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根羽毛
那是三十年前。
王鸿骁站在高楼的落地窗前, 夜里灯火荧光, 脚下是整座繁华城市的缩影, 一尘不染的玻璃上晕着室内昏黄的灯光,倒映出门外进来的男人面容。
“嘉遇,这次的事情你办的很好。”
男人的面容清寡利落, 黑眸平静而锐利,眼角眉梢染着股冷峻。
“在我所有下属里,你是最得力的。”王鸿骁,“听你从就是个孤儿?”
赵嘉遇神情平静道:“是。”
“挺好的, 没有羁绊, 无牵无挂。”王鸿骁看向他, 欣赏道, “我就是喜欢你做事够狠, 够干脆, 做我们这行, 最不能要的就是拖泥带水的感情。”
这话虽然算不上夸奖,但赵嘉遇还是坦然接受了:“王哥过奖了, 都是应该做的。”
“接下来我有件事要你去办。”王鸿骁点了烟,坐进沙发里。
“王哥请。”
“我看上了个女人,但她不好追。”王鸿骁汲了口烟,双眸微眯,想起被对方连续挂断三十次电话的事情,心情愁云惨淡。
赵嘉遇愣了愣,感情的事他向来不在行:
“哪个?”
王鸿骁一指窗外, 夜风扬起轻薄的窗帘,夜幕下的霓虹五光十色,照亮了红枫市中心大楼外墙那片铺天盖地的海报。
海报上是个绝美的女人,唇边勾着浅淡的笑,清冷,高傲,目空一切。
她刚刚实现了歌坛所有奖项的大满贯,出道多年,毫无绯闻,红得发紫,这样天生就被全世界捧在手心里的女人,免不了身上那股与生俱来的傲气。
海报的右下角签着与美人心思一样难以捉摸的潦草签名:
文璟。
目光在海报那个女人的脸上静静流淌了几秒,夜里灯火辉煌,更是衬得美人容貌倾城。赵嘉遇觉察自己看得久了些,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落回到王鸿骁的身上:
“王哥的意思是?”
“我一定要得到她。”王鸿骁扬了扬下巴,将烟头摁进烟灰缸,白烟袅袅,散出一股焦味,“月底我从法国回来,我要看见她躺在我的床上。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这件事交给你去办。”
赵嘉遇:“……”
他在心里琢磨着这件事的可行性,作为王鸿骁身边的第一把手,他为王鸿骁出生入死,上刀山下火海,勇闯黑白两道,他没有多余的感情,也不怕受伤不怕死,在圈子里以狠绝出名,只要他赵嘉遇出马,就没有搞不定的麻烦事。
但是要他帮忙追女孩子,这是破天荒头一回。
别帮人追了,他自己活了二十八年,都还没交过女朋友。
临走前,王鸿骁语重心长地拍了拍赵嘉遇的肩膀:“嘉遇啊,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不要让我失望。”
王鸿骁把帮忙追女孩子的事交给赵嘉遇,他很放心。
文璟不是一般女人,放眼红枫市十个单身男人里,有九个不免会为她动心。而像赵嘉遇这种从孤儿出身,情感淡薄,习惯了刀口舔血的生活,自然对情爱之事毫无概念,犯不着担心他会对自己看上的女人动什么歪脑子。
赵嘉遇顿了顿,惯性答道:“请王哥放心。”
话得轻松,赵嘉遇那双长满糙茧常年用来握枪,一言不合就开枪把对方崩掉的双手,今儿让他捧着娇嫩的玫瑰花低声下气地去博美人一笑,难度比他想象中高得多了。
赵嘉遇动用关系听到了文璟的行程安排,隔天晚上他开着豪车,左手提着一箱子美金,右手捧着一束999朵盛开的红色玫瑰,车尾还摆着各种百度上据女孩子都很喜欢的粉色hello kitty,穿着一身正式的黑色西装,等在文璟收工的片场外。
没过多久,身穿红色长裙的女人独自从后门走了出来,她真人比海报上要更加美丽,长发如瀑,五官立体而精致,毫无死角。
夜风有些凉,她扯了扯披在肩上的外套,站在外面等着助理提车过来。
赵嘉遇径直走上前,开门见山地自我介绍道:“你好,宁姐,我是赵嘉遇,是王鸿骁先生的助理……”
他话还没完,文璟皱了皱眉,眉心处淡淡的褶皱夹着对王鸿骁这三个字溢于言表的厌恶,细长而微微上挑的眼角瞥了赵嘉遇一眼,轻描淡写地从樱花般的薄唇中吐出一个字:
“滚。”
赵嘉遇:“……”
然后女人头也不回地钻进了保姆车里,留给他一道婀娜并且绝情的背影。
赵嘉遇看着女人绝尘而去的车尾,想起她第一眼看向他时那双冷淡却极美的眼睛,走到垃圾桶前把手里的玫瑰花扔了进去,揉了揉鼻子,笑了。
赵嘉遇和文璟第二次见面,是在文璟的演唱会上。
文璟虽是毫无疑问的影视歌三栖艺人,但让大众最为印象深刻的,无疑是她宛如天籁的歌声。
赵嘉遇坐在舞台底下,在人海拥挤的演唱会会场里,听着清丽出尘的女声宛如山间清泉般随着麦克风流淌而出,在耳蜗深处回绕不绝,深深地震撼了他的心灵。
他听惯了枪声和尖叫声,哪里听过这样纯粹的歌声。
两时的演唱会很快便过去,那是赵嘉遇生平第一次,感觉到胸前里那颗心脏异样的躁动。
但那天演唱会结束后并不顺利,他进了后台,准备在文璟休息室门外等她,却恰巧碰上黑粉佯装成工作人员闹事,对方还带了枪械,挟持了文璟。
饶是平日里看着再冷淡高傲的女人,看见真枪实弹的时候,难免被吓得花容失色。
现场安保跟瘫痪了似的,出于文璟的身份,谁也不敢轻举妄动,众助理哭成一团。
只有赵嘉遇面不改色地走了进去,:“我去谈判。”
开什么玩笑,当年他曾试过被一群人拿着A.K.4.7指着脑袋,连眉毛都没抖一下,他又怎么会怕这种连上保险都不熟练的傻子黑粉。
进了房间,文璟被对方勒着脖子,那双原本清清冷冷的眸子此刻蒙着一层令人心疼的水雾,看见那个男人进来时,眼底一下子像燃起了光。
她还模模糊糊记得他的名字:
“赵……赵嘉遇?”
还没等赵嘉遇回应,黑粉情绪突然剧烈波动,枪口指着赵嘉遇,随时都有可能擦枪走火。赵嘉遇两步上前,黑粉身材瘦弱干瘪,像根一折就断的豆芽菜,哪里比得上赵嘉遇常年锻炼的干劲有力的身躯,三两下便被扭倒在地。
混乱间有枪声响起,赵嘉遇的右肩还是中了一枪。
见黑粉被制伏,助理经纪人保安一拥而上,女人被众星拱月地围在中央,关切她刚刚摔在地上的时候有没有被擦破皮,没人留意那个被枪中右肩的男人。
不过赵嘉遇也习惯了,他身上有很多伤,有些几乎致命,而肩膀上中.弹,相比之下不值一提。
见赵嘉遇准备悄悄离开,文璟匆忙支开了身旁的人,喊住他:
“你的伤……不需要处理一下吗?”
“不用。”
赵嘉遇按着伤口,鲜血从他指缝里流出,他神情依然很平静,只是额角的细汗和微白的脸色出卖了他。
“要帮你叫救护车吗?”
“不用,伤而已。”
中.枪了还是伤……
文璟对王鸿骁并不是没有了解,这人明面上是规规矩矩的商人,但实则背后做着平常人无法想象的勾当,其中有多少触碰到灰色地带,不得而知。
而赵嘉遇是王鸿骁的助理,恐怕多少也不会脱了干系。
但文璟从来不是那种胆只为自保的女人。
面前的这个男人救了她的命,她不会坐视不理。
文璟对赵嘉遇:“你去我家吧,我找医生来帮你处理伤口。”
赵嘉遇没拒绝,:“好。”
文璟的家并不如这个女人冷淡的外表,相对于她在国内当红女星的身份,她的家称不上豪华,但很温馨。
赵嘉遇首次对“家”这个字有了本质的概念,在他的观念里,家只不过需要一张床,一个简单供于梳洗的浴室,永远谈不上温馨,因为怕被人追杀报复,他的枕头底下永远藏着两把枪。
赵嘉遇对处理枪伤轻车熟路,文璟找来了剪刀和纱布,一时却不知道该怎么下手,帮他剪开衣服的时候,手都是抖的。
他本能地握住女人发颤的指尖,想给她一些安抚:“怕的话就不要看,我自己来也行。”
文璟抿了抿唇,深吸一口气:“没事。”
子弹得很深,右肩上被钻开一颗鲜血淋漓的血洞,外沿血肉翻飞,鲜血还在止不住地流。
赵嘉遇走进浴室里,咬住毛巾,做了简单消毒后,自己用刀将那颗子深入骨肉的子弹挖了出来。
疼痛可想而知,但整个过程,男人除了最后将子弹挑出来的那一刻,喉咙发出了一声闷哼,全程只是眉头紧锁,一语不发。
文璟想扶赵嘉遇趟到床上,但赵嘉遇拒绝了,自己在沙发上休息一下就好。
她用纱布帮他包扎好伤口,动作很轻,男人闭着眼睛,漆黑浓墨的眉眼有股刚硬的英气。客厅中央的白炽灯明亮,文璟突然觉得,他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人,比娱乐圈里所有的男艺人都要好看。
文璟拧了热毛巾,帮赵嘉遇简单地擦拭了一下额头和身体,再收拾好东西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十二点了,沙发上的男人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她没喊醒他,去卧室拿了被子,帮他盖上。
第二天早上赵嘉遇醒来,看见女人在厨房里忙来忙去,长长的头发随意挽在额后,几绺卷曲的发丝垂下,调皮的落在脸侧,她没有化妆,少了一分艳丽的容貌带来的攻击力,却多了一分雅致的温柔。
金色的阳光底下,女人围着围裙端着早餐走出来时,仿佛整个人都在发光。
他不知不觉地看了她很久,直到看得女人都不好意思地垂眸红了脸。
后来,他发现了女人冷漠外表下很多不一样的一面,可爱的,撒娇的,哈哈大笑的,每一面都化作难以名状的悸动,在他心脏深处跳跃。
后来,不知怎么地,他就在她家住了下来。
有天晚上,文璟问赵嘉遇:“那天为什么要救我?”
赵嘉遇看着她,没有回答。
她又问:“因为我是王鸿骁看上的女人?”
他依旧没有回答,只是放在膝上的手紧了紧。
文璟看出了男人的紧张和局促,轻轻地笑了,凑近他唇边,美目流转生辉:“嘉遇,我怕冷,你去帮我暖床好不好?”
于是不知怎么地,赵嘉遇就从文璟家的沙发,睡到了她的床上。
再然后,文璟就把赵嘉遇睡了。
他们就像干柴遇上烈火,像天雷勾动地火,像行星撞上地球,轰轰烈烈,火星四射,巴不得毁灭一切让全世界见证他们的爱情。
但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王鸿骁回国了,并且很快就发现自己看上的女人居然被自己最得力的下属睡掉的事实。
他顿时感觉自己头上变成了呼伦贝尔大草原,还有几只肥羊在他头上咩咩地吃着郁郁葱葱的绿草,践踏嘲笑他当初愚蠢的交托信任。
王鸿骁开始派人铺天盖地地追杀这两人,包括派人在文璟喝的水里下药,夺走了她曾经引以为傲的歌声。
而赵嘉遇身手再好,却寡难敌众,两人渐渐被逼上绝路。
那天早上,赵嘉遇点好了一切关系,把文璟送到码头,他给了她一条蓝钻,不舍地摩挲着她的脸颊,还想再什么,身后却有枪声响起。
王鸿骁的人追来了,船夫急急忙忙把船开走,文璟无助地哭喊,眼睁睁看着赵嘉遇中.枪摔进波涛汹涌的大海里,海面上弥散开一片血色,男人被一次一次奔涌翻滚的海浪吞噬下沉,直到再也看不见踪影。
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
但王鸿骁并没有因此而放过文璟,文璟逃到了偏远的山区,却难以躲开王鸿骁的追杀。她先后失去了声音和眼睛,在万念俱灰的时候,她想过要自杀,可又意外发现自己已经怀孕,她为了躲开王鸿骁这个噩梦,只能选择毁掉了自己的容貌,然后彻底隐居在山间农村,独自抚养自己的孩子长大。
日子一天天过去,女人已不再是舞台上那个光鲜亮丽的天后,变成了独自坐在花园里抱着孩子的中年妇人,她脸上没了往昔灵动的笑容,她总是看着怀里的孩子静默无言地流泪,而孩子太,终究不懂母亲的情绪。
再后来,中年妇人渐渐老去,脊背变得佝偻,皱纹和斑痕将过往美丽的容貌彻底磨灭,她被疾病缠身,终日只能坐在轮椅里,成了所有人眼里脾气古怪的老太太。
只有偶尔的时候,她会把柜子底下那条珍藏了许多年的蓝钻项链拿出来看一看,她的记性也不太好了,却努力地不想忘掉自己唯一爱过的男人。那是她的爱人,留给她唯一的东西。
他们相遇得太匆忙,相爱得太匆忙,离别时甚至没来得及好好地一声再见,便永远消失在了对方的世界里。
她甚至连对方的照片也没用留下。
唯一庆幸的是,曾经襁褓里的孩子长大了,他在艺术领域上有着和自己母亲同样出众的天赋,承继了父母双方完美的容貌,她给这个孩子取了名字,叫宁川。
“川川,川川,你怎么了?”
宁川被南枫的声音唤回过神来,他握着那条蓝钻的手心用力收紧,埋下头,神情掩埋在碎发之下的阴影里。
他的母亲,正是曾经在娱乐圈内极红一时却无故失踪了三十年的当红歌手。
而他的父亲,则是王鸿骁身边的第一把手,那个游走在灰色边缘,刀口舔血的军.火商人。
他通过神术通灵,看见了他们曾经相遇到分离的全过程。
工作人员来提醒南枫去接受媒体采访,宁川背过身,音色沉哑:“你先去吧,我等会过去找你。”
南枫有点担心,可看他神情不太对,终究没什么,走了出去。
宁川独自一人拿着那条项链在房间里站了很久,没有人知道他那一刻在想些什么。
空气出现浅浅的褶皱波纹,像涟漪般散开,艾玛出现在他的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轻声对他:
“川,你妈妈去世了。”
作者有话要: 【访谈剧场】
主持人:川川,你对于隔壁老王三十年前和你爹抢你妈,三十年后又和你来抢媳妇,一连抢了两代人的事儿有什么看法?
川川:妈的……
隔壁老王:其实我身强体健,还能抢第三代来着。
川川:我以□□义诅咒你,下一章就魂飞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