使了个眼色。

    随即他站起身来,也端了一杯酒,正要敬和珅,准备同时再上两句强硬的话。却见和珅手指一动。

    “啪——”

    那酒杯落了地。

    外头突然变得躁动了起来。

    和珅哪怕不往外看,也知道外面有官兵动了。

    卢见曾脸色霎地沉了下去:“侍郎这是做什么?”

    “摔杯为号。盐运使不是算这样调动官兵,来对付我吗?”

    “你怎么会知道?”卢见曾转头看向秀儿,秀儿脸色煞白,忙辩解道:“奴家什么都不晓得啊。”

    卢见曾冷笑一声,道:“既如此,我也不怕与侍郎撕破脸了。这里乃是两淮的地界,侍郎身边不过十余侍卫,焉能挡得住我们?”

    和珅坐在那里动也不动,他道:“试试?”

    此时只听外头一声怒吼。

    竟是兵甲声响作一片。

    他动了驻军!

    而且是在卢见曾全然不知晓的情况下。

    此时一旁的尤拔世也发作了起来,他身边的亲随拔出了剑来。

    门外侍卫也一应破门而入。

    刘全战战兢兢地护卫在了和珅的身边。

    但当他抬头去看和珅的面色时,却发现这位爷实在冷静极了,丝毫不畏惧那些刀剑在自己面前挥舞。

    刘全咽了咽口水,忍不住问:“咱们这就完了?”

    “嗯,罪证已经拿到手,再过两日就可回京了。”

    罢,刘全见他面上竟多了一丝笑意,和一丝急切。

    刘全忍不住想。

    突然这样快下手解决……

    主子不会是因为放心不下,惦念着早日回京吧?

    荣国府内。

    黛玉地了个喷嚏。

    紫鹃见状,紧张极了,问:“姑娘这两日可受凉了?”

    雪雁却笑道:“怕是有人在惦念姑娘罢?”

    作者有话要:  男主:虽然我不在京中,但我还可以给刘全发狗粮啊,微笑:)

    两淮官员死于男主的相思情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