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磨
“去去去, 一边待着去,怎么哪儿都有你?没看你姐伤心呢嘛。”黄爸爸嫌弃的把在旁边搞怪的儿子推开, 拉着闺女就往后边走。
“我不走,我就要看、就要看,黄大花倒霉喽,黄大花挨揍喽,黄大花哭鼻子喽, 黄大花哭起来丑八怪哦。”
宝才不听他爸的话呢,追着他们后面喊, 平时都是他倒霉, 他挨揍,这回终于轮到黄大花, 他哪能放过?
“呜呜, 爸,臭宝又喊我黄大花,爸,你不是保证他不会再喊的吗?你怎么话不算话?”
“呜呜,我不活了, 我没脸见人了,呜呜,这什么破名字, 你们偏心, 给弟弟起好听的名字, 给我起名字就随便起, 我就是捡来的,呜呜....”
花花刚才哭鼻子被宝抓了个正着,她还只是哽咽,现在被宝几句话一激,眼泪刷刷就下来了。
豆丁再也不是时候可爱的豆丁了,这家伙嘴巴欠,还嫉妒成性,一点儿都见不得她好,给她起外号,起外号就算了,还传的学校里都知道,她就没见过这么实力坑姐的。
臭宝,烂宝,没心没肺破宝!
她的大名就是她这辈子不能提的痛,因为这破名字,她的学生活简直是一场间歇性噩梦,高潮就是从她弟弟上学开始。
花花想起自己五年级时的悲惨遭遇,哭的就更惨了,鼻子眼泪糊了爸爸一身,谁让他给她起了这么个破名字,活该被她糊一身。
“我看你子是皮又紧了,赶紧跟你姐对不起,快点儿,不要逼我第二遍!”
黄爸爸洗完澡身上就穿了件背心,这会儿他身上已经被闺女蹭的黏黏糊糊了,还有胳膊胸口都是湿漉漉的,就不知道是鼻涕还是眼泪了。
黄爸爸当了几年老师,自认是个斯文人了,被闺女眼泪糊住了,他还能安慰安慰她,被这鼻涕糊住了?咳咳,他真受不了。
黄爸爸僵着身子站在那里,额头上青筋一突一突的,闺女是不能骂的,要怪就只能怪臭子太不像话了。
明知哪壶不开,偏要提哪壶,故意跟他作对呢,当初就不应该轻松放过,他妈也是的,不是会好好管教他的吗,这就叫好好管教?
妇人之仁呐!她是把好人当了,留下烂摊子给他收拾,现在闺女都快哭成狗了,他也快被糊成狗了。
“我就不,我又没错,黄大花,黄大花,黄大花。”宝看爸爸被姐姐给缠住了,一时脱不开身,更加肆无忌惮,喊完还做了个鬼脸。
“宝,你干啥呢?快过来,你爸在管教你姐,你凑什么热闹?赶紧给我过来,再不过来,让你爸连你一块儿管教。”
老太太就在门口乘凉,刚才屋里的动静听的清清楚楚,孙子的话也听的真真儿的,不过她被儿子摧残了一下午,这会儿才不会傻不拉几凑上前去。
但她也知道现在是孙女儿的关键时期,她家能不能进城在此一举,万不能让孙子给坏了事,一听孙女在那儿哭喊,儿子也生气了,连忙把孙子给叫了过来。
“宝,过来,妈给你扇扇子。”
黄妈妈当然也听见动静了,不过不比老太太底气足,她是有点儿心虚的,当初闺女的名字就是她随便起的。
没想到过了十几年,这名字居然会害的闺女被人取笑,咳咳,那什么,她不知道啊,冤死了。
不过这事儿她闺女还不知道是她干的,他爸也没出来,她还是装不知道吧,相信他爸能把闺女哄好的。
这家里她唯一的指望就是儿子宝了,如今他爸要揍儿子,她自然不答应了,老太太话音刚落,她也赶忙招呼儿子过来。
罪魁祸首宝看他奶和他妈都在叫他,他也害怕被揍,三步并两步的跑到前面去了,屋里就剩下父女两个。
“呜呜,你们都偏心,我妈最偏心,我奶也偏心,嗝,你们都偏心。”
花花用爸爸肚皮那剩下的一块干净的背心擦了一把眼泪,又擤了一下鼻涕,吸了吸鼻子,控诉他们无耻的偏心行径。
“闺女啊,先等会儿,你眼泪鼻涕糊了爸爸一身,爸爸换个衣服。”
黄爸爸这会儿真没心思安慰闺女了,他已经忍耐到极限,他把胳膊张开,再轻轻把闺女推开,然后蹬蹬跑进屋找衣服换洗去了。
等黄爸爸收拾好,花花已经不想哭了。
“走吧,洗洗去吧。”换了新背心,他总算舒服了点儿,刚才那.....算了,自己亲闺女,自己亲闺女,自己亲闺女。
“哼,你们偏心,弟弟名字取的那么好听,黄向阳,轮到我就是黄花,还不如隔壁大妹呢,黄花,黄花菜,谁家爹妈给孩子取这名字啊,呜呜,弟弟是亲生的,我就是捡来的,呜呜....”
花花看爸爸换洗好出来了,再想起自己的大名,又悲从心来,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前世她还不觉得她这名字的微妙,嫁人前在家都是大丫大丫的叫,嫁人后都是老二家的,或是爱国媳妇儿,基本上很少叫到大名。
但今生她念书了呀,上学念书,平时点名交作业考试哪次不是叫大名,一年级时还好,因为他们都知道她能,不敢惹。
后来慢慢熟了,她的名字也就传开了,一般人笑笑,她就算了,谁让她是这么个名字,要怪就怪豆丁。
要不是他上学后,有一次和她吵架,给她娶了个外号,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她还不至于这么惨,彻底成了学校的笑柄。
上初中后,也没有改观,还是有好多人笑话她,要不是她有颗坚强的心,她早就在学校待不下去了。
“咳咳,谁家让捡来的孩子上学?捡来的孩子都是给家里当童养媳的,这个你不信,可以问你奶,那些人都是每天起早贪黑,干的多,吃的少,时不时还要被一顿,别提多可怜了。”
“你肯定是你妈亲生的,不然你奶能容你待家里?想想也不可能吧,那时候可是闹饥荒啊,自家人都要饿死了,谁会养一个外人,你是不是?”
“你刚出生的时候,还是爸爸给你换洗尿布呢,给你起名字的时候,我就寻思着我闺女真好看,好看的像花儿一样,这才给你起了花花这个名字,没想到好心办了坏事,唉,爸爸错了,你就原谅爸爸吧。”
每次闺女一到名字的事儿,他就心虚的不行,闺女没出生前,他是准备了不少名字的,只全都是男孩子的名字。
他妈当时的那么信誓旦旦,一定是儿子儿子,谁能想到他妈会阴沟里翻船呢,搞的他根本就准备女孩儿的名字。
后来他又要帮忙照顾媳妇儿做月子,又要安抚他妈抱孙子落空的失落心情,就把给闺女取名字的事儿给忘记了,等有一天支书把新上好的户口本弄好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不管怎么样,闺女这名字确实是他疏忽了。
“哼,你....你怎么以前不?”花花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爸爸好像的也不算醋,她确实长的挺好看的。
“爸爸不是想着你年纪还嘛,了也不一定能理解爸爸的良苦用心,想等你长到现在这么大的时候才,现在不晚吧?”
为什么以前没?以前他不是没想到这词儿吗,好在他刚才灵机一动,不然还不知道闺女要闹成什么样呢,磨人精啊,黄爸爸看闺女被安抚好,心虚的抹了抹额头的冷汗。
“好吧,我勉强原谅你了,那我时候是不是比臭宝还要好看?我是不是白白胖胖,大眼扑闪扑闪,可爱的不行?”
花花暂时原谅了爸爸,她还不知道时候是爸爸帮她换尿布的呢,不过也很正常,她妈肯定不会帮她换就是了。
“嗯,比你弟弟好看了不知道多少倍,就跟观世音跟前的童子一样好看,实在是好看的不得了,满意了?满意了赶紧洗把脸去,都快成大花猫了。”
还白白胖胖?闹饥荒啊,闺女,不饿死就不错了,还白白胖胖?黄爸爸狠狠掐了把鼻梁,唉,算了算了,不闹了就行。
“爸,那.....你就别逼我去读中专了吧,我不想去.....嗝....”花花看爸爸这会儿似乎很好话的样子,复又提起了中专的事。
她被黄爸爸拉着到了厨房门口,里面黑布隆冬,她没进去,靠在门框上跟爸爸哀求,黄爸爸没一会儿就端了一个盆出来了。
“你先把脸擦擦,这么个人了,还哭鼻子,哎哟,真是,你这幸亏是晚上,没人看见,不然还不被人笑死?”
黄爸爸都不想搭理她了,蹬鼻子上脸还,再看闺女还傻站着不动弹,只能自己去堂屋搬了个凳子,把搪瓷盆子放在上面,用毛巾沾着冷水给她抹脸。
“爸....嗝...爸,你就答应我吧,我这成绩考中专太浪费了,我们老师都我一准儿能考上呢,你知道我成绩的,我不是吹牛皮,考那什么太简单了,爸?”
“爸,我的都是真的,你咋就不信我呢?其实....其实我爷都给我托梦了,他过两年肯定要恢复高考的,他还让你一起考呢。”
花花被爸爸按着脖子动弹不了,只怪她刚才哭的太厉害了,撒桥卖乖的了一大堆话中还夹着哭嗝,让她整段话的服力了折扣。
她了那么多,爸爸居然还没反应,她竟然鬼使神差的把托梦的事情给了。
“你爷能给你托梦?”
黄爸爸本来是定主意不搭理闺女的,今儿都闹了一晚上了,本来就是孩子心性,一阵一阵儿的,等他晾她一阵后,估计就晓得好歹了,到时他再盯紧一些,肯定就出不了格。
只是这孩子还真挺能扯的,连老爷子都扯上了,他作为亲儿子都没见过老爷子呢,这人都死了几十年了,难为她还能想起来。
“啊?嗯,就是.....就是前几天的事,我怕你伤心就没提,连我奶都没,真的,爷跟我千叮咛万嘱咐,是天就不可泄露。”
“爸,爷是我亲爷,肯定不会骗我的,爸?我看他为了给我传话,浪费了不少法力,挺不容易的,爸,你...你也得听爸爸的话啊。”
花花眨着眼睛胡编乱遭,着着,自己都要相信了,她真是太不容易了。
“呵呵,是不容易,太不容易了,你爷死了多少年了,没想到还有人惦记,来来,你赶紧跟你奶,你爷如今是个什么模样,也解解你奶的相思之苦。”
黄爸爸憋着笑,装模作样的拉着她要出去找老太太。
“爸,天机不可泄露啊,天机不可泄露,我是逼不得已才跟你,你不能害我呀。”
花花一看她爸要拽她出去,立马蹲地上,死活不走了,开玩笑,她爸都没见过老爷子什么模样,她怎么知道老爷子是个什么模样。
找老太太,不就露馅了吗,当她傻啊。
“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不能的?你奶和你爷是夫妻,你爷既然都托梦给你了,你怎么着也得和你奶一声,走走,出去和你奶奶详细是怎么回事儿,不定你奶一高兴就同意你了呢。”
黄爸爸不管闺女蹲在地上赖着不走,他一个使劲儿把她拉起来准备往堂屋那边走,拉不动了,再拉还是拉不动,他一回头,就看闺女死死扒着后门门框。
“走啊,你奶在等着呢。”黄爸爸忍着笑,返回作势就要把闺女的手从门框上巴拉开。
“爸,奶那么大年纪了,咱就不要吓唬老人家了吧。”爸爸力气实在是太大了,她不是对手啊,只能满脸赔着笑求放过。
“哦,这个你不用操心,你奶胆子大着呢,以前她还杀过鬼子,夜里走过坟地,你这...根本就不是事儿,再你爷也不是外人,不会吓唬我们的,赶紧的,再晚,你奶就要睡觉了。”
黄爸爸还是坚持要拉着闺女到大门前去。
“爸,爸,我刚才错了,我爷没托梦给我,是隔壁妹她爷给我托梦的,我猜他可能是迷路了才会给我托梦的。”
“我刚刚是怕你不信胡诌的,没想到爸爸你见多识广、无所不知,一下子就看穿了,呵呵,我们还是不要跟奶吧。”
花花恨不得给自己来两巴掌了,让你嘴巴欠,让你嘴巴欠。
“哼,算你识相,我还想看你怎么往下圆呢,没想到你倒是实诚,真是本事不,连自个爷爷都能拿来骗人了,还敢连累隔壁爷爷,你就不怕晚上你的隔壁爷爷找你,嗯?”
黄爸爸狠狠揉了揉闺女的头,也不逗她了,大晚上的这些不好。
“爸,那你答应我了吗?”花花抱着爸爸的胳膊,可怜巴巴的问道。
“爸爸回头再想想,你自己也好好想想,离考试还有段时间,咱都慢慢想想,行吧?行咱就往前走,不行,我们再聊聊你爷爷的事儿,哦,还有隔壁爷爷的事儿,嗯?”
黄爸爸凑在闺女耳朵边,故意的阴森森的,感觉闺女脖子就差要缩到他咯吱窝了,才放开了她。
花花一听爸爸已经松了口,自觉她今天的任务完成了,她本来也没想过一下子就能让爸爸点头,今天算是破局了,等她再多磨几次,爸爸肯定就能同意了。
再爸爸今天有点儿恐怖,她除了缩脖子实在不敢些其他的了。
第二天黄爸爸把闺女送到公社,到底还是没有找李老师,下次再找吧,好歹给闺女一个机会,万一这周闺女就想开了,他不就成了无理取闹的人了。
公社
“哟,大兄弟,这次货不错呀,哎哟,还好几条呢,我给你称一下哈。”
乔哥看着竹篓里的东西,嘴巴都快笑开了花,应该,他每次见了方爱国,嘴巴都要笑开花。
这年头大多数人的日子都过的苦,可有钱人还是有不少的,但就是有钱也买不到什么好东西,只要人有好东西就不愁没人买,他手底下就有几个人分散在各个村里帮他搜罗好东西。
乡下大多数就是鸡蛋,粮食,偶尔才能弄到兔子野鸡,鱼也有,但一般都是草鱼,鲫鱼这种,这些虽然也很不错,但相对别的来就一般了。
他们县城靠江,鱼不缺,城里还是能买到的,真正缺的是那些品质好的,像眼前这位货源稳定质量又好的就难能可贵了。
关键这人每次都不沾他便宜,他虽然不在乎那些,但跟这样的人交道他舒服,连他家里人都这个人不错,所以每次在价格上,他都没怎么压价。
这好东西,不光是卖钱的事儿,还有人情在呢。
“乔哥,麻烦了。”方爱国朝着一个留着板寸头发,身形微胖的人了声招呼,就自顾自把自行车推到一边停好。
要他现在也有钱买辆新的,连自行车票都淘换好了,不过他还是顾忌前次买车的后遗症,实在太吓人了,他可不想再闹一出。
他一直借别人家的用,省了好多麻烦事,等媳妇儿那边高中的事情落定,他想办法转到县城,到时候再买车不迟。
“爱国啊,钱拿好,中午上哥家来吃饭啊。”乔哥塞了两张大团结,就把人给送出去了,他还得马上把货托人送到县城呢。
“乔哥,你忙,我中午准时来。”方爱国藏好了钱,了声招呼就告辞了,都是熟人,知道人家要忙了。
一般他都是直接拒绝的,只是这次他有求于人,少不得中午吃人家一顿饭了。
方爱国如今手里有2000块钱,其中绝大部分是投机倒把赚来的,他虽然在公社食堂工作快6年了,但他们单位一个萝卜一个坑,他到现在还是临时工。
不过工资涨了3块钱,由开始的15块钱,长到18块。
涨工资的事儿,他一直没有告诉家里,6年的工资攒下来,差不多300块,平均每年50块,就这还得感谢公社食堂福利好,不然还攒不下来。
前几年家里花销大,基本攒不下来钱,特别是老爷子断腿,花了不少,后面几年才慢慢好了起来,食堂里还有些灰色收入,都是见者有份,他也能分到点儿,300块钱就是这么来的。
他算在县城国营饭店谋了临时工的活计干,用他自己的这个公社临时工,估计换不来县城的。
他算找乔哥帮忙,今天他挑的鱼就是个特别大的草鱼,不是他不想送点好的,主要是怕落了乔哥的面子。
方爱国走在稀稀拉拉没什么人的街道上,准备先去自己住的地方洗个澡,今天他半夜就从家里出发,就是为了避开人,他来的早,刚好也有时间把自己身上的腥味处理一下。
这些年,他一直就是这么干的,等他收拾好自己,刚好可以去单位吃早饭,等中午忙完,下午还能睡会儿补个觉。
活儿他一个礼拜干一次,不算太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