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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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茴不会下围棋, 盯着棋盘瞧了会儿就有些懵圈儿,兴致缺缺地别过头。

    裴郅也觉得没甚意思, 将手里刚捻起来的棋子又丢回了棋篓里。

    两人又转到了榻上继续那本还没看完的平春风俗传, 宁茴褪了外头的披风和大袖衫,扯了绒被搭盖在两人身上, 又抱了手炉, 这才觉得暖和了不少。

    她听着听着不禁睡意朦胧,捂着嘴不停地哈欠,眼中水波轻荡。

    裴郅盯着她瞧了会儿, 从雕花窗格里投进的阳光落在铺着团花毯子的地板上,覆上一层斑驳的影子,他手握着书垂眸轻轻一笑。

    …………………………

    韩老夫人此行会碰钉子全然在韩意兰的意料之中, 听到漓过来起这事儿她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专心致志地握着毛笔誊写医书。

    落日余晖, 残阳满地,略微减缓了冬日的萧瑟。

    漓又出去玩儿了,她搁下毛笔, 看着济安堂的正门,手握长剑穿着青衣长袍的人影逆着光, 平添了几分暖意。

    这么多天算了算去已然将近半月, 韩意兰微眯了眯眼,直到今日方才看清楚那人的模样。

    这不是……

    她愣了愣,突地站起身来。

    外头人只微微驻足了片刻,很快又转身离开, 韩意兰犹豫踌躇间到底还是绕过桌快步追了出去。

    她踏出门槛,叫陡然而来的冷风吹了个满面,抬手捋下脸颊边扬起的长发,袖摆一挡只来得及看见一个瘦高的背影跃然上了屋顶,不过一个转眼间就不见了踪迹。

    这人来得快,走得更快。

    韩意兰站在行人早已散尽的青石长街上,轻扯了扯嘴角。

    漓握着糖葫芦从街头那边走过来,见她握着腰间装着夜夜香的荷包一动不动,好奇问道:“姐,你怎么了?”

    韩意兰猛然回神,红唇微动,笑了笑,“没什么,里头待着有些闷,出来吹吹风罢了。”

    漓哦了一声,虽然不大相信却也没有追根究底,咬了一口糖葫芦陪她在外头站了会儿。

    因为这一出,韩意兰也没了什么心思继续坐诊,在里头待了将近一刻钟就又乘着马车回了府去。她刚入了门,韩二夫人就急匆匆地往外来,头上珠翠颤得厉害。

    韩二夫人拉住她,“你祖母是在你宁表姐那儿吃了气,这一回来就在那府里头闹呢,你快些去屋里,莫叫人知道你从济安堂回来了。”

    她那婆婆对家里的女娃没一个看得上眼放得上心的,就会冲着这些姑娘家泄火,也好在她是跟着大伯那头住的,她家意兰才没日日跟着受气。

    韩意兰拍了拍她的手,无奈道:“你别急啊,她老人家又不是只今天才闹的。”这往些时候宁表姐没来不也天天在宅子里作天作地?早早得便习惯了。

    “这哪能一样?”二十几年的婆媳,韩二夫人比起自家女儿更了解那老太太,嘴角噙了几分冷笑,“平日里那算什么事儿?今天她那老脸可都是叫人肿了。”

    韩意兰笑而不语,韩二夫人有些埋怨地瞪了她两眼,“光顾着和你话了,张夫人还在燕回楼等着我呢,我这便走了。”

    耽搁了好一会儿,韩二夫人怕人等急了,匆匆忙忙地出了府去。

    漓凑到她旁边揶揄道:“张夫人?是城东盐商张家?对了,上回张公子还叫人送了一幅画来呢,姐你还记得吗?”

    “不记得了。”韩意兰斜斜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就走。

    漓知道她不喜欢听这些,但难免还是多提了两句,“一辈子的事儿呢,姐自己还是要多注意些。”

    韩意兰闻言脚步一顿,定定地看着她,话语干脆,字字雪亮,“没什么注意不注意的,我不想嫁的谁也逼不得我,我想嫁的谁也拦不住我。”

    一生那么长,她必然是要找个她喜欢的,也喜欢她的。

    宁缺毋滥,她一向不喜欢凑合这两个字。

    漓被她的话惊了一下,忙是左右看了看,“姐,你声些。”这话叫人听见可不得了!

    韩意兰举步踏上庭院石阶,“我便是再一遍也使得。”

    漓暗含警告地瞪了瞪往这边投来视线的丫头,待她们都低下了头才跑着跟了上去。

    ………………………………

    一早起来天上便阴沉沉的厉害,一过辰时便下起了雨来,及至午时才堪堪停下。

    外头冷得厉害,裴郅都不大想动,偏偏宁茴一心惦记着山茶花激动得很,连午睡都省了。

    坐在榻上拉着他袖子,一个劲儿地冲着他笑。

    盈盈眉眼,语软声甜的,尽是催促着快些往茶花园去。

    求人的时候也不知道走点儿心,笑两下就想着叫人遂她意顺她心了?想得挺美的呀。

    裴郅轻嗤一声,从她手里将自己的袖子扯了出来,指尖轻扣着边角细密的暗花绣纹,暗幽幽的眸光往坐在榻上的人身上掠过。

    宁茴见他看过来,笑的愈发真诚了些,月牙似的眸子里浸着浅光,明亮动人得很。

    裴郅微顿了顿,别过头撇开视线,到底还是慢悠悠地站起了身来,随手接过青苗递来的披风套在身上,面无表情,“走。”

    雨后的平春笼罩在一片烟水朦胧里,和平日的艳阳清明相比又是另一幅景象。

    地上湿漉漉的,马车穿过城区的石板路到了近郊泥地上,滚落出两道明显的辙痕。

    两人方一下了马车,李叔便迎了上来,俯身作揖,“世子安好,少夫人安好。”他侧身让出身后的路,“姐还在后山忙,遂叫老奴来领了二位过去。”

    园中茶花上聚着水珠,反耀着细细碎碎的光斑,宁茴一路走一路瞧,心神尽数被吸引了去,本来挺长挺绕的路不知不觉间就这么走过了。

    他们一行人过去的时候魏云暖正半蹲在花丛修剪枝叶,裙摆湿了大半,长发也沾了雨水,她全然不在意的样子,转身冲着他们招了招手。

    她放下手中剪子,绕着手绢擦了擦手中沾上的露水,“来得早了些,你瞧,花还在土里呢。”

    裴郅叫了手下侍卫过去收拾,魏云暖也乐得清闲,只嘱咐了齐商两句动作心莫伤了根。

    宁茴在一边看得手痒痒,控制不住也凑了上去。

    青青草原大概嗅到了十二万的味道,时隔几天总算是再次上线了,屏幕里的熊猫恹恹地趴在水池边,耳朵都耷拉了下来。

    宁茴哇了一声,“青青草原,你生病了?”

    青青草原撅了撅屁股,瓮声瓮气道:“没有啊。”

    它只是这几天深受击有些承受不住,再加上思考人生耗费了太多的精力,稍微显得憔悴了点儿而已。

    宁茴怀疑地看着它,“可是你看起来好像得了绝症的样子,唔,真的不要紧吗?”

    青青草原难过地别过头,眼泪汪汪,“不要你管。”坏蛋!

    宁茴:“……”

    熊猫的心思真难猜,算了,她还是挖花。

    宁茴蹲在地上握着锄头一点儿一点儿地刨土,卖力得很。

    齐商本来准备一锄头就薅下去的,察觉到自家世子那唰唰过来的眼刀子举到半空中又顿住了,默默地蹲下学着宁茴刨土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魏云暖笑看着那处,“是明日一早走?”

    裴郅微微颔首,“约莫辰时。”

    “天寒地冻的,一路上心些,代我向圣上和长公主问好。”

    裴郅应下,两人便又沉默下来。

    宁茴的动作极快,齐商才刨了不到一半她就已经把花刨出来了,这挖上了头,一时半刻停不下手,还自告奋勇地蹲旁边帮齐商刨了几锄头。

    齐商,“……少夫人,快、快停下你的锄头!”

    宁茴茫然望向他,“怎么了?”

    齐商:“……没、没什么。”你只是成功地让我再次引起了世子的注意。

    楚笏扛着锄头从他背后路过,嘲笑般地啧了一声。

    齐商翻了个白眼,万分嫌弃地嘁了一声。

    宁茴觉得这两人特别好玩儿,难得在挖土的时候还能分出心神关注他们。

    齐商被她满满好奇的眼神看得有些尴尬,索性闭了嘴不理会楚笏,专心致志地刨起了土。

    人挺多,挖完了齐商着手的这棵其他地方也用不着人了,宁茴在木桶边洗净了手,围着白色山茶花喜滋滋。

    绿光闪闪的十二万,真的好耀眼啊!

    只不过……

    这十二万的特征性太强了,要不惹人怀疑的放进空间草原还是有点儿难度的。想到这儿宁茴又有些发愁,低着头琢磨起了正事。

    裴郅看着那花那人嗤笑了一声,墨眉轻轻一挑。

    宁茴闻声偏了偏头,不懂他在笑什么。

    她正要问呢,这个时候魏云暖拎着篮子过来,请他们去院里坐坐喝点儿热茶暖暖身子。

    院儿里烧着炉子,进门不过片刻身上寒气便散了大半。

    坐了一会儿便该走了,魏云暖站在檐角叮铃铃作响的风铎下目送着他们离开,暗红色的裙摆风中曳曳,柔雅的笑意隐含着几分怅然,旋即又隐去了。

    远处暗云叆叇,阴阴沉沉的,看着叫人难受。

    她回了屋里半躺在藤椅上虚望着前方,久久没有动作。

    …………………………

    左右不赶时间,马车走得很慢,裴郅解了身上披风丢在角落里,斜靠在软枕上。

    他眉目清冷,眼角微微上扬。

    从齐州返回京都约莫需要五日,阆陵是个好地方,瑨园估计会在那处地段动手。

    他寻思着回程之事,思及瑨园和京中的那些对头,眉间神色诡谲,眼中也甚是阴冷骇人。

    宁茴咬了口手中的绿豆糕,顺手端着碟子给他,“要吃吗?”

    裴郅摇了摇头,待她把那碟子放下后将人揽了过来,捏了捏她的脸,“宁茴,你是猪吗?”又在吃了。

    宁茴看了看手里的糕点,虽然很不想承认,但……

    她咬了一口,“……是的,我是。”

    哎哎,她大概率是过不去猪这个坎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