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叶梅提着食盒进来, 烛光摇曳晃了晃眼睛,她将菜碟子和碗筷置放在铺着青花布的圆桌上,转向里间叫了两声二公子。
裴都轻应了个字, 他见柳芳泗坐在榻上没有动作便起身开了口道:“时辰不早了, 你且回去休息,叶梅,送二夫人出去。”
柳芳泗本是不大愿走的,但是他话都到了这份儿上如今又是这么个情况, 她也做不到舔着脸留下来,借着叶梅搀扶的力道走了出去, 到了门前又换了夜梅夜竹两人。
她看着手起珠帘后一步走出来的裴都,哪怕男人不计较今日之事, 她这自入府以来就一直高涨着的气息也还是彻底歇沉了下去,少了几分嚣张傲气多了几许温顺, “那、那我就先回去了。”
裴都浅含着笑点了点头, 眼见着人没入夜色他才对着叶梅温声道:“去些水来。”
叶梅回道:“二公子, 水已经备好了。”
裴都闻言便不再什么,径直去了盥洗处,洗干净了手方才落座用饭。
叶梅与他盛了饭,观摩了会儿裴都的脸色最后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公子,二夫人她跪了一个下午,就是等着你心软呢。”
他握着筷子,指尖微动了动, “好了,这件事情不必多。”
叶梅闭了嘴,但心里头还是有些不忿,她这样的好性儿都在裴都耳边掺和拨弄两句,如此可见柳芳泗在府中各房各院儿里确实不大得人心。
桌上不见荤腥都是些素菜素汤,裴都就着菜用了半碗饭便没了胃口,他漱了口站在外头扶着门框,突然开口问道:“莲姨娘现在何处?”
叶梅答道:“莲姨娘今日是被柳大公子捆绑着送回来的,叫世子接手了,现下应该困在柴房里。”
裴都敛了敛青白色的大氅,“知道了。”
他饭后喜欢在院子里闲逛,举步下了石阶长靴底下似乎有什么东西硌着,提着脚往旁边移了移,镶嵌着芙蓉红玉的银丝双飞雁发簪在檐下方灯的些许微光下凝着点点亮泽,柳芳泗经常戴着这支发簪他倒是有些印象。
想来是刚才落下的。
裴都没管地上的东西,望了望挂着半圆月亮的夜空,看久了也觉得乏味,转身回了屋里。
连着来回被踩了两下的簪子双雁翅断,红玉蒙尘。
裴都进了房门却没入里间,他坐在几旁边的椅子上,手撑抵着下颌,人罩在桌灯的烛光里,真像是玉一般。
叶梅收拾完了东西外头进来,一边撑着衣裳搭架在熏笼上一边与裴都道:“二夫人身边的夜竹寻了回来,正叫人寻什么发簪呢,外头的声音可扰着二公子,要不要奴婢出去一声?”
裴都笑着摇了摇头,“无妨。”
叶梅顺着手中衣物的镶边儿,叹道:“公子就是好性儿。”若是换了世子的院子早把人出去了。
裴都轻笑没再应话,屋子里又陷入了安寂。
……………………
宁茴昨晚上睡的不大好,连着做了好几个裴郅抢她东西的梦,她挖一个他抢一个,她挖两个他抢一双,可恶的强盗!
宁茴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了滚,半天才睁开沉重的眼皮。
被抢了被子的裴郅坐起身来,身上还穿着亵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这还是宁茴头一次大上午的从床上醒过来发现旁边还有个人的,她懵了一下,紧接着裹紧了自己的被子也慌忙坐了起来,惊道:“裴郅你什么时候过来睡的?”
昨天晚上他不是去书房了吗?
房中大亮,雕花窗格里一片白光,再看窗边长几上的漏刻辰时已经过了大半,“哎,不对啊,都这个时候了你怎么没去上朝呢?”
她一头乱毛,又在被子里闷久了脸红红的,刚睡醒还有些迷糊连了好几个哈欠,这模样看着软乎乎让人很想上手,裴郅也确实是上手了,一手拉着被子一手把人从里面拎了出来。
抬手在她本来就乱糟糟的脑袋上又抓了两下,“今天休沐。”
宁茴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自己从魔爪里解救了出来,恍然大悟,“哦,你今天放假啊。”
裴郅嗯了一声又换手改捏了一把她的脸才下了床。
青丹青苗带着丫鬟鱼贯而入,一应物件都备了双份。
青丹搅了热帕子笑道:“外头霜,冷得慌,少夫人今天得在里头加些衣裳。”
宁茴平日穿什么一向都听青丹,她什么她就笑应着,青丹每日见着她笑便觉得自己心情都好上了不少,手上又麻利地换了一条帕子。
裴郅梳洗穿戴好了便坐在一旁看着她,待她也收拾好了才一道去了外间用早膳。
春桃从外头进来在碳炉子旁边暖和了一会儿才靠近了些,宁茴看她那样子就知道是一大早出去和府中那些姐妹唠嗑回来了,她捧着热乎乎的粥碗好奇道:“今天早上回来的有些晚。”
春桃忙回道:“路上碰见了叶梅,就多了两句。”
这话头一开她就有些停不住,嘴皮一溜就了柳芳泗和裴都的事儿,言罢有些感慨道:“二公子也是性子好,这事儿就这么揭过了。”
宁茴喝了粥没话,权当是听了场戏,听过就抛到脑后了,管他们呢。
没了春桃话屋里头再没了声响,裴郅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间或看她一眼。
宁茴察觉到他的动作,问道:“你看我干什么?”
裴郅放下筷子斜睨着她,想起昨晚心情瞬间又有些不大美妙,冷声道:“你想去齐州?”
这话叫宁茴愣了一下,她有跟谁过她要去齐州吗?不应该啊,她虽然念叨着齐州的那株十二万的山茶花,但除了两个月前她问了一嘴齐州外祖韩家的事儿外就再没有提过了,连青丹青苗都不知道她有去齐州的心思。
裴郅是怎么知道的?
她越想越纳闷儿,不过既然裴郅都提起了,她干脆也就顺着问了,“你怎么知道的?”
裴郅握着瓷勺搅拌了两下碗里的粥水,语气凉凉,“听了你一晚上的梦话。”
宁茴惊了,“青青草原,我真的了梦话吗?”
青青草原慢吞吞地从坑里爬出来,抱着自己的熊猫头应了一声,“是的。”
宁茴筷子一抖,上头的包子都差点儿掉粥碗里,“除了齐州,我没有什么不该的……?”
青青草原的大肥脸甩了甩,黑色的耳朵动了动,“不啊,你了挺多的。”
宁茴:“我还了啥?”
青青草原立马瘫倒在地上,扯出自己的被子给她来了个现场模拟。熊猫缩在被子里滚了两下,闭着眼睛娇气巴拉地哼唧了两声,“裴郅,你是猪吗?”
翻过来,“你个猪。”
翻过去,“你是猪吗?”
再翻过来,“你个猪,把花还给我!”
戏还没完的熊猫揽着被子又往旁边滚了两圈,被子全裹在了它身上,非常努力地把熊脑袋往被子里缩,无奈脑袋太大埋不进去,它干脆就放弃了这一趴,委屈巴巴地撅了撅不大能噘得起来的熊嘴巴,拖长了声音,“猪……”
宁茴:“??!”好吓人呐我的天!
戏总算完了的青青草原叹了一口气,“裴郅真可怜,被抢了一晚上的被子不还被骂了一晚上的猪。”
熊猫它本来是盯着裴郅以防他对自家崽欲行不轨的,结果……哎,它看着裴郅都觉得好心酸哦,熊猫摇了摇头,难得给裴郅了两句好话,“他居然能忍这么久,换做是我啊,我很有可能会当场一屁股坐死你。”
宁茴:“……”长得胖了不起哦!
裴郅又喝了一口粥,落下的手搭在圆桌上,指尖轻点了点,挑眉轻嗤一声问道:“怎么突然不话了?”
宁茴:“_(:з)∠)_”她现在要什么,要不要夸一下猪猪来拯救一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