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歌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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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穆容直接接掌了金陵城的军务, 包括所有的文官机构, 眼下只剩一件事,那就是, 为即将而来的守城之战做准备。所有城门悉数紧闭, 城洞里堆沙填石, 完全就是一副死守城池的模样。

    然后, 穆容将手下五千人马悉数分派驻守各门。

    五千人马,瞧着不少,但,在偌大一座金陵城来,这些人马, 不杯水车薪,可面对来势汹汹,早将淮扬军吓破胆子的倭匪, 这些人马,未战先怯。

    将这些人马安排下去之后,穆容召金陵城各官员、名门、士绅、商贾于总督府一聚。

    当然, 郑总督等人悉数在场,不过, 主持之人是穆容,与会者, 还有穆容她哥,穆大当家,穆秋亭。话, 穆秋亭原还想同他妹妹声招呼句话什么的,但,当看到他妹妹就坐在郑总督下首,一幅冷硬模样,穆秋亭硬是没好上前。倒是有相熟人与穆秋亭听,“可是有什么事?听城门那里都用沙石填住了。”

    穆秋亭在泉州,是见识过倭匪来犯的,穆秋亭轻声道,“怕是要有战事。”那人当下脸色一凛。

    待人来齐,大家与诸位大人见过,郑总督也纷纷了招呼,令大家坐了。郑总督道,“今召大家前来,实是有事与大家相商。”就这一句后,郑总督未再啰嗦,与穆容道,“请穆大人与大家吧。”

    此时,郑总督对穆容的称呼已是改了,不是穆姑娘,而是,穆大人。

    穆容坐的笔直,直接道,“今有赖总督大人托付,穆某代掌金陵军务,有件事,要与大家商议。”穆容仿佛没看到诸多不晓内情的男人们各形各色的目光,继续道,“你们都是消息灵通之人,想必知晓,就在刚刚,金陵城内城十三道城门已关闭十二道,外城十八门,关十七道,所有关闭城门,我已令沙石堆填,一日不能解倭匪之困,一日不再开启。”

    便有人问了,“穆姑娘,并未见有倭匪啊?”

    “是啊,今天还有家人出城了呢?如今城门关了,当如何是好?”

    “这每天出城进城的可不在少数,这可怎么着呢?”

    反正什么的都有,穆容听他们各自了一回,冷声道,“出城的,若是回得来,是他们的运道,倘回不来,也顾不得了。进城的,便暂且在城中安稳留下吧。倭匪很快就会来,不妨告诉大家,想必你们也知道,苏州、扬州、江宁等地,皆为倭匪所困,府城派出的援兵,再无信回来。下一个,就是金陵了。”

    便有人道,“听闻城中将士日日苦练,再有姑娘这样的巾帼侠女主持军务,想来金陵亦是安稳的。”

    这等话,穆容都不屑于回答,只是用一双冷淡的眼睛望向此人片刻,此人的脸便慢慢红了。若能来参与会议者,无不是金陵城有头有脸之人,穆容一个眼神便能令这样的人脸红,倒不是因穆容的眼神有此等威力,而是,此人亦知,他了句蠢到不能再蠢的话。若是金陵无碍,总督大人如何会召集大家来商讨对策。

    穆容盯此人一眼,继而对大家道,“蠢话不要再。有两件事,不得不告知大家,林大将军被倭匪拖在松江沿海,一时半刻,回援不了金陵城。第二件事,此次来犯倭匪,不会少于三万人,而今金陵守兵,不过五千人。”

    穆容此话一落,在座诸人无不脸色剧变,便是穆秋亭亦不禁面露惊骇,已有人忍不住问,“姑娘此话可当真?”

    穆容道,“总督大人面前,这等军机要务,我焉会扯谎。”

    大家看向郑总督时,才想到,郑总督一开始,脸色便很是不好看。

    三万倭匪!

    简直是想都不敢想,当初不过区区千数匪类,便攻到了江宁镇,若不是夏巡抚率兵苦守,当初怕是江宁镇不保。

    如今,竟是三万倭匪!

    当下便有人惊出一身冷汗,想着是不是立刻带家眷到两湖避一避什么的。

    穆容却似看穿了他们的心思,道,“若是带家眷迁至两湖,不是不可,只是,诸位出行,必要心倭匪方是。”于是,那些个想迁居的又被穆容此话浇了个透心凉,他们想的是,是啊,今到处倭匪,那些个倭匪,又不是不会动的,他们围了江宁、苏扬之地,必然要粮食补给,补给由何而来,怕就要劫掠附近县乡。若是出行,不心遇着倭匪,必然是阖家无命。

    于是,诸人纷纷恳求道,“既然姑娘掌军务,想来必有守城之策。”

    穆容道,“今守城兵马、军械、人手,都不足。若非不得已,不能向诸位开口。我知诸位皆是金陵城一等一的人物,诸位家中,贵亲眷自不敢扰。但,家丁、护院、健仆,不知你们各家能出多少?”

    不待诸人话,穆容做了个抬手下压的手势,道,“我知道,你们各家有各家的难处。只是,今生死存亡之际,有话,我便不拐弯抹脚的了。倭匪性情,不必我,你们想必都有所耳闻。我听闻,淮扬不乏有与倭匪暗中相通之人。”

    穆容这话一出,诸人几乎人人脸上带了惊怒,纷纷道,“倘有这样的人,姑娘只管告知我们,必要将这等人碎尸万断。”

    “我并不知具体是哪家哪位,可当年,泉州城两番大败,便是败于细作之手。若金陵亦有这般人,我便一,我对倭匪的看法吧。泉州那里,曾活捉细作三人。原我以为,与倭匪为细作,必然要有诸多好处的,只是,当年泉州为倭匪破城,城中百姓,男人多是被杀被掳,女人更是奸杀者不在少数,孩子最是无用,当下被摔死砍死的更不知多少。可笑的是,这几家细作,家里亦有妻女为倭匪所欺,孩子为倭匪所杀,待他们与倭匪明身份,倭匪才晓得,这原来是细作的家人啊。只是,杀他们的是底下人,底下人不晓得你们是咱们的细作啊。甚至,他们的家产,亦大受损失。倭匪倒是补给了他们些金银,只是,那些个妻女孩童,死已死了,断不能死而复生。他们心中难免惊怒,只是,上了贼船,断难下来。于是,只好继续为倭匪效力。这些个,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淮扬这里自是不同,听闻,淮扬与倭匪走私商事,并非数目。不过,我劝这些人一句,走私商事,银钱往来,不得,倭匪还要对你们客气恭敬,因为,倭国地处狭,物产贫瘠,他们需要我朝物品来补给自身的不足。可,商事往来是商事往来,一旦城破,你们不会以为,他们还会对你们客气恭敬吧?或者,你们以为,可以拿以往的商事交情来保住自身?”穆容脸上露出讥笑,“真是笑话!这淮扬,没有郑总督,会有新总督。没有我,会有新的将领。难道没有你们,倭匪就做不来这暗地里的生意了?没有你们,自然会有新的,与倭匪有生意往来的人。”

    “所以,我希望,诸位,为自己也好,为百姓也好,为利益也好,帮本将守住金陵城!”穆容完全没有半点要人帮忙的谦卑,她冰冷的眼睛望向诸人,“今天下午,各家所出人手,到总督府集合。”

    穆容话毕,便起身道,“我尚要安排守城之事,你们自便。”先离开了总督府,待诸人交头商议一刻,也出了总督府,已见穆容骑马带着亲卫赶往城墙去了。

    便有人趣穆秋亭,“原想着穆大当家便是一时豪杰,不想,令妹更胜一筹啊。”

    穆秋亭叹,“我倒宁可妹妹在家做些女红针指。”

    还有人问,“大当家算出多少人,你们漕帮可都是青壮后生。”

    穆秋亭肃容道,“三万倭匪,一旦叫他们破城,咱们这些人,还不知要怎么着。不要漕帮上下,就是我,也要亲上城墙,帮着守城方是。”

    诸人便收了趣之心,很是客气的与穆秋亭起话来。

    其实,人谁无私心呢。

    这些个人,家里定然少不了青壮人手的,可是,这拿出多少来,倒是个事情。

    原本,大家想着,略出几个人也便罢了。只是,偏生穆容瞧着冷硬,完全没个姑娘样,心思又是极灵敏的。穆容刚了让每家出人的话,便又了通细作啊,与倭匪走私的话,这闹得,大家都不好不多出些人手了,不然,叫人误会与倭匪有所往来,不尽心出人抗倭就不好了。

    于是,穆容当天傍晚到总督府时,已集合了三千人出来。

    郑总督感慨,“倒也不少了。”守兵才只有五千呢。

    穆容冷睇郑总督一眼,并未多,带着这三千人集训去了。因为,这些人颇有些良莠不齐,毕竟,有擅刀的、有用剑的、还有箭术懂一些的,当然,也有什么都不大会的。

    这一场守城之战,便在金陵城有所准备,又准备极为仓促的情况下到来了。

    当黑压压的倭军兵临金陵城时,穆容立刻命人将内外城中所剩的那唯一一道未堵的城门,用沙石堵死。整个金陵城,随着倭军的到来,而陷入到最黑暗的恐慌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