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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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王府接连办了两场喜事, 一扫年初那几时的沉郁凝滞。

    外头的热闹声稍稍散了,裴昕早换了身上繁复的衣裙, 穿着轻便地坐在床沿边儿上。

    侧妃不比正妻, 扯不上凤冠霞帔,该省的都省了, 就连外头办的席比之半月前那一场都少了一大半。

    她侧坐着, 梨蕊握着玉梳轻顺着那一头披肩的长发。

    屋里候着的下人除了她带来的几个, 余下的她一个都不认识。

    穿着暗褐色褂子的嬷嬷外头进来,与她屈膝请安, “侧妃,水来了。”

    嬷嬷姓陈,生的慈眉善目,脸圆溜溜的,一看就是个和气的性子,这个裴昕是识得的,她往日跟着陆珏曾见过两面。

    裴昕冲她点了点头,便穿着同样喜庆的几个丫头一次进来, 国公府的主子向来随意, 比不上这王府规矩大。

    眼见着举着东西的诸人半跪在床边她着实有些不大习惯, 东西都是备好的,橘杏上前取了搭在盆沿上的帕子,浸了水,拧得妥当了才递给她。

    裴昕慢慢地擦了脸,又由着橘杏一一拿了香膏往她脸上轻轻抹揉开, 托着香膏的面生丫头微抬了抬眼皮子,不过一瞬又沉了下去。

    收拾这么一趟也费了不少时候,待人退下,裴昕刚理了理身上玫红色的轻薄衣裙,便听得外头人叫了声王爷。

    外头进来的人在离她稍远的地方站了会儿,面上带了笑。

    看得出来,今日他确实是有几分高兴的。

    裴昕起身请安,他走近,抬手托了人起来。

    很快屋里的下人们便依次退了出去。

    九微灯上的烛火,叫她们走时带起的微风掠得飘忽了一下,直到房门闭合才复了原位。

    橘杏和梨蕊就守在门外,夜深人静,外头更是连一点儿风声都听不着,倒是里头稍微动静大的时候能轻悠悠地飘出点儿声响来,叫这二人面红耳赤。

    天儿也不如往日冷,但大晚上的守在外面还是浑身发凉,陈嬷嬷取了几个暖手的铜炉子,一人在手里揣了一个。

    橘杏握着铜炉子方站了一会儿,突觉得手上发痒,她轻挠了两下,非但没什么用处,反而更痒乎得厉害了。

    她这动静叫梨蕊见了,声问道:“怎么了?”

    “不知道是不是叫什么虫子叮了,手痒得厉害。”橘杏着伸出手借着檐下挂着的灯笼露出来瞧了瞧。

    只见那几根手指头上布着好些红色的疹子,她哎呀一声,梨蕊也看了眼,惊呼道:“你这是怎么的?”

    橘杏又抓了两下,也有些急,“我哪知道,刚才还好好的。”

    橘杏话音刚落,里头也生了事儿。

    红烛帐暖,**一刻,陆珏与裴昕两人之间确确实实是有些感情的,往日碍着规矩也不好过于亲近,今日这正经儿时候,也没得多些个什么废话。

    裴家无论男女就没有生得丑的,更遑论和裴都一母同胞的裴昕了。

    定王眼瞧着那张脸眉黛生春,这前头的动作愈发多了耐心,一步步地水到渠成。

    两人都生了热,额上布了细汗,裴昕只觉得身上这火烧得旺,脸面儿上更是热腾腾地像是要燃了起来一般。

    她咬着唇抬手从额上抚过,脸上陡然升起了细细密密的痒意。

    她挠了挠,有些难受地出了声儿,定王闻声抬头正要与她话,却是浑身骤然僵硬,撑着的手一软,侧倒在一边。

    身上湿凉凉的裴昕也顾不得管了,直起身双手挠着脸也不能缓解丝毫,当下声音里便带了哭腔,“王爷,陆珏……”

    看着她那脸上红彤彤的一片骇人,定王整个人还是懵的,好在心性尚稳,忙扯过衣裤胡乱套上,拉起薄被裹将她裹住,又把那不停挠脸的手一道摁了下去。

    这才冲着外头厉喝一声道:“来人!”

    定王府忙着请大夫,大半晚上都没得消停,亮了整整一夜的灯。

    国公府里柳芳泗被裴都三言两语发回了自己的院子,气得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坐起身,将枕头砸在地上。

    她这个样子跟守活寡又有什么区别!

    夜梅捡起枕头放在一边,又去取了个干净的来,声道:“二夫人若是睡不着,要不要叫厨房做些宵夜来?”

    “吃吃吃,就知道吃!”柳芳泗踹了踹被子,转头就将火撒了出来。

    夜梅也知道她这是在裴都那儿碰了软钉子,将枕头垫在她身后,安慰道:“这大晚上的想那些不好的事儿作甚,不若想点儿开心的,入了睡还能做个美梦呢。”

    开心的事儿?

    经她这么一提,叫裴都在脑子里绕了半天的柳芳泗总算是想起来了,她拍了拍手,立马变了个脸,乐呵了起来,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我姑**一刻值千金,可不是好事儿嘛。”

    对她来,可是大好事儿呢。

    不过……

    柳芳泗微停了停笑,“不会出什么差池?”

    万一没招呼到裴昕身上去,她不是白高兴一场?

    夜梅低声回道:“长公主殿下亲自动的手,又怎会出差池。”

    柳芳泗这下又高兴了,“那就好。”

    她裴昕没少在夫君面前她坏话,暗地挑拨,哼,这就是报应。

    新婚之夜,偏叫你不如意!

    夜梅看她这个时候心情不错,又劝道:“二夫人,长公主的意思是如今大姐嫁出去了,以后也碍不着咱们什么事,今天晚上她替你添手做这一场也算是把以前的怨了了,便莫要再过多纠缠,好好过自己的正经日子才是。”

    柳芳泗回道:“知道了。”

    她这么回着,面上却还是带了些愤愤之色,“也是可惜了四公主温惠没留在京里,要不得非要叫裴昕也尝尝有个不省心姑子的滋味儿!”真是便宜她了!

    夜梅也由着她,只要这主子不瞎乱动手搞事,爱怎么怎么。

    定王府那事被堵得严实,除了裴昕院子里的人也没几个人知道,柳芳泗这边也不会上赶着去认这事儿瞎传。

    莫宁茴,便是老夫人那处也是一点儿风声都没听。

    天气渐暖,花园子里的树枝桠上都抽了新芽。

    宁茴渐渐地也往外面跑了,和青丹她们几个出门买了些花草回来栽种在院子,每天伺候着,倒也不闲。

    青青草原惦念着自个儿女婿和女婿答应了要带回来的花花草草,每天都要期盼地问一句,“我女婿啥时候回来呀?”

    宁茴坐在外头晒太阳,抖了抖递回来的书信,“上面写着还不大清楚,不过快了。”

    青青草原泄气地哦了一声,往外头瞅了瞅,问她道:“你回信了吗?”

    宁茴认认真真点头,“回了呀,夹公文里一道送过了。”

    熊猫又叹气了,把自己团成球滚来滚去发时间。

    宁茴趴在桌上,侧眼看着石几上新换的盆栽,无聊地戳着面前的果盘。

    起来,好久不见,她还真有点儿想裴郅了。

    …………

    …………

    长道尽头便是水牢,隔得老远便能感到一股子阴暗潮湿,脚下的路上也淌着水,浸湿了齐商的黑厚长靴。

    整个瑨园已经被清扫了一遍,除开那几个跑掉的,余下的人不是被捉了就是被杀了,里头安安静静的,已然没了人声,只能听见尽头的叮咚水声。

    裴郅站着不动,面色阴沉,眼角下边儿还溅了点血渍,艳红艳红的血,在加上那苍白的脸色,在昏暗的烛光下是异常森冷。他收了剑,看着前方漫着水的地方并没有过去的算。

    直到那头传来了水流涌动的哗啦声他才慢抬了抬眼,冷声吩咐道:“过去看看。”

    身后的两人抽出长剑快步上前,步子浸落在水里带着声儿,越发显得又快又急。

    那两人没一会儿就没入了尽头黑暗,紧接着便高声回了话,“世子,有个人。”

    裴郅眯了眯眼,齐商看了看他才道:“带过来。”

    半拖半架着人的侍卫回来时动作要慢得多,衣物与地面摩擦的声音混合着水声,落在耳中颇为扰人。

    人被甩落在距离裴郅约莫一丈远的地方,污水四溅也没挨着身,地上的人一动不动,他凝目沉声问道:“死了?”

    那两人回道:“活的,还有气儿,这人是自己从水里爬出来的。”

    裴郅看着趴在地上的女人随意地点了点头,转身便往外走,“是什么人,该怎么处置,你们自己看着办。”

    齐商就要跟上,却叫那两人拉住,“齐哥,这怎么处置啊?”

    齐商把他们两只水浸浸的脏手拍开,嫌道:“先把人带回去,查看看是良家还是瑨园的。”

    两人应了,那前头裴郅带着人都已经走得老远了,他提步就要跑追上,黑色的衣袍边角却是骤然被人一把紧攥住,这么一咯腾,险些直愣愣地扑地上来个狗吃屎。

    齐商脸都歪了,差一点点,差一点点他英明神武的形象就破碎了!

    他左右看了看,真是好险楚笏那家伙不在。

    齐商板着脸,眼睛下瞥,冷呵一声,抓住自己的黑袍子使了大劲儿从地上那人手里硬生生地扯了出来。

    他半转身退后一步盯着人。

    那人觉着手里一空,在半空抓了两下才无力地垂落回去,过后又慢慢地微抬起了头来。

    四目相对的时候齐商顿了顿,他瞅了半刻总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了这人,但脑子里那印象实在是太淡太模糊了,愣是想不起来。

    他拧着眉头,张了张嘴话还没问出口,那人又一头栽下去没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