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幽潭激水情难抑(下)
路于浓绿覆盖的山石间蜿蜒而上,初始时的路并不崎岖,多是缓坡曲折,一层层地向上盘,繁茂的草木本已拥挤无暇,这条路却似从中硬挤出来的,长草灌木被趟得左右分斜,又不肯屈服地坚挺,如似绿屏排护于两侧,山上的林木或疏或密,紧密时,枝叶恰好搭作遮阳的蓬帐,疏散时,则可观赏山间秀美的景物,又可远眺巍峨群峰,真的是收不尽的无限风光,拾不完的惬怀嘉趣。
众人正行间,忽听后面有马蹄疾行的声音,不一时,就见一人催马自后赶上前来,竟然是辛冉。
辛冉并没有穿官服,穿的是一身素白色的便装,束双袖,飘长襟,看上去颇带些飘逸和洒脱。
辛冉翻身下马,先跑到紫瑶轿前,脸垂地揖了一礼,道了安好,便又走到冯氏轿前,面带愠色,道,“不是过了吗,不要来这里,你倒好,不只来了,还攒弄李夫人也一同来,不出事方罢了,万一出些差池,你叫我怎地向玄休兄交待?”
冯氏被责,脸上有些过不去,道,“人家的家眷都能来得,我怎地来不得,这里也不是什么凶险之地,有什么来不得的,况且我们自行上山,又没碍着你的公事。”
紫瑶也在后打个圆场道,“别怪我姐姐了,本是我也要来的,正找不到伴,就约了姐姐。”
辛冉见紫瑶为冯氏帮腔,脸上即显出无奈并焦灼的神色,前后望去几眼,叹口气道,“罢了,既已来了,就上山,我着实也放心不下,就送你们一同上去。”
辛冉就吩咐刘挺走在最前,几名兵卒左右护好,自己则骑马兜在后面,一众人重又前行。
再向上一段,路面渐现崎岖,灌丛树木也稀疏起来,马匹走在这种路上,也越发吃力,辛冉就下了马,牵缰步行。
过了这段崎岖路,前面的地势略有平缓,路是穿山腰过,路左依山,路右是一处向下的缓坡,并不陡,坡长十余丈,于一突起处戛然而止,此坡应为山体的一块外凸巨岩,岩下是什么,站在路边是无法看到的,许是深涧乱石,也许是谷树木的尖枝利杈,缓坡上并无灌木,只贴地生出一层油亮的细草,满满地覆盖整个缓坡,路向前延至一山岩处,即就绕岩而拐,抬冯氏的脚夫许是气力大,腿脚快,早把紫瑶的杆轿甩得远远的,此时,已然转过山岩不见了,两个抬紫瑶的脚夫并不急走,仍悠悠而行。
突然,后面的脚夫喊了声“不好”,杆轿突地一歪,向后侧倒,前面的脚夫吃力不住,也被一同带倒,倒下时,两人一抓紧轿杆,一死死抠住路面上石土,然而,轿兜整个侧翻了,是向缓坡一侧翻去的,兜里的人瞬间被甩了出来,并无法阻止地向坡下滑去。
紫瑶在被甩出轿兜时,除了惊慌,就是下意识地阻止自己的下滑,她用两只去抓草,用脚去蹬地,这种生长在坡地上的细草,草叶是顺坡势长的,人在这种草上滑行,不比在冰雪上慢,她的里在瞬间已抓满残断的草叶,可纤细的草叶又怎能阻住她下滑的惯力?而她的脚在顺滑的草叶上只是在作无用的挣扎,她施尽所有都是徒劳,她仍在迅速地下滑,而且越滑越快,她看到坡下那块突起的终点正扑向自己,突起的那下面是什么?万丈深谷?丛生的乱石?树枝的尖刺?瞬间她闪过了许多设想,忽地,她有想起刚才,刚才在她翻出轿兜的时,似乎听到有人惊呼一声,那绝不是脚夫的惊呼声,她又似乎感觉到有一个白色的人影自后面扑向她,那个人显然没能够到她,也应该和她一样在草坡上向下滑,她想扭过头去看那个人,可是,已经没时间了,她已经荡过草坡的突起,身子悬在了空中,这时候,她突然很奇怪地冷静了,并生出看一眼她的丧身之地的怪异念头,于是,她就向将要落下去的地方看去,她看到了一大片幽浓的墨绿,那是平静且深邃的绿,是温润如玉的绿,不存有一丝恶意,敞着胸怀在等待着她的投入,那竟是一湾幽谷深潭,她的心猛地一跳,那幽潭却正疾速在她眼前放大,直大到她看不过来时,她于是就闭上了双眼。
潭水很凉,凉得有些刺骨的痛,不过紫瑶心里却正感激着这刺痛她的水,尽管她现在还在水里,她还不敢睁开眼睛,也尽管她并不会水,不过,她知道她或许是有救的,所以,当她入水的那一刻,她足足地吸了一口气,果然,不多时,她就感觉到她的胳膊被人拉住了,然后,就有一股力量带着她在水中移动,再然后,她的脚就踩到了实落的卵石上,直到此时,她才将鼓在嘴里的那口气吐出来。
救她的人是辛冉,他正搀着她的臂,将她扶到岸上,她知道救她的人是辛冉,尽管在飞出草坡时她没能回头看到那个追来的人,但她已想到,那个人除了辛冉,不会再是别人。
辛冉是一个可以常常在她的脑海里徜徉的人,他没有一丝可令她产生反感念头,而正相反,她却总抱着对他的一种别样的欣赏,他是一个完全不同于自己丈夫的男人,他外貌俊逸,性格内敛,处事沉静干练,待人彬彬有礼,她想象过他的世界或者设想中和他一起的世界,那是一个在她的完美想象中令她痴醉的世界,虽然在各番想象之后,她微红着脸,摇头暗骂自己,可她的想象却仍是抑制不住。之所以产生这一切的源头,自然要追溯至那一日辛冉在李特家的留宿。
粗心的丫鬟在第二天把衣物再次拿出凉晒时,并没有发现少了一件衣,紫瑶却发现了,她当然不会声张,略一思忖,便也想到,能做这件事的只有一个人——辛冉,乍想到时,紫瑶便恼怒地在心里狠骂了一句,而后,便想到那个男人竟是拿了自己贴身衣,拿去后,对着衣想些什么?又做些什么?想到这时,她的心就突突的急跳,脸也跟着涨得绯红,之后再想时,竟没了恼意,毕竟,一个钟意于自己,痴情于自己的男人,在内心里总会受到特别庇护的,况且,那个男人在此后谨守于礼,从不抬眼正视她的目光,心中怀情,抑止于礼,又有什么可恼的呢?也许,可恼的反却是太过古板的抑止。
水潭陷在一个坑谷中,四面环翠,野藤悠荡,潭边乱矗着许多巨石,围拱着这湾潭水。紫瑶把这潭底景致看罢,始觉自己的臂仍搭在辛冉的双里,就忙一收,意欲脱开,只微微稍动,辛冉的双就己经快速松开了,还有些不知所措地互握在一起,这倒让紫瑶不好意思起来,微笑着向辛冉点点头,只,“谢您了。”
辛冉怔着双眼看着紫瑶的笑,一时呆定,竟没有反应。
紫瑶禁不住笑得更开了,只好抬遮嘴,忽觉抬甚是费力,才想到自己已全身尽湿,衣衫上兜满了水,当然抬不便,便低头望身上看,却又吓了一跳,原来,在这四五月天里,衣服穿得本就薄而少,经水一湿,衣衫贴体,四肢肌肤尽现,贴身的红色衣也似毫无遮拦般水淋淋地凸显出来,这简直和赤身露体无异了,紫瑶心下发急,忙交双臂遮捂在胸,再去看辛冉时,却见辛冉的脸红涨得如醉酒一般,一双痴目盯在自己身上,激射出令人恐惧光。
“夫夫人,您,您真是太美了,太美了——”辛冉这样喃喃地着,脸上竟显出一种很痛苦的笑。
紫瑶情知这样半裸着身子话不妥,忙四下寻找可以避身的地方,眼看最近处有一块大青石,正可掩身,便向那边紧走几步,转念又怕冷落了辛冉,就扭头向他看去,这略一拉开距离,辛冉的被水湿透的全身便也看得清楚了,看清楚时,紫瑶的心里顿时慌得不可开交,一股热流直冲到头,她看到的是一个俊健的男人体,很不同于她丈夫的壮硕,从宽实的肩颈看去,看到厚隆的胸膛,甲片似的肌腹,还有——,紫瑶的耳膜几乎要被自己的心跳震破,被疾快的心跳催得喘不动气,她感觉自己的脸应该已涨出了血,她不敢再看,尽管她知道,一股雄劲崛起的力量正快要摧毁她的防线,她无力去相抗,便只有躲避,她吃力地拔起脚,跌跌撞撞地跑到大青石的后面,隐住身子。
有碎石被踩动的声音,声音一点点向大青石逼来。
“你别过来——”紫瑶,她本想把这几个字大声喊出来,没想到出口时,竟轻柔得像潺潺溪水。
“紫瑶,紫瑶,紫瑶,你别怕,我不想冒犯你,真的,赤心可鉴,没存一丝要冒犯你的心。”这是辛冉第一次喊她的字,也许他在心中不知喊了几千几万遍了,第一次当面喊出来时,他竟然一连喊了三遍,他的脚步没有停,一直走到青石前,他的一只已扶在青石上。
“别过来呀,”紫瑶听到声音已到青石旁,发起急来,“你你不冒犯我,可你又过来做什么?”。
“紫瑶,别怕啊,听我——”辛冉也在压制着已经跳乱的心神,“我只是想离你近一些,近到听到你的呼吸,但我绝不敢冒犯你,你在我心里,是不可侵犯,不可亵渎的神,你圣洁,你高雅,你尊贵,我在你面前,只愿是一名卑奴,只求能日日得见你的笑容,只求能为你扫屋端水,只求能得到你的垂顾,自见你之前,我不知道这世上的情爱为何物,而见你之后,我才真的知道这情爱相思是多么的折磨人啊,曾经读过曹子建的洛神赋,赋中神女之美令人神往,更令人沮丧黯然,我只道那是曹子建空造出的虚幻,在人间是绝没有这等美艳若神的女子,可自从见到你之后,我知道了,当年曹子建必是遇到了一位像你一样绝美的女子,故而才能写出那篇美幻的赋文,紫瑶——”
辛冉抬头向山崖上急望去一眼,又道,“我不求你些什么,更不求从你那里得到什么,我只希望你能明白我对你的一片赤心,要你知道我这颗痴心里只装着你,紫瑶,我求你能容纳我,在你的心里能腾挪出一块位置把我装进去,哪怕是很的一块,我就心满意足了。”
紫瑶在石后听,她用压着急剧起伏的心在听,边听,她边摇头,但那个“不”字,她始终不出来。
碎石一响,辛冉又前移一步,转过来半个身,探头来看紫瑶,紫瑶使劲摇头,很艰难地道,“你,你的心思,我知道,知道就好了,到此为止,停下来,好吗?”
她的话很软,辛冉自然是听得出,辛冉没有犹豫,转过青石,向紫瑶靠近一步,紫瑶贴着石壁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别过来,别——”紫瑶急得几乎要流出泪,她的心真的已经乱了,她不知道怎样去抗拒眼前这个男人,她知道,不抗拒这个男人,她将要辜负了她的丈夫,再接下去的事,她不敢想象,但是,此时此刻,她又无法抗拒这个男人,他的俊逸,他的痴情,他的热浪般扑在她身上的男人的气息,都是她无力抗拒的,她在挣扎,在自己设置的陷潭中挣扎。
辛冉并不想留时间供紫瑶挣扎,他欺身而进,身体向紫瑶压过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