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裴郅久等她不语,看她异常周身气息凝滞, 拧着眉头反着筷子在她额头上敲了敲, “傻了?”
宁茴把包子放回到旁边的碗儿里,一筷子插进去的时候飞快地偷瞄了瞄他, 见人表情异样不显, 干脆就咬着包子当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梦话什么的, 她不记得啊。
你晚上梦话白天醒过来还记得吗?哎呀,反正她是不记得的。
屏幕里青青草原还在对着她哼哼唧唧地表示嫌弃, 她别过头和裴郅起了正事,“我是想去齐州来着, 好些年没去过了,无论如何也该回去瞧瞧的。”
宁茴这话的时候其实有些虚,就是因为好些年没去过没联系过,这突然想着去走一遭才觉得奇怪呢。
只是她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了绿化值才堪堪二十来万, 这地方不比水蓝星高科技横行,开个飞机咻的一声就能到达目的地去,高绿化值植株分布各地,山高水远的来去一趟也得花好些时候, 这样想着难免有些焦躁。
可有什么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尬了。
裴郅舀了一勺粥慢悠悠地送到嘴边, 又不慌不忙地轻吹了吹热气,待咽下了喉咙才在她满含着期待的目光下淡淡开口道:“有什么好瞧的?”
宁茴答道:“没什么好瞧的, 就随便瞧瞧。”她殷勤地夹了一个包子给他,“行不行啊?”
裴郅看着碗里的肉包子啧了一声,放下勺子改换筷子夹了起来往边儿上轻轻一掷, 那包子便准确无误地落进宁茴手边儿的空碗里,不咸不淡道:“想什么时候过去?”
“就这两天。”
宁茴以为还得磨两句,没想到裴郅直接就应下了,“可以。”
宁茴准备的话卡在喉咙口,呃了半天还是有些不大相信会这么顺利,遂多问了一句,“真的?”
裴郅已经用好了早膳,起身漱口,“真的。”
如果没有差池,他大概率这两天也会去趟齐州,魏成晚一死,圣上少不得要叫个人往齐州送信去,既要表现自己的慎重又不能叫外的人知道,算来算去这差事多半会落在他头上。
宁茴不知道他心里所想,对于这事儿出乎意料的顺利,喜不自胜,兴冲冲地对着他道:“裴郅,你真是个好人!”
等到通道开,她一定会在实验基地的叔叔伯伯阿姨婶婶哥哥姐姐们那里给他表功的!
裴郅擦干净了手,听见她的话放下帕子的动作顿了顿,本来都要准备出去了,犹豫间还是走近了两步,半弯着腰凝视着她因为高兴有些发红的脸。
宁茴转过头有些疑惑,他眯了眯眼伸手捏住她的脸扬了扬眉,“好人?你心里真是这么的?都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是猪吗?”
他冷笑了一声,“你们女人啊,是不是都这么心口不一的?”
宁茴捧着自己的饭碗瞬间绷直了身体,眨了眨眼睛惊声道:“你在什么,我怎么都听不懂呢?”
裴郅想着昨晚上的绕耳魔音,又看她如今这无辜的样子当真是被气笑了,“装,接着装,我就看你还能装出个什么花样来。”
宁茴:“你别这样啊,别生气嘛,别生气……”
你就算是猪,在她心里也是最美最俊俏的那一头,和别的猪是绝对不一样的,真的_(:з)∠)_
当然后头的那些话宁茴没敢出来,她觉得自己要是真敢的话,裴郅大概率会把她丢到猪圈里去和猪猪们来个相亲相爱。
外头齐商等得有些久了,从屏风后头探出头来又叫了一声世子,裴郅冷瞥着宁茴支支吾吾半天,轻呵了一声方才直起了腰来倒是没再什么,由着人给他套上了外罩的披风,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裴郅的身影消失在屏风后头,宁茴松了一口气,夹起自己碗里的包子张大嘴巴咬了一口,她还是继续吃东西好了。
青青草原捂着脸,“能吃的跟猪一样,心大的跟猪等死一样,真想不明白你怎么有脸别人是猪的=.=”
宁茴:“……”好气呀,这只熊猫怎么那么多话呢!
今日外头果然了霜,白色的霜露凝结一片到现在都还没有消散,裴郅一走出来,迎面而来的冷气就叫他忍不住皱了皱眉,虽是如此脚下动作却并未有停顿。
“宫里有消息了?”他问道。
齐商也是刚刚才晓得,往手上哈了一口热气,回道:“圣上不相信魏成晚会自杀,一大早的也没跟咱们督御司的人招呼,直接就招了大理寺的人去查探,这会儿那些人已经回去了。”
裴郅隐在袖子里的手指轻捻了捻,“意料之中,上次的事儿是咱们查,这次的差事自然不会落到我们头上,这样就挺好,什么都不用管才能摘得更干净,今日休沐权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了。”
齐商笑道:“属下明白的。”
两人了会儿有关魏成晚的事,转眼便到了府中关着莲桑的柴房院儿门口,守着的厮见着来人忙弯腰问好,“世子。”
裴郅看着半开的院门,“有人在里面?”
厮笑着道:“国公爷刚来,正等着世子呢。”
齐商抬手借着剑柄将湿漉漉的木门推开,显国公身穿着浅灰色绣祥云大氅的身影便骤然出现在眼前,裴郅进了门去淡淡地叫了声父亲。
显国公正垂目看着墙角翠竹,闻声抬眸颔首,“早早地叫人唤了我来,你倒是来得晚。”
裴郅随手揽了揽外袍,不甚在意道:“难得休沐便多眠了会儿。”
这两人话口吻都平淡的很,不像父子,倒像是哪个街口碰见的陌生人。
府里的人倒也习惯了,这两人要是有一天真亲近起来才是骇人呢。
“,叫我过来什么事。”显国公唇上短髭动了动,“晋侯还在楼外楼等着我过去呢。”
裴郅眉眼间凝着几分冷意,“父亲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齐商,把人弄出来。”
显国公抖了抖广袖,看了眼叫露寒霜半湿的靴面儿,“昨晚回来听安子了两句,似乎是莲桑做了些不大好的事,叫宁氏和柳氏都遭了罪。”
裴郅没话,显国公在院子里走了两步缓解脚上的寒意,缓缓道:“这事儿你自处置便是,又何必多生事端再叫我过来一趟?”
“人是父亲房里的,自然得叫了你来。”
冷风飕飕,显国公眉头微蹙,背着手在后头。莲桑是被两个厮从柴房里拖出来的,她自昨日晌午被柳大公子送回来就狼狈的不像样,后来又叫齐商楚笏招呼逼问了一顿,再是瞧不出来一丁点往日动人的模样。
她身上只罩了两件单衣,半趴在冰沁人骨的地石板上冻得直发抖,连脸都僵的做不出什么表情来。
她动了动乌紫色的双唇,盯着眼前被风吹晃得有些厉害的浅灰色衣袍,迎着风吹来了些檀香的味道,她又动了动鼻子,呼出两道热气来,下一刻白底黑面儿的厚靴便落在了她近前三两步远的地方。
“国、国公爷……”莲桑的声音飘忽的近乎出口就要消散在冷风里,“妾、妾……”
她实在是太冷了,哆哆嗦嗦了半天都没能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显国公低眸看了她一会儿,半阖着眼帘转向裴郅,“你要干什么就快些,晋侯手里头的酒可不等人。”
裴郅眉梢缀着的阴冷稍散了些,“父亲可真是无情呢,枕边人还比不得晋侯手里的一壶酒。”
显国公也不在意他话里的隐含的嘲弄,平声道:“无情有情是其次,做错了事本就理该受罚,她既做了,自个儿受着便是。”
他话的语气没有丝毫起伏,听得欲想要向他寻求庇护的莲桑是胆战心惊,手指紧紧地抠着石板,浑身僵冷,手指头磨破了皮都没能觉出丁点儿疼意。
裴郅看着地上不可置信的女人,眼尾下压纠缠着冷戾,“既然父亲都这么了,那儿子也就不客气了。”
显国公点了点头,裴郅便与旁边手握长棍早就准备的两个厮寒声道:“,死了就扔乱葬岗去,不死就扔回玉春楼去,这命好不好全看她自己争不争气了。”
“国公爷……”莲桑被厮拖拽着摁在长板凳上,舞着手挣扎的极是厉害。
显国公听见她叫他,转过身似乎回应般地点了点头,旋即便径直出了门去,裴郅也拂开披风跟着往外走,院子里只听得莲桑的痛呼。
这父子二人往外走,裴都却是正推门往里来,撞上两人忙拱手作揖,温声道:“父亲,长兄。”
裴家这三人都生的极好,姿仪风度也是少有,随行的叶梅抬眸看了一眼,忍不住屏住呼吸,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来。
院子里的莲桑也看见了门口的裴都,这位二公子素有鸿轩凤翥的名声,惯有芝兰玉树的美称,府中人也最是好性温雅,她眼中含着最后的希望,“二、二公子……”
裴都听见她的声音,也对上了她的视线,然而只微微一笑便别过了眼去,在莲桑瞬间瞪大的双眸注视下由着齐商将院门拉阖上,砰地闭合严实。
站在一旁的裴郅扯了扯嘴角,拨弄着袖摆嗤笑了一声。
这父子三人心里头都有块明镜,照得清楚别人也照得清楚自己,不过心照不宣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