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陇山秋月无眠夜(上)

A+A-

    李特竟然又见到何巨了。

    何巨是在下午才到达陇关道关卡的,那时,何巨正牵着一头毛驴,驴上坐着他的妻子和一个三四岁的孩子,驴下还跟着他的长子,大约**岁模样的男孩,由于行路过于艰辛,一家人都蒙得灰头土脸的,嘴唇上已翘起一层干皮,他们本是要同过关的行人一起过去,却被正巡查至此的杜新看到了,杜新心热,见何巨一家这般狼狈,硬要请何巨到帐中喝口水再走,何巨推辞不过,就牵着驴携着妻儿,跟着杜新来了。

    李特正在帐中,乍见何巨,吃了一惊,问为何先行后到?

    何巨笑道,“我担心陈氏兄弟不肯放过我,料我会仓皇西归,在半途拦截于我,我便择一路,绕行而至此,故而耽搁了时日。”

    又与引见妻子,李特忙恭敬揖礼,连道辛苦,又问了二子的情况,并无碍处,只是一家人疲惫不堪,便吩咐杜新腾出一顶新帐,置配卧席以供何巨一家安歇,又亲引何巨一家至帐中,杜新早选了两名精细的卒伺应热水以供洗漱,不多时,又送来食肴与茶水。

    何巨大为感动,连向李特揖礼相谢,李特含笑道,“我与先生有缘,这是上苍的安排,先生可做我师可为我友,对待师友,特理当尽心竭力,先生若这般拘谨多礼,反显得特心意不诚了。”

    何巨再揖道,“巨仍微未落魄之人,蒙卫督礼遇,巨感激莫名,卫督身职要务,当以理公务为先,实不应于巨身上多费精力,巨已愧受,不敢再负扰卫督理务之罪,巨可在此略休,便就即刻启程。”

    李特大笑,道,“并无妨碍,先生莫要自责,营帐虽比不得逆旅舒适,休憩还尚可,先生但可自便,莫要拘束。”

    恐留在此处使何巨不自安,便对两名卒做些嘱咐,无非是心伺候等语,就辞了何巨,回大帐了。

    夕斌、毛旦已巡查回帐,正与杜新何巨的事,因毛旦未见过何巨,就紧追着问细节,见李特回来,都止了闲谈,先将各自巡查的结果报与李特。

    李特听了二人所报,略感有几处卡点设置不妥,就带了夕斌再去巡视,二人只巡了两处,就有一帐下亲兵自后喊着赶来,李特勒住马等那亲兵临近,问,“什么事?”

    “禀卫督,营中来了一人,是扶风曹衙李曹史的亲随,有要事向卫督禀告。”

    “哦,是李攀兄弟的人,你验过他的衙牌了吗?”

    “验过,的确是扶风曹衙的。”

    李特对夕斌道,“想是有悍贼的讯息了,我们回去。”

    两人催马,也不等那名亲兵,径奔营区而来。

    李攀的随从马不停歇地跑了近两个时辰,已是口干舌躁,正在帐中一碗接一碗地喝水,听是李特回来了,抬眼看去,见一魁伟身形出现在帐门口,就慌忙放下碗,立身侍候。

    李特伸将那随从按回座中,,“你一路辛苦,坐下话。”

    那随从此时也已歇得心平气顺,见李特随和,也就放松下来,从陈癞狗打探消息讲起,讲到随李攀出城遇到拦截,并将李攀如何胜的贼人述得清晰无漏,然后又将与同伴到曹家镇探查事情原委也略了一下,满镇已传遍三四名过客大闹春风楼,痛打陈氏兄弟的事,最后将李攀提醒留意的话复述给了李特。

    李特听罢,微微一笑,“那拦路的贼人错把李攀兄弟当成了我,害他为我担了一遭厮杀,兄弟有心,不忘来提醒于我,李特实感多有愧欠啊,这又听得李攀兄弟退贼的段,竟身怀着这般了得的本事,更令李特倾心敬慕,等这趟公务办完,我当和李攀兄弟好好一聚,畅饮千杯。”

    因看时辰快过申时,便留那随从在营中住宿,叫杜新安置寝帐,那随从看时辰已晚,又思着李攀待属下宽和,也就不推辞,随着杜新去了。

    李特心里仍揣着未巡视完的各处卡点,见并无悍贼消息,心下稍宽,就又带上夕斌再去巡视。

    巡至黄昏,两人才回,营里已备好晚饭,问起何先生一家的饭食时,杜新早已送过去,是他亲自送的,连同李攀的随从也都送了。

    李特这才放心,草草用过餐,就来何巨的帐中探视,见一家人都神彩焕然,便也高兴,互道了几句客套话。

    李特,“营中粗茶淡饭,缺的是酒肉,附近又没有集市采办,只好先委屈先生一家人了,待回到郡府,再好好款待先生。”

    何巨仍彬彬礼谢,尽道感激的话,数语过后,李特恐何巨一家人疲惫,要早歇息,就告辞出帐,何巨便出帐相送。

    此时,已繁星满空,朗月初亏,没有丝毫的风,群山连绵逶迤,寂无声息宛若长展的屏风,天与地仿佛处在静止中,清冷中的宁静构成了迷人的陇山秋夜,不经意间就会诱人心驰神往。

    李特的心神便被这夜空牵走了片刻,他缓回过神,扭头去看何巨,见何巨也正仰看天穹,似也已牵走了神。

    “关山之月,皎朗如斯,可涿我心,亦明我志。”何巨不知是自吟还是与李特听,李特吃不准,不好答话,但接下来的话,的确是对自己的。

    “卫督此次公务紧要,干系重大,但贼匪奸滑诡诈,卫督须得谨慎心啊。”

    “先生”李特疑惑地瞧着何巨,“先生难道知道李特为怎样的公务而来?”

    何巨将目光从苍穹上抽回,投在了李特脸上,“为捕悍贼程老三,对吗?”

    “先生怎地知道?”

    何巨“呵呵”一笑,捻须道,“悍贼程老三,数年间在扶风郡国内闹得尽人皆知,早已传为巷谈,官府数年缉拿,尽皆无功,不仅成为巷谈,亦成笑谈,只是悍贼段贱暴,劫财并杀人,郡民起,既恨且怕,之前悍贼作案,所劫者无外商贾富户,牵祸平民无辜也有不少,官府即使缉拿无果也并无大责,听,数日前程老三又作了一案,案子颇大,震惊朝堂,严催捕拿,而时至今日,亦未听捕到那贼,卫督恰在此时率部在陇关道口置关设卡,便是要在此断掉程老三西逃之路,这些尽是显而易见的事,并不须要如何揣测。”

    李特愣了一会,摇头笑道,“果真是显而易见,不错,特此次公务的确是专为捕拿程老三而来。”

    何巨道,“卫督既为捕贼而来,却要在曹家镇管一档闲事,不怕误了公事?”

    “那也不是闲事,是件不平的恶事,舍了不管,算不得世间丈夫。”

    何巨点点头,眯起眼道,“卫督英雄豪气,是可成大事之人,若早生数十年,真可与曹刘竞逐一番天下。”

    李特大笑,“特不过一郡衙吏,怎配与曹刘同提,先生言过了,呵呵,太过了。”

    何巨也是一笑,即转了话,道,“陈氏兄弟是井市无赖,睚眦必报,卫督虽是官人,但也要心在意,汧县衙府上下早就被陈氏兄弟疏通过,卫督若去汧县当慎之再慎,且防被他们算计。”

    李特点头,“这个我已知道,他们已经算计过了,不过,弄错是了对象。”

    “哦?”何巨颇是诧异,“竟是这么快?”

    “是。”李特便把李攀随从所的事,又原原本本告诉了何巨。

    何巨听罢捻须髯,陷入沉思。

    李特等了一会,见何巨不话,以为是在为自己担心,就又道,“其实像这等无赖,并无多大本事,无非做些扔石砸瓦的勾当,是奈何我不得的,先生尽可放心。”

    何巨却缓缓摇了摇头,忽道,“陈氏虽是无赖,若要害你,只会使些嫁祸于人、设置陷阱之类的旁佐段,要他明目张胆的暴害公人,他却不敢,毕竟,他仍是民,不是匪,即使与县衙有勾结,也不敢做得如此妄为,旦要真下这般狠,应该杀人灭口不留痕迹,而拦截者却只为废人,不为取命,这就令人十分怀疑了。”

    李特微惊,道,“难道,这其中还有什么阴谋?”

    何巨未答,又略做思考,道,“这只算是第一个可疑之处,还有第二个可疑之处。”

    “还有可疑?”

    何巨点头,“刚才卫督,曹史李攀曾询问过门役,门役对捕拿悍贼所知不多,透露给那个叫陈癞狗的消息更加限,最多只知李攀是郡府特差,而卫督是来自略阳的公差,然而据那拦截者所,托主料知卫督公务紧急必于次日归返,又料得返回地并非略阳,却是陇关道,陇关道若非设卡驻兵,并不是栖身暂留之地,也就是,那个托主已推测出卫督此行的目的,也已知此地驻有官兵,若是以人尽皆知的悍贼程老三案来推,或能推测至此,但若推到如此深彻缜细,以陈氏兄弟既无远识,又无深虑的乡野地痞之能,绝无可能做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