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第九十四章

A+A-

    京都的冬日冷得身上都能掉冰渣子, 听青丹再北边还要冷些,一盆水洒出去刚离了盆儿霎时间就能全变成冰屑, 听起来就觉得应该会很漂亮。

    宁茴想着冰屑散开像是什么样子, 从暖烘烘的被子钻出头,听着花璅外寒风呼啸簌簌作响,懒洋洋地了个哈欠。

    裴郅素有早起的习惯,已经先一步收拾好坐在了圆桌边, 他半撑着头,长眉低偃,看着在被子里拱来拱去就不肯起来的人, 表情淡淡,“时辰不早了, 还不起来?”

    宁茴摇头, “我决定了, 今日就待在床上不下去。”

    没有防寒服,这日子也太难过了些, 算了,她还是乖乖地缩在她的猪窝里当个猪崽子好了。

    裴郅掸了掸衣袍,站起身来,青丹立马便递了大氅上去,紧接着又套了件月白色的披风。

    宁茴支起头, 手揉了揉眼睛, 好奇询问道:“你这是要出去吗?”

    裴郅作势就要往外走, 举步间回道:“是啊, 手下有人特意寻了些梅花种,叫我过去看看。”

    梅花?梅花!

    宁茴闻言一把扯开被子从床上蹿了下去,拉着人不叫他走,问道:“是什么品种啊,我见过吗?”她没见过的空间草原里肯定是没有。

    她晚间睡觉脚上只着了一层薄薄的罗袜,裴郅怕她着凉生寒,圈着腰把人往上搂了搂,一把抱着回了床上,“应该是没见的,特意寻来的,总是些好东西。”

    宁茴眼睛一亮,一反刚才的懒态,“那我也去,我跟你一起去。”

    裴郅挑眉,“今天不是不准备下床的吗?”

    宁茴左右看了看,“谁的,我怎么不知道呢?”

    她装傻卖乖,裴郅冲她微微一笑,“不知道,大概是猪的。”

    宁茴:“……”╰_ ╯

    裴郅轻笑一声,叫了青丹青苗给她收拾,“快起。”

    宁茴惦记的他口中的梅花,这下也不怕冷了,穿衣洗脸梳妆,动作麻利得很,裴郅坐回凳儿上看她只往脸上抹了一层润肤的香膏,连胭脂都省了,唇上抿了点点口脂,也不见什么颜色,淡淡的一层,像极了樱花。

    姑娘家收拾妆容总是费时候,他也不觉得烦,饶有兴致地瞧着,到了兴头上,还时不时问一声她手上拿的是什么。

    待到宁茴妥当了,他才起身与她并肩一道去了外间。

    外头透进来的光照在屏风上,叫那上头的鱼戏莲塘愈多增添了几分光彩,栩栩如生。

    宁茴喝着稀粥,看着新换的屏风,心念着梅花,心情又好了一分。

    早食|精简,便是像她这样用饭极慢的,也没费多少时候,等两人从西锦院儿出去也不过堪堪辰时末。

    这个时候并未落雪,虽刮着风,倒也还好,不见得比昨日冷。

    府中路面儿上的雪叫人清扫得干干净净,还有不少人敲着树干,落一地再接着收拾。

    两人出府去的路上正巧还碰上了裴昕也要出门去,她身边跟着橘杏和梨蕊,身穿着水蓝色的衣裙,娥眉淡扫,妆容清雅。

    侧妃的圣旨已下,过了年她就该从国公府到定王府去了,这段时间宁茴没怎么见到她,听一直窝在院子里抄经念佛。

    朱氏在世的时候也喜欢拨弄佛珠,她总觉得,这一日一日的裴昕是越发像她母亲了。

    宁茴想起每日去福安院给老夫人报账册子的时候,那老人家发的牢骚,“什么好的不知道学,尽学了她娘老子的那一身,全拣些糟的坏的,眼睛生着竟是个瞎的。”

    “长兄,大嫂。”裴昕见着她们不觉慢了一步稍稍落后。

    宁茴才不理她,裴郅也只淡淡看了她一眼,夫妻两人便有志一同一声不出地往外走。

    裴昕眼看着他们走远了,才慢慢往外去。

    橘杏在身边又起了唠叨,“姐,这个时候去见定王不大好。”侧妃的圣旨才刚下了不久就出去会面,叫人见着难免又是些闲言碎语。

    裴昕转头看她,“你再多话就别跟着我出去了。”

    橘杏这才闭了嘴,耳边总算是清静下来。

    马车驶向定王在城郊的别院,裴昕半阖着眼,橘杏话中的道理她是懂的,但是,陆珏突然叫她出去必定是有事的,她若不去,这心里也放不下的。

    这个世上除了兄长,她就只有他了。

    城郊别院大门前定王的侍卫等候已久,裴昕随着他进了门,绕过园长廊踏进阁楼,内间轩窗绮帘掩映,陆珏穿着一身绀青色的缂丝长袍独自一人坐在窗边。

    裴昕阖上木门,走过去握着瓷壶提梁给他倒了一杯茶水,陆珏突然握住她的手将人拉在怀里,头埋在她肩头默不作声。

    “你怎么了?叫我来是有什么事吗?”裴昕犹豫间还是问道。

    陆珏隔了半刻才答道:“没什么,就是想和你话。”

    他不原由,裴昕也不追问,抬手抚了抚他的脊背状似安慰,陆珏缓缓抬起头,又慢慢移开眼,见到裴昕他便想起了她的母亲朱氏,紧接着昨晚的记忆也再次回笼。

    他嘴角一扯,又陷入了沉寂。

    这些女人的心思可真是奇怪,他还是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为会了情爱断送自己的一生。

    好好活着难道不好吗?

    不可否认,情爱确实是生命中的一部分,但也仅仅是一部分不是吗?

    定王心思沉,刻意隐瞒下,少有人能猜透他的心思,这个时候惯是了解他的裴昕也摸不准他现下思量着什么,他想着事,她掺不了话,只得保持沉默。

    内里寂寂无声,裴昕陡然心有点儿发空。

    …………

    裴郅是有人请他赏梅,宁茴还以为就在内城,结果马车走了半天才发现目的地还在外城郊野,再加上路上不知哪家马车行得太快翻了,又堵了将近了半个时辰。

    宁茴叹气,问道:“你手下人怎得住这么远的,平日往官署去赶得及吗?”这怕是得寅时初就往皇城赶才能不迟了。

    裴郅喂了她一块红枣如意卷,“不知道,他住在哪儿我可管不着。”

    宁茴礼尚往来也给他喂了一块,擦干净了手方才靠近他怀里,马车上靠着腰疼,到底还是他怀里舒服的。

    她笑眯眯道:“裴郅,他那些寻来的梅花都是送给你的吗?”

    瞎摆着话绕来绕去大半天,总算是绕到了正题上,裴郅轻挑了挑眉,“嗯?”

    她又笑道:“我能拿些吗?”

    出口又觉得这样不大诚心,不待他回答又声儿道:“青丹前几日刚在铺子里收了钱回来,我也能买的。”只要不是太贵,她应该是买得起的。

    裴郅抬手轻弹了弹她额头,偏是不回话。

    宁茴以为他不舍得那些特寻来的好梅花,摸着他的脸左瞧瞧右看看,认真道:“肥水不流外人田嘛,我的也是你的呀。”

    裴郅抱着人点头,“得有道理,那我考虑看看?”

    宁茴弯弯眉,点头道好,他埋头附唇轻啄了两下,微带了些笑意。

    两人话间,木轮子慢悠悠地总算滚到了地儿。

    青丹青苗先下了地,宁茴与裴郅才一前一后地下去。

    天上又开始飘起了雪,青丹青苗各举了一把伞与他们撑挡着。

    这处院子实在是有些偏僻,街上清冷得竟是看不见一个人影,只这边门前立着一个穿袍戴帽腰佩长剑的侍卫,这身装扮宁茴见过,督御司的各个都穿成这样,想来这就是裴郅的那个手下人了。

    那人见着他们俯身拱手,“世子,少夫人。”

    裴郅颔首以示回应,侍卫转身作势就要推门,“是,属下带世子过去。”

    裴郅却道:“不必了,你自回去。”

    侍卫闻言又拱了拱手,“那属下先行告退。”

    侍卫一走,裴郅便抬手接过青丹握着的油纸伞,他与宁茴一道往里去,并不叫人跟着,青丹青苗也留在了外面,只他们两人相携踏着石板路穿过前庭。

    宁茴有些局促地拉了拉他的袖子,问道:“这是别人家,咱们这样不客气是不是不大好?”

    裴郅瞥了她一眼,“谁告诉你这是别人家?”

    宁茴歪歪头,“哎?”

    他轻笑了笑,“这是我的地方。”

    宁茴疑惑间裴郅已经推开了后头的门,他先一步过了门槛,慢声道:“也是你的地方。”

    宁茴抬眼看过去,他身后是一片开得正好的梅花林,花枝明秀,玉骨冰肌,雪冷霜重愈见风姿。

    她看见花花草草总是高兴的,听着空间提示不算低的绿化值更是笑逐颜开。

    这里摸摸,那里看看,真是恨不得徒手拔|出来塞进空间里去。

    裴郅在侧边瞧着,她眼里都似乎落满了星星,亮晶晶得动人。

    他高兴于她的欢喜,举着伞缓步走她近前去,她正扶着一棵,仰头望着。

    花树下,霜色斗篷,艳红裙角,随风曳曳沾落了好些梅花。

    济济楚楚,好比着烟水孤鸾。

    “宁茴。”

    宁茴听见裴郅叫她,忙转过头去,裴郅举过伞遮住她,仪范清冷,湛然若神,“你的生辰礼,我想你应该会喜欢的。”

    宁茴愣了愣,“生、生辰?”

    裴郅握住她已然被冻得有些发红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抿着笑轻嗯了一声。

    他眼角眉梢镌着温煦,路过的风雪似乎都染了余温。

    宁茴微张着嘴,心猛跳了跳,咚咚的作响。

    梅花枝桠上积着雪,时而便能听见枝折雪落的声音,她眼见着雪花并着梅片片吹落在素面儿的油纸伞上。

    雪里温柔,占尽风情。

    清香万里,拂了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