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
早上, 大家伙儿看见方老三家的二子今天居然来上工了,一个个都好奇的议论起来。
“看见了么?方家二子来上工了。”
“不是什么脑震荡么, 咋今儿就来上工了?”
“我估摸着是俩口子看二子醒了,就把他轰出来干活了,那两口子一贯就是偏心的,肯定不能让二子一直在家歇着。”
“不会吧,好歹是亲生爹妈, 儿子受了那么重的伤,不给治就算了, 那怎么着也得好好歇他几个月养养, 这个又不花钱,人家伤筋动骨还一百天呢, 那可都脑袋开花了!”
“拉倒吧, 那两口子要真有点良心,还能死活一分钱不肯出,把人从医院里拉回来么?”
........
方老二没有理会那些议论,问了队长就往自己的任务地儿去了。
他这些天在家也算是变相休养了,只是一天两天还好, 这马上快一个礼拜了,最近两天他妈脸色阴的就快滴出水来了。
索性他歇够了,老那么躺着, 骨头都快酥了, 今儿一早他就起来准备上工了, 他要还这么躺下去, 他妈估计就要把他扫地出门了,那耐性已经接近崩溃了。
那天方家哥三到公社已经很晚了,卫生所都下班了,最后靠着好心人才找到医生家里。
那老医生估计也就是个半吊子,可能只比丁老头强那么一点半点,他粗粗看了一下方老二的情形,都没有细细查,就直摇头了,让第二天一早就送县里去看。
为啥?那老医生虽然医术不怎么样,可看人的眼光还是很厉害的,这老医生一看哥三一脸凝重,这种情况他都不需要检查,心里就知道这人伤的肯定不轻。
可是他医术有限,不好瞎害人。
第二天方老二被送到县里,县里大夫一看就建议住院观察,毕竟脑袋开花这事可大可,事关人命,还是观察一下比较靠谱。
结果方有牛死活不同意,人家大夫都了观察一下花不了多少钱,可方有牛还是坚持出院,医生啥都不管用。
方有牛这样做当然是有理由的,他觉着二子这脑袋瓜若真被弄出个什么脑震荡来,到时候他这当老子的要还是不给儿子看病,那可就真是真见死不救了,现在没确诊,什么都好,大不了被人两句。
如果万一....就是老爷子愿意,可老爷子的钱也是给老大老三念书用的呀,这老二真要弄出个什么脑震荡,那只能怪自己命不好了,既然已经这样了,花再多钱估计也是无用了。
因着方有牛死活坚持,方大伯方二伯冷眼旁观,医院也就不算多了,毕竟命是自己的,自己不珍惜怪得了谁。
方老大和方老二心里也有点不平静,唉,不能怪他们心狠,他亲爹不心疼,他们这些当伯伯的要真烂好心,那钱可就只能当掉进下水道溜走了,一点声响都没有就就过去了。
估计媳妇儿立马要跟他们离婚,算了,不定二子没什么大事儿,医生也只是有可能脑震荡或者还有什么暂时看不出来的症状,但凡事往好了想吧。
方有牛和医生的那些话,还有方大伯方二伯的默不作声,躺在病床上的方老二都听的清清楚楚。
虽然前世今生都知道爹妈不把他当回事儿,可当再次亲耳听见的那些的时候,方老二还是忍不住心冷。
他真想当着他们的面问一句,他也是他们的儿子,为什么哥哥弟弟可以得到他们无尽的疼爱,而他?
拼命干活付出,却是这个下场,前世不也如此么,为着哥哥弟弟,把他家搅的家破人亡。
方老二使劲憋住了眼眶里的泪水,为这些人流泪不值得,以后他自己过也会好好的.....
就这么着,方老二就在医院里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就出院了,他们还得赶下午的车回公社呢,中间方老二也假装模糊醒来了一回。
不醒来不行,饿一天半了,中间别人都以为他不能进食,连喂口水的都没,要不是早前思虑周全,没有喝多少水,不然中间光憋尿就够呛。
回来后来这几天,方老二每天就“昏沉沉”的睡,早中晚就“迷迷糊糊”醒来吃东西、上茅房,反正指望他干活是不行了。
又因着两个伯伯把县里的事情都添油加醋的宣扬出来,方老二就是一天到晚躺着,蔡三也不敢什么,她现在可得心做人。
可别人这村里都骂他们夫妻呢,这可比骂接生婆家的狠多了,毕竟接生婆家的事儿大多都是听来的,可方有牛家的事儿,可是好多人亲眼看见的。
另外还有伯伯伯娘们亲口证实,所以蔡三明看着方老二有可能在那儿装,也是不敢一个字,她还得好吃好喝的供着。
但凡她一句不好听的,估计村里的吐沫星子就要把她淹死因着这一遭,方有牛家这几天都是阴沉沉的,家里的另外两个孩也比以前更加乖巧了,生怕触了他妈的霉头,白挨一顿骂。
方大伯方二伯之所以那样,也是为了以防万一,什么家丑不可外扬?不存在的。
他们俩要不清楚,万一侄子出了什么事情,别人不指着他们鼻子骂么?自己造的孽自己但着,甭想把臭屎盆子扣他们头上。
方老二才干了没一会儿,就借口头晕就回去了,现如今左右邻居还有一起上工的社员一听他又头晕了,对他很是同情,队长还会关心几句,更不会拦着不让走了。
大家都知道他是个可怜人,那头上的伤,听有可能是什么脑震荡,人家县里医生要让住院。
结果他亲老子死活不愿意出钱,人都拉倒县里去了,最后只是稍微处理了一下就又拉回来了,这在家躺了好几天,今天估计刚好些,有被他偏心爹妈给轰出来上工了,唉,真是可怜人啊,
“宝,那个太了,不要,别捡。”
花花拽着一根桑树杈,使劲儿摇晃,把那些熟透的果子给晃下来。
“这是我们先来的.....”
豆丁正弯着腰捡地上的果子,就看见有一个大个子也在捡他们的果子,豆丁看了两眼大个子,又看了一眼正在摇树杈的姐姐,还是忍不住了出来。
花花这边听见声音转身,看见那人正也呆呆看着她呢,花花心装不认识有点矫情了,可是就别重逢又觉得怪怪的,两个人各有心思,倒是一时无话。
“姐姐”豆丁看姐姐跟大个子在那互相瞪眼(对豆丁来,就是瞪眼),他有点担心姐姐吃亏,他拉了拉姐姐的手,那意思仿佛是在,不过就回家吧。
花花捏了捏手,她也准备走了,这大眼瞪眼的,太尴尬了。
“我去芦苇荡找了好些鸟蛋,你......你拿回去补补。”
方老二,现在不能叫方老二了,方老二是他二伯,他只能屈居方二了,他这会儿也不知道什么,那天他躺在板车上还没有什么感觉,就只感觉到满腔的喜悦了。
可这会儿正儿八经站在她面前,看着才这么一点大的媳妇儿,他不好意思了,原来媳妇儿还这么,都及不到他腰那儿呢。
这几个鸟蛋营养肯定不够,看来他得好好给媳妇儿找点儿好东西才行了,这接生婆家也太不是东西了,把他媳妇磋磨成这样。
“你找个地方煮了,自己吃吧,我看你上次应该流了不少血,你妈.....,反正你多想想自己吧,太阳大了,我们要回家了。”
花花看着那些鸟蛋有些怔怔,她记得前世自己生完大女儿坐月子的时候,蔡三把着家里的鸡蛋不给她吃。
是方老二,不,方二每天在芦苇荡里寻摸,鸟蛋野鸡蛋都不挑,全部煮熟了晚上偷偷带回家给她补身体,因为有着那些蛋,她才好歹有了奶水可以喂女儿。
唉,这些都是多久前的事儿了,本以为都忘了,可看着这些蛋,就又想起来了,历历在目。
她看着眼前人,感慨命运捉弄,明明几个月前他们还是夫妻,现在却是隔着半个村子的陌生人,
虽然那点默契大家心知肚明,可有些东西过去了就是过去了。
她幸运,他也幸运,一切可以重新开始,旧的路已经走过一次了,这一辈子就各走一条新的路吧。
花花完就真的准备走了,这要被人看见了,总归是不好的。
“你别走,这个你拿着.....还有.....对不起....”
方二看媳妇儿要走,一把将手里提着的兜子塞到他手里,就跑走了。
他知道媳妇儿肯定恨她呢,上辈子要不是他糊涂,媳妇儿也不至于死的那么早,她恨他是应该的,这辈子他一定会好好补偿媳妇儿的。
花花看着人跑走了,这些蛋也只能拿着了,那大长腿跑起来,她可追不上,她想了想,把那些蛋藏在桑树果子里了,这蛋都是好东西,被人看见了,难免被人嘴,老规矩,低调,低调还是低调。
方老二今儿一早吃完饭是跟着他老子一起上工的,只不过没干一会儿他就借口头晕溜走了,现在他也不算回去继续上工,而是直接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