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周五, 明儿个中午他就得上公社接闺女了，这几天他没一天踏实的, 一个是担心万一闺女的是真的，他要这么拦着，闺女将来不恨他？就是不恨，他这心里能过的去？

    另一个就是怕闺女被人算计了，他闺女成绩这么好, 肯定要遭人嫉恨啊，毕竟每年中专学校就招那么点人, 能少一个是一个。

    人家看闺女一个人住校, 又是单纯性子，撺掇她考高中, 不是没有可能的呀, 不定那什么李老师就是故意那么的。

    要命了，这要是真的，那他闺女肯定被人吃的死死的了，就是在家时被他们劝好了，回去人家肯定还得再挑拨一番, 到时候别念高中了，估计他们父女关系都要被挑拨坏了。

    黄爸爸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儿，每次想着想着, 他都恨不能立马去公社把闺女接回家。

    不怪黄爸爸觉得花花是个单纯的孩子, 他自己眼皮子底下娇宠养大的孩子, 就是个泼皮无赖, 黄爸爸大概也会觉得自己闺女千好万好。

    当然花花确实是千好万好的乖乖女孩，其实她也不想的，只是她实在和同龄女孩玩不到一块儿去，差辈儿了呀，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宅在家里看书学习。

    就是难得出去也是给家里寻摸吃食加餐，这样的花花，连老太太也得承认大孙女确实是个好姑娘呢。

    黄爸爸这些天就因为想这个，晚上睡不好，每次吃饭都要少吃一碗。

    “大丫的事儿，你算怎么办啊，我看你一天到晚神不守舍的，到底有没有个章程了？”

    孙女先头住校，她屋里少了一个人，她开始还感觉不习惯呢，如今总算是习惯了，她这等着孙女考上中专给她扬眉吐气呢，结果孙女就给她来个“惊喜”。

    “妈，你，高考还能恢复吗？我是怕啊，这万一要高考真恢复了，闺女错过了，孩子不得恨我一辈子啊。”

    黄爸爸愁死了，他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他妈年纪在那儿摆着，他怕把老太太吓出个好歹来，好歹他是一家之主，就让他来承受吧。

    “恢复个屁？我你咋魂不守舍的呢，敢情是被那丫头片子给动了，我你怎么回事儿，大丫不懂事儿，你怎么还跟着起哄。”

    “告诉你，这事就听我的，考中专，你看人家丁老头孩子，啊？现在多体面，多风光，人家孩子进了城当工人，满村子谁不羡慕！”

    “月月有钱粮，季季有新衣，住的是楼房，一辈子吃喝不愁，每月还给丁老头寄钱寄物的，哪次不是一大包。”

    “老天爷，那才是体面呢，大丫要是考上中专，她也能过上那样的日子，咱全家都跟着沾光，这才是你该想的，少想那些没用玩意儿，我告诉你啊，你可得把那根弦给绷紧，把你闺女给我看住喽。”

    老太太70多了已经不怎么抡胳膊人了，这会儿怕是真被傻儿子气着了，走过去就啪啪拍了儿子几巴掌，完了不算完，还对着黄爸爸就是一顿臭骂。

    “妈，妈，你别啊，我还能不知道考中专好吗？可中专再好，能有大学生好啊，那都是一毕业就当干部的，怎么着挣的钱不比中专生多？”

    黄爸爸被亲妈了也不躲，老人年纪大了，人也不疼，他等老太太完了，骂完了，扶着老太太坐下，他自己也找了个板凳坐在老太太旁边。

    “废话，我还没老糊涂，能不知道大学生好？可这再好，不是停了，考不成了嘛，这国家不让考，咱平头老百姓能怎么办？”

    “你不要被你闺女带歪了，惯孩子没你这么惯的，你可得稳住了，听见没？”

    老太太想到村里每回为了那什么工农啥的名额，都闹的跟乌鸡眼似的，不光是村里人争，就是知青也在争呢。

    好家伙，争个名额还给她钱呢，上回有个知青就给她家2块钱了，关键是给她一家又不管用，要管用就得给不少人家，听儿子，少也得有四百块呢。

    啧啧，四百块啊，不是四块，四十块，是四百块啊，还是至少，啧啧，这么多钱白白扔出去，人家知青送钱的时候还笑嘻嘻的，要是换成她，还不得心疼死啊。

    那是她第一次清清楚楚的知道城里人真他娘的有钱，也是从那时候起，她就憋着一股劲儿，盼着孙女能考进城，他们家能成为城里人。

    “我怎么稳啊？天高皇帝远的，我是能着她还是能骂着她？我能稳得住吗我？”

    黄爸爸低着个头，出来的话有点丧气，他平时要上课，根本没时间去公社，这一个礼拜过的够煎熬的了，他妈还他，他就捎带了点情绪出来。

    “你这是什么态度，啊？那是你闺女，我这好心还当了驴肝肺了？”

    “你给人当老子的，闺女不着调儿，你当爹的自己不想办法，埋怨我倒是一个顶俩，我欠你的呀，你今儿要不出个四五六来，心我抽你。”

    老太太也有点儿生气了，她好心好意的开解儿子，结果儿子自己不如意，倒是把她呛了，她招谁忍谁了。

    “妈，你真是我亲妈，我什么时候埋怨你了？我确实稳不住你孙女嘛，我话又没错，你这咋还上纲上线了。”

    黄爸爸抬眼无奈的看了他妈一眼，家里都够烦的了，他妈这是又怎么了，生气生的有点儿太莫名其妙了吧，他又没有错什么话，他妈干啥就要抽他。

    “我要不是你亲妈，才不惜的管你呢，你闺女闹腾，你管不了，就朝我老太婆撒气，这是什么道理？你今儿不把这事清楚，我还得抽你。”

    老太太知道儿子烦心，但她也不惯着，当老子的为儿女操心天经地义，没道理他遇到闺女不听话，就朝他亲妈呛声。

    “嗨，儿子不是想你孙女的事儿吗，您大人不记人过，不要跟儿子计较了....”黄爸爸好话了一箩筐，才逗的老太太“勉为其难”的放过。

    “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在愁什么啊，刚才你和妈话都心不在焉的，有什么话还不能跟妈吗，你是嫌弃妈老了，不中用了？”

    老太太觉着儿子心里有事儿，他那副愁眉苦脸的样子，傻子都知道他藏着事儿，问他又不。

    她真恨不得给儿子几巴掌，你一老爷们儿，娘们唧唧的，一点儿都不干脆，有事就啊，藏着掖着的，她看着都难受。

    “没有，我哪有嫌弃你，人都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您就是我家里的宝，我....我就怕大丫在公社住着，我们管不到，她故意不复习，在考试的时候放水。”

    老太太都那么了，他一点不吐恐怕今天过不去，黄爸爸左思右想，掐一半留一半的了。

    “哟，还真是嗨，你她咋就这倔呢，我们还能害她不成，哎哟，明儿个就把大丫接回来，咱不住校了，再住下去，中专就得飞了，不住了不住了。”

    老太太一想到儿子的不无道理，大孙女真要定主意跟家里对着干，考试时故意放点水，到时候自己考砸了，他们一点招儿也没有啊。

    老太太也跟着愁起来了，这孩子大了，主意就跟着大了，大人的话都能不听了，反正住校是坚决不能住了，好在也就半个多月的，孙女辛苦些碍不着啥了。

    “妈，关键是没人接送啊，我这要上课的，两边跑根本来不及。”黄爸爸不反对把闺女接回来，可接下来大半个月接送谁来啊，闺女马上就要考试了，耽误不起啊。

    “那什么....少不得又得麻烦方家子了，你明儿去公社记得割点肉回来，到时候把方家子请家来，我们好好和他，再麻烦他最后一回，这次绝对是最后一回，他是个好孩子，一准儿会答应的。”

    到孙女的接送，老太太头一个想到的就是方家子，不过，她家实在是麻烦人家太多次了，饶是老太太脸皮厚，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他们之前托人家帮忙的时候，原本好只有一年，后来又续了半年，今年年初的时候好下学期不麻烦人家了，没想孙女又闹了幺蛾子，害的他们是又又要失言了。

    唉，不肖子孙啊，让他们一个两个的长辈的求人家晚辈，拉不下脸啊，唉，算了，就这么决定吧，谁让他们家摊上了呢。

    好在只剩三个礼拜了，不然她是真没脸麻烦人家了。

    “妈，这不好吧，我....我不好意思了，咱家老这么麻烦人家，村里人都议论了，再大丫都大了，不好这么办吧？”

    他闺女年纪大了，他一直避免她和男生接触，以前....他是没办法了，今年闺女都15了，再让方家子接送，有点儿不过去了，别到时候把闺女名声给搞坏了就得不偿失了。

    “那你怎么办，你不去当老师了，每天亲自接送？这次就半个月多一点儿，将就将就差不多行啦。”

    “你要实在过意不去，过年给那孩子包个大点儿的红包就是了，村里闲话的多着呢，你管的过来吗，等你闺女考到城里去了，谁还能知道咱家这点事儿？”

    老太太知道她们这么干有点儿不厚道，但这不是没办法吗，先把眼前这关将就过去再吧。

    黄爸爸也没什么好办法，他们学校就两个老师，一个萝卜一个坑的，实在不好请假的，而且村里盯着他这个位子的人多着呢，就擎等着抓他辫子，他可不能如他们的意。

    在学校的花花还不知道刚住校了三个多月的住校生活即将截止了，当然更不知道爸爸想象力那么丰富，一个阴谋连着一个阴谋，他自己就快把自己吓死了。

    她这会儿正跟方爱国坐在学校操场的角落里吃大餐呢，托方爱国的福，花花在公社待的两年过的是算是很舒服的，方爱国隔三差五就会给她捎点儿好吃的。

    同学们对此都习以为常了，都知道花花有个同乡哥哥在公社工作，时不时会给花花捎点吃食，至于是什么东西，他们都没见过，猜测无非就是细粮什么的，大荤他们是想都没敢想的，谁家平常会给孩子吃肉啊，不可能的。

    呵呵，花花只能，贫穷限制了人的想象。

    “啊？你要去县里了？”花花被某人突然冒出的一句话惊到了，嘴巴张了个老大，里面的红烧肉都差点掉下来，却被“机灵”的某人一下又塞进去了。

    花花都不知道该恭喜某人高升，还是该骂某人太不把她当回事儿了，怎么每次他都是这么出其不意的给自己一个“惊喜”呢。

    “嗯，前面一直没个准信儿，我就没告诉你，这不，一有了准信儿，我就想到你，立马来告诉你了。”

    方爱国落定了一桩大事儿，心里踏实了不少，他原先还以为要很是费一番功夫呢，没想到这么顺利。

    “你？”花花快被噎死了，她刚想质问他为什么没跟她商量，人家立马就把话了，有理有据，堵的她不下去。

    “你不是要到县里上高中了吗，我这边还不得提前准备起来？”

    方爱国的理所当然，他们前世过了大半辈子，他怎么可能会离开媳妇儿呢，这辈子虽然开始是不顺，但后来就好了呀。

    既然媳妇儿要念书，那他就赔着呗，再他如今也算是有身家了，去县城也不怕混不下去。

    “会不会太冲动了呀，我家里还没同意呢，万一到时....你怎么办啊？”花花有点儿不好意思了，人家都妇唱夫随了，她刚才还生气是不是有点儿过分了？

    “你家里不同意，你就不上高中了吗？”方爱国压根就没想过这个问题，明摆在眼前的机遇，媳妇儿她能眼睁睁错过？有这可能性吗？

    兄弟，有啊，你老丈人正在往这方面努力呢。

    “当然不了，我肯定要念高中的，呃....也对哦。”

    花花还从来没想过放弃高中，她这辈子的执念就是上大学，到哪儿去都能胆气壮，不用担心连个名字都不会写而被人嘲笑。

    “那不就结了，我下周一就去报到，我先去前站，你来了就方便了。”方爱国已经盘算着在高中旁边租房子或是买房子了，大房子买不起，一个单间还是能承受的。

    等他在县城安顿好，他就能就近照顾她了，或是让媳妇儿住那儿，他自己住宿舍也行，媳妇儿要是出来住，他还得置办不少东西呢。

    “你....你不用这样，我这么大了，自己能照顾好自己的。”花花感觉自己脸都红了，好在天已经黑了，要是被方爱国看见了，她真要羞死了。

    “想什么呢，你是我媳妇儿，这不是应该的吗？难不成你念了大学成了文化人，就把我这个糟糠给蹬了？”

    方爱国看不见媳妇儿脸上的表情，但他也能猜个大概，这应该就是嗔怒了吧，啧啧，那书上什么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媳妇儿可不就是这样吗，如今都能嗔怒了呢。

    嗯，是个进步，不定哪天还能跟他撒娇了呢，嘿嘿，方爱国越想越美。

    “当然不会！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哎呀....你胡什么，这可是在学校呢。”

    花花被某人一个激将，一个秃噜就把自己的心里话了出来，完才反应过来，连忙紧张兮兮的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后才松了口气。

    “我什么了，你本来就是我媳妇儿啊，上辈子是，这辈子是，下辈子还是，咱俩就是命中注定做两口子的，你逃不了的。”

    如今话都到这个份上，不如趁此机会透了，再媳妇儿也不像从前那般拘谨、拿着劲儿了，他也索性不要脸一回，把憋在肚子里的话了干净。

    不过，咳咳，他真不容易，某人也太别扭了，以前多彪一媳妇儿啊，如今倒知道害羞了，啧啧，看来老丈人真是没少宠啊。

    唉，还有个老丈人呢！他咋把他忘了，唉，革命还没成功啊，他还有的是弯路要走呢，不过今儿个他是真高兴啊。

    “谁是你媳妇儿？尽胡八道，心我爸找你麻烦哦，不跟你了，我先走了。”

    花花着就步跑开了，留下一个人在那无声傻笑，某人不知道自己现在话的声音有多奇怪吗，她还以为自己内里害羞兴奋的劲儿，别人不知道呢。

    呵呵，姑娘，你多大年纪了？装什么嫩呢，这能怪得了别人胡思乱想？“胡八道”？

    “别跑了，我还有话跟你呢。”

    方爱国觉得今晚是他重生这几年来最开心的一晚了，前世他们都过的太苦了，后来分家后才好了些，可媳妇儿的性子已经变了。

    不像现在这么的鲜活，用句前世时髦的词儿，就是年轻有朝气，而且媳妇儿还能娇羞的跟他话，太不容易了，别人不了解，他还能不知道媳妇儿现在的真实年纪吗？

    老树开花了哟，咳咳，好像比喻不太恰当，不过谁他开心呢，嘿嘿！

    “今儿个真高兴，今儿个真高兴，咱们老百姓，今儿个是真高兴，真高兴...”方爱国哼着曲儿收拾了饭盒，就朝着媳妇儿刚才跑去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