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锦州城之九
第148章
林靖自然不是消息不灵通之人, 只是, 江南离寒州城甚远, 江南的消息, 他也是有心无力。故而,乍闻此事,林靖不可谓不震惊。
倒不是震惊江南受灾,天底下受灾的地方多了,林靖自在林太后膝下长大, 耳濡目染,哪年没几个地方受灾的呢。林靖震惊的是,灾情如此严重。那王都军也是正三品武官,为人虽才干有限, 好在知情识趣, 徒三不是个气人,王都军识时务, 该给王都军的那一份儿, 从来没短过。据徒三,这王都军虽有姬妾服侍在侧,却也不是不管家里的人, 每个都会着家下人捎家用回去。但,这样的官宦人家, 都能因灾不能在祖地生活,携老扶幼一路艰难的到关外来找王都军,可见灾情之重, 定是饿殍千里。
林靖自经了山东大灾,亲见灾民情形,就有些见不得这些大灾之地,想一想都心里不大舒服。徒三见他面色都变了,连忙道,“你也别太担心,树挪死,人挪活,这地方受了灾,百姓活不下去,自然往别的地方寻出路。你看,王太太他们不就来锦州了。”
“原本,今年茶丝生意减少,我就觉着,江南怕是出事了,没想到受了这样的大灾。”林靖道,“官宦之家都不得过活,可知如今江南是个什么情形了。江南自古便是第一等繁华之地,占天下赋税粮仓泰半,江南如此大灾,先不那些受灾的百姓。就是咱们这里,怕立刻就要加税了。”
江南是徒三的家乡,虽则徒三对老家是半点儿好感都没有,但如今想到家乡遭了这样的天灾,心里也并不好过。不过,听到他们这里要加税的事,徒三道,“唉哟,这可真是……要是能救济江南,就是多征些赋税,倒也不是不成。”
林靖起身,在地上转了两圈,道,“朝廷便是征税,也是过些日子的事了。眼下我这里刚到了一批兵器,刀枪各五千,工坊里做出箭矢也有三万支。我分一半给三哥你,你眼下还是要抓紧时间练兵。”
徒三对于练兵之事一直积极,不过,林靖直接提出此事,徒三道,“这灾年的确容易出乱匪,只是,江南再乱,也乱不到咱们关外来吧。”
“今天下时势,不只在江南。”林靖道,“我出生时,就是德皇帝在位,德皇帝此人,要帝王心术自然是有,但人为偏颇狭隘。他年纪轻轻便过逝了,之后三子,尽皆夭折。如今的陛下,是从宗室过继而来,帝室一脉,其实已经断绝。新君不算个糊涂人,为人亦颇有心机,但是,依我看,没有明君决断气魄。我观史书,自来朝代更迭,天下大乱,皆有先兆。首先便是,帝室式微,进而,权臣四起。再者,天下大灾不断,纵有良臣欲挽大厦于将倾,却也是有心无力,苍天不佑。如今这天下,难了。我们在关外,我这寒州城虽富庶,无非是靠着商贾往来,与异族的交易。但,寒州城地处狭,要养一支精兵尚可,可养一支雄兵就难了。三哥你锦州城虽寒苦些,但,地势广阔,有的是你施展的地方。如今这兵械,本也是算上你的了,你也莫与我客套。且看日后如何吧,不得我以后还要倚仗三哥你。”
“咱们兄弟,什么倚仗不倚仗的,要没有阿靖你,就没有我的今日。再,我也没算与你客套。”徒三此人虽出生江南繁庶之人,且江南之人,多精细柔媚,徒三却是其中异数。徒三颇有北地豪雄之风,徒三道,“我有一事,还要烦劳阿靖你呢。”
“三哥只管。”
徒三道,“你也知道我这人,要是叫我练兵,这是没的我,我也喜欢干这个。只是,都军府庶务颇重,我这成天介忙那些个事还忙不过来。要是别个事,还能交与下头人,只是银粮之事,倘不是交心交命的,我断不能放心。我手下这几个货,叫他们带人仗还成,就一个牛子,你也知道,他因年轻,交给他的事倒是办得妥妥当当,大事上头总欠缺些。要不,阿靖你帮我掌这一府银粮,如何?牛子正好在你这里学习,就叫他做个跑腿。”
林靖自己也掌寒州城,钱粮之事可非事,除了军略,第二要紧的就是钱粮,哪怕军略,亦需钱粮支撑。要是没钱没粮,还个毛的仗。只是,林靖都有些犹豫了,道,“这合适吗?我毕竟是外人。”
“哪里是外人了,咱们在一处多少年了。”徒三道,“要是外人,我锦州城的事如何总来寻你拿主意。你寒州城的事也从不避我,有我们这样的外人么?”
徒三实心实意,“倘太平盛世,咱们这样的基业,也该知足了。可就像阿靖你的,世道越来越乱。要是给我个三五年,我也能学会理这些琐事,可如今,你也叫我多练兵呢。要不这么着,咱两家合在一处,咱们都认你为老大。”
林靖翻白眼,“越越不像话了,我要是想称王,当初就不会到寒州城,直接落脚锦州城了。”
林靖并非无决断之人,一摆手,“行了,合伙的事不是一天两天能成的,这个你先憋着,不要,出来人心动荡。既然你信我,锦州城这一摊事我暂且帮你看着,待牛子学得差不离了,就让他来做。”
“他还差得远呢,十年二十年不一定学得成,我就信阿靖你。”徒三大喜,拉着林靖,“今儿个高兴,中午必得有酒才行!”
林靖一向只吃绵软果酒,徒三则不同,此人偏爱烈酒,尤其关外因气侯缘故,当地人亦酷爱烈酒。徒三就左一碗右一碗,喝了个醉眼朦胧。这人喝醉,倒是不耍酒疯,就是拉着阿靖兄弟的手,叨叨叨,叨叨叨,跟只老母鸡似的,叨叨个没完。
待吃过一席酒,林靖将寒州城的事安排一二,便与徒三一道去了锦州城。林靖还亲自问了王太太今江南灾情如何,王太太今已收拾的形容整齐,只是面容仍是有着一路逃荒而来的憔悴,摇头叹道,“我们县估计是没有活口了,去岁就是大涝,田里都淹了没的收成。去岁冬连降大雪,冻死的人就没了数。我们家还算县里在户人家,庄子里没了收成,家里还存有些粮食,但撑到三月,不想又是大涝。如此,便是有银子,都买不到粮去。我们就想着,搬到府城兴许能好些,府城倒也还有人,只是,受灾的灾民越来越多,出门就是买上二斤白面,都有三五帮子人来抢。还有大批灾民进不得府城的,就围在城外,府尹老爷原还每日设粥棚出去救济,后来却是救济的粥棚都没有了。城中粮食,比金子都贵。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我们一路行来,十室九空。有不少人是去了湖广,还有人北上去了帝都,家中二老商量着,我们这个冤家在关外做官,一路上,要不是命大,怕是死在外头,这个冤家还不晓得哪。”
王都军面有尴尬,声妻子,“有用的就行了。”妇道人家,就是不会话。
王太太瞪丈夫一眼,不话了。
林靖道,“倘湖广之地尚存,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徒三问,“嫂夫人可知金陵城的情况?”
王太太摇头,“金陵离我们永嘉府还远的很,金陵是王城,我也只去过一回。原本我们也想去金陵,可听金陵城出了大匪头,没敢去啊。”
徒三的脸色便隐现担忧。
自都军府出来,林靖问徒三,“怎么了?金陵城是不是有什么要紧的人?”
徒三扶林靖上车,自己也跟着坐车里,低声道,“当年,我姐姐自卖自身,后来我听过,是我姐被金陵王府买了去。”
“要真的是进了金陵王府,你反不必担心。金陵王是个好面子的人,平日为人亦称得上和善,起码在外没有恶名。只要令姐是个本分人,纵是做奴婢,想平安也是不难的。何况这样的大灾,要是在家里,你反要担心,既是在王府,总少不了顿饱饭吃。”
徒三叹,“是啊。”
林靖看他终是牵挂亲姐,林靖自己也是个重情义之人,想了想道,“我家中有一位庶姐,嫁的是金陵王第八子,不过,眼下江南正乱着,便是着人过去听,怕也要些时日了。倘你姐真在金陵王府,我倒是能想法子把她要出来。”
徒三有些吃惊,“你还有姐姐嫁金陵王府?”
“是啊。”
“怎么没听你提过。”
林靖道,“她是庶出,我是嫡出,一个她一个她姨娘,都跟我不对眼。”
徒三:……
徒三道,“此事也急不得,慢慢再吧。”
林靖道,“放心吧,一般要紧的亲人之间都有感应。眼下虽不知你姐在何处,可如果倘她出事,你应该能有感觉才是。”
“我怎么啥感觉都没有。”
“那要不赶明儿去庙里拜拜,求个签,也保佑你姐平安。”
徒三对于拜佛求签之事并不热衷,而且,很不满意林靖的法,徒三道,“怎么总是你姐你姐的,那是咱姐。”
林靖一笑,“好吧,咱姐咱姐。”
徒三此方欢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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