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A+A-

    她这样直白又自然地应了, 倒是叫裴郅轻笑出了声来。

    搂着人近了些,眼中噙着点点笑意,“可真是难为你了。”为了点儿吃的,也是真不容易。

    宁茴别过头将手里剩下的那点儿丢进嘴里, “还好啦, 咱俩住一个圈的嘛, 也没什么难为不难为的。”

    裴郅眼角一抽, “住一个……圈?”

    宁茴绕着他腰间荷包上的墨蓝色穗子,歪了歪头,“对啊, 猪圈啊。”猪猪住的地方不就是猪圈嘛?

    她弯着眸,话的是诚恳非常。

    裴郅定然瞧了她一会儿, 轻掐着她的脸往边上扯了扯,冷笑一声, “你是猪, 我可不是。”住一个圈也不是, 可别拐弯抹角地给他玩儿什么共沉沦。

    宁茴一巴掌把他的手拍下来,揉着自己可怜的脸蛋不服气道:“你不是猪是什么?”

    裴郅伸出两根手指抵住她的额头,懒散半靠在软枕上,盯着她水润的眸子眯了眯眼,似笑非笑,“自然是养猪的人啊。”

    “?!!”

    宁茴揪着他的荷包的手都抖了抖,坐直了身子有些气恼地瞪着他,“谁要你养了, 我有钱!”

    她身家丰厚着呢,上次青丹拎出来的地契房契都装了好大一个盒子,有房有山有地,她当个包租婆随便收点儿租都不得了好不好!

    裴郅淡淡一笑,“山茶花……”

    宁茴嘴里的话还没完,听见这三个吓得一个咕噜又咽了回去,默了片刻,“……猪农,算你狠!”

    裴郅挑了挑眉,“还好,客气了。”

    宁茴有些泄气地扭转过头,裴郅这个人真是太阴险了,不过她居然拿山茶花威胁她!

    裴郅单手支颐,看着她那有气有火又没地儿撒的样子出奇地愉悦。

    飞燕塔上的钟声穿透帘子,疾风骤然从边角掠过,衣袖上的淡墨花也曳曳扬扬起来。

    他俊秀的眉眼微微动了动,抿了抿唇,还是长臂一伸再次搂过来,修长的手指穿过后颈,扣着人亲了亲。

    宁茴愣了一下,入耳的声音低低沉沉的,煞是好听。

    “我帮夫人泄泄心里的火气。”

    密密地眼睫轻颤了两下,他复又附了唇。

    马车檐角上聚着雨水珠子,被西北边来的风卷落在青石板上没了影子,只有微不可闻的丁点儿声响。

    宁茴紧扣在车窗上的手叫夹杂着冷水气的寒风刺的有些发疼,她不自觉地又收了回来环在了他的腰上。

    青丹青苗使劲儿地埋着头,直到前边儿响起了话声才渐渐端正了身子,放平了视线。

    裴郅:“这下心里的火气都散出来了?”

    宁茴有些懵,“??”

    裴郅:“不用谢我。”

    宁茴:“……”臭不要脸的!(#`皿)

    谁要谢你啊!

    因为这一出直到第二天早上宁茴都没跟裴郅过一句话,青青草原得对,这个人真的好不要脸!

    离开平春的这日又是个好天,外头暖融融的一片,连麻雀的叫声都欢快得紧,宁茴站在屋檐下捂着嘴了个哈欠,眼中泛了些泪意。

    一辆马车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停下,里头的人掀开帘子冲着她叫了声表姐。

    是韩意兰。

    她今日穿着樱草色的裙子,发上斜插着绿雪含芳簪,比起前几次见着的沉稳又多添了几分丽质。

    宁茴见她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韩意兰将手里装着药丸子的瓷瓶还有漓提着的食盒递给她身边的青丹青苗,笑着回道:“听表姐要回京了特来送一送。”

    她指了指瓷瓶,“路上不好走,风大天冷,这是些退热的药丸子,备着用。”又指了指食盒,“这是我和母亲做的一些适合带在路上用的平春食,都是些新巧的样。”

    她想的周到,宁茴笑着道了谢,两人又凑在一起了些离别话,不过一会儿那头齐商就在喊着启程了。

    宁茴这才点了点头与她告辞,拉着披风踩着下马凳上了最前面的马车去。

    韩意兰站在原地,面带着笑。

    宁茴从窗子里探出半个头,冲着她挥了挥手。

    韩意兰也抬手招了招。

    从车顶上振翅跃飞的麻雀落在了街道对面的围墙上,抖了抖翅膀穿过横斜的枝桠消失在远方,她目光里微含了光,隐掉那泛起的点点艳羡。

    平春之外又该是怎样的光景?

    终有一天,她也是要去远方天际走走看看的。

    要不然这一辈子便是真的白活了。

    “姐?”

    韩意兰转头,“走,回去了。”

    宁茴从荷包里掏出那朵夜夜香,有些感叹,“今日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了。”

    裴郅手搭在膝上看着那朵夜夜香,眉间淡淡,想起什么突地轻嗤了一声,“有点儿意思。”

    宁茴皱着眉头看向他,“你什么?”

    裴郅往后靠了靠身子,“没什么,只是突然想起了点儿事。”一件挺有意思的事儿。

    他撩了撩窗帘子,凝着外头飞逝的长街瞧了瞧,却是又开了口,“你那表妹你恐怕是见不着了。”

    宁茴抬眸回望,“啊?”

    裴郅丢下帘子,余光掠过,“不过也不一定,如果她够聪明又够本事运气又顶好的话。”也许又是另一番不同的光景了。

    好与坏,八二开,有点儿难。

    宁茴眨了眨眼睛,满头雾水,“你到底在些什么呀?”这都什么跟什么呀,没头没尾的完全听不懂。

    裴郅摸了摸她的头,神色冷淡,“无事,左右与你我没什么关系。”

    ………………………………

    队伍一路走走停停,好不容易才走了一半路程到达了阆陵地界,晚间直接歇在了城南门外的驿站里。

    驿站虽然简陋但比起马车还是要舒服多了,宁茴无力地躺在床上,连翻身都不愿多动个一两下。

    裴郅沐浴后披着外衫站在窗口吹了会儿风,阆陵驿站靠近长河,从这儿望去还能望见船上明明灭灭的灯影,听见隐约的桨声。

    他很快就关上了窗,也没有去床上,反而是坐在圆凳上慢悠悠地擦着宁茴从未见他用过的长剑。

    利刃映着烛光,冷意森森的。

    宁茴伸手挡了挡反过来的冷光,从被窝里探出毛绒绒一头乱毛的脑袋,问道:“裴郅,你在干嘛呢?”

    裴郅抬起头,面上的阴冷还未来得及散尽,“许久未用,擦一擦上头的灰。”

    宁茴下巴抵搁在交叠的手背轻哦了一声,又多看了两眼方才重新拉盖着被子躺下。

    他握着帕子来回擦了许久才重新插回了剑鞘里,抿了一口茶水,握剑起身慢踱两步灭了豆大的烛火上床睡觉,那剑便放在了身侧。

    宁茴很快就睡熟了去,倒是裴郅在黑暗中半阖着眼,直到将近卯时才睡了一个时辰。

    宁茴一早起来用了完热腾腾香喷喷的鸡汤面,上头撒了些绿油油的香荽和切细的葱,瞧着可是喜人。

    她吃了一口,眼睛弯成了月牙。

    裴郅看了她一眼,微笑了笑,将装着菜的碟子往她手边移了移。

    他吃得快些,一完便握着剑下楼去了。

    宁茴也没去找他,而是一溜烟儿地跑到后头去看了两眼自己的山茶花,见它们没有因为路途颠簸而萎靡,精神样貌比她要好上不少,这才将一颗提吊着的心咽回了肚子,慢悠悠地转了回来。

    今日外头乌云一片连至远方,暗沉地像是要压下来一般,堵闷得慌。

    从阆陵到京都还约莫要走两天,离京越近这天儿越冷,在路上愈久愈是难捱,早一天到京都早一天解脱,即便天气不大好也仍要继续前行,总归除了一段路外都是官道,也还好走。

    辰时一过队伍便又整装待发,宁茴在外头站了会儿,跺了跺有些发僵的脚,再是不愿在这外头吹风了,带着青丹青苗手捂着暖炉飞快地上了马车。

    她歪靠着身子,半掀帘子往外瞥了瞥,看着外头来来往往的侍卫,面上不由浮现出几缕疑惑。

    虽然裴郅手下的这些人平日里从上到下也都是这么一副不苟言笑的冷酷模样,但今日她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同,总有种莫名的感觉。

    宁茴虚看着青丹往车内炉子加炭,搂着毯子静默无声。

    裴郅顶着冷风也进了里来,他坐下叫了青丹青苗下去,“今日你们去后面的那辆马车,下去的时候叫楚笏上来。”

    青丹青苗飞快地抬了抬眼,忙应了是。她二人将内里的东西碳炉子收拾好,又将路上可能需要的东西摆置了出来,这才相继拎着裙摆出去。

    厚重的车帘子微晃了晃,不过须臾楚笏微瘦的身影便出现在了门口。

    “世子,少夫人。”楚笏问过好后便不再话,抵着长剑挺着脊背,微垂着视线坐的笔直笔直的。

    裴郅则是斜睥了宁茴一眼,剑一放,袍子一撩,半靠身子,干脆地闭目养神去了。

    车内安静的不行,甚至能听见平缓有序的浅浅呼吸声。

    宁茴左看看右看看,揪了揪自己散下来的头发,一时之间茫然的很。

    这是要干啥呢?

    莫名有点儿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