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遭栽赃鞠歆负冤(上)
刚刚夕阳还悬在山峰的顶端,只转眼间,就倏然不见了,好在还余下一些残霞,勉强能为赶路人映照着眼前的山路。
山风不是现在才起的,一直就在刮,只是入夜的山风变得寒凉透骨,这时才意识到,山风起来了。
冯四有些抵不住山风的寒凉,将身子缩紧挤进货包的堆缝中,可还是觉得无法忍耐,两排牙齿不住地碰撞出令人生烦的响声。
“鞠鞠大哥,”冯四现在已经对鞠歆表现出十分的尊敬,“到庙街还有多远?”
鞠歆摇摇头,抬头瞥了眼山梁上仅存的一丝残霞,道,“还远,赶不过去了。”
“那那那怎么办?总不能睡在路边?”
“我记得前面有一个村子,可以找户人家借住一宿,那村子叫叫什么来?”
“村子远吗?”
“不远,呶——就在那儿,”鞠歆用鞭头一指,“哦——叫刘家村”。
这是一座地道的山村,除靠村口几家的房屋建在较平缓的坡地外,其他家的房子都是依山势而建,层层向上去,总也有四五十家的样子。
鞠歆的大车赶不到山上去,所以就只能在村口这几户人家里寻合适的。
这几户人家显然都比依山建房的人家要富裕一些,相较之下,院墙更高,大门更结实,房宅也更多。
鞠歆是选了其中最大的一家敲的门,因为只有这家的院门才能通过他的马车。
不一时,便听有人问,“谁啊?”
随着询问声,门也就拉开了大半,一个壮汉出现在门内,先是一怔,便疑惑地打量着鞠歆。
鞠歆忙拱陪笑,道,“咱是赶路的,因错过了时辰,赶不到前面的镇子了,想在贵宝宅借住一宿,不知道能不能通融一下?”
“哦,借宿的啊,”壮汉又向鞠歆的身后瞧了瞧,看到了马车和站在车旁的冯四。
“就你们俩?”
“是,是,只我们俩,也不多讨挠,只需要随便一间能凑合睡一夜的屋子就行,不管是柴房还是库房都可以,也不讨吃食,只求能过了这一夜即可。”
“哦,这个我做不了主,我得去问问我家老爷。”
“好就烦劳兄弟了。”鞠歆再拱一礼。
“先等着。”
壮汉就闭上了门。
只一会,门又一了,这次是完全的打开了。
壮汉笑呵呵道,“两位请进,咱这里是山里的村,没啥大房大屋的,这外院是我们做工的和下人们住的,院子也大,你把车就停在院子里。”
鞠歆连连作揖道谢,就去赶了车往院子里来。
这院子的确宽敞,院内也停放着两辆车,一辆是拉货的大板车,另一辆是拉人的轿车,靠墙是马棚,有两匹马在棚里闲甩着尾巴。
鞠歆将马车并在那两辆车旁,就和冯四随着那壮汉往前走。
壮汉,“刚才去禀告我家老爷,老爷听你们是赶路投宿的,就嫌我慢待了你们,,行车赶脚的人不容易,这黑灯瞎火的,前后又没人家,还能让人家住野地去?应该先让进来再来禀,他叫我要好好待你们,让你们睡得安稳,呶——,前面那间房,是忙季给打短工的人住的,二位今晚就住那儿。”
鞠歆略带着欠疚,道,“你家老爷真是位大善人,我们不过是过路人,前来讨挠已很过意不去,还牵扯老爷这般挂念,我俩真的不知如何感谢才好,只可惜咱是粗莽人,见不得老爷,不然,一定是要当面致谢的好。”
壮汉摆摆,“那倒不必,我家老爷就是这副心肠,德善好施,这不,他断定你们没吃饭,叫我安排好住处后就去灶间给你们拿吃的,我看这天晚了,再起灶生火的太麻烦,两位若不嫌弃,有现呈的我就拿些来,你们凑和着吃些怎样?”
鞠歆忙一抱拳,道,“本就只是想住一宿,哪里还奢望吃的,兄弟既这样了,又是老爷的一番善心,我俩也就愧受了,咱都是在外跑惯了的,只须有口吃的就行,哪里还有嫌弃之。”
“嗯,正好有几张大饼和一些肉菜,待会我给你们拿去,嗳——你们这是打哪儿来?到哪儿去啊?”
“从上邽来,到西县去。”
“哦?”壮汉打量了一眼鞠歆,道,“从上邽来?前面有段山路可不好走,常有劫匪出没,像你们这样赶车的大都是结伴而行,很少有你这样单跑的。”
鞠歆笑了笑,道,“这条路我跑了五六年了,也结伴走,也单跑,向来没遇到过什么麻烦,不过今天倒是意外,碰了点麻烦,所以就耽搁了些时辰,不然天黑前我就赶到前面的庙街镇了。”
壮汉有些讶异,“你的麻烦,是不是碰到劫匪了?”
“也不得是劫匪,算是碰到熟人了。”
话间,已到了屋前,壮汉推开门,引两人进屋,寻了灯点着,见这屋虽是清简,倒也干净,只一溜大通炕,别无他物。
壮汉去抱来被褥铺盖,由二人自行铺了床,又去灶间端来了一托盘吃食和一壶热水,搁在炕上,见都妥当了,便问二人还有什么需要。
鞠歆先是道了一番感激,然后就,“我打算明早鸡叫二遍时就走,不知贵宅这大门上可有人值守?”
壮汉道,“这你放心,鸡叫二遍时就有人起来忙活的了,哦,你的那马,我看还没有卸辕,院里的马槽里还有些料,旁边就有现呈的草料,这喂马的事你就自己料理一下。”
吃罢了饭,鞠歆便去院中将车辕卸了,把马拴至马槽,往槽里再加了些草料,见马吃得欢,便不去管它,返到车旁去取他的包裹,包裹里有他自上邽购得的酒肉和布料,因怕夜里有鼠猫为害,便要带回房里去。
他赶车时坐的是车辕左侧,后面的车梆旁常要放一些自家的物件,因此装货包时,这里就让出一个空隙,搭成了一个洞,他的包裹就掖在这洞里。取出了包裹,鞠歆也就自回屋里歇息去了。
鞠歆果是在鸡叫二遍时起的床,先去牵马套了车辕,看看天色还黑,怕看不清路,就又稍等了一会。见院中有一老者在扫地,便上去闲聊了几句,又等一会,看天边泛出一丝微亮,就进屋去了包裹,并把睡得昏沉的冯四喊了起来。
院门是扫院的老者打开的,鞠歆向他道了谢,就催动马车上路了。
此时东面的天空只有一抹光亮,微弱得像羞涩的星光,两侧高而黑的山峦将行路压得昏黑一团,能辨清的也只有依稀的五六步远,鞠歆只有揣着心赶车,车自然也就行很慢。
“起得也太早了,鞠大哥,你看连这路,啥都看不清。”冯四揉着惺忪的睡眼,颇含抱怨地道。
“你不晓得,自这里去庙街要走一个多时辰,过了庙街路就好走了,尽是平路直道,大约中午的时候就可以到西县。”
“中午就能到西县?”冯四的脸上终于现出些喜色。
“肯定到,只要别再有麻烦。”
于是,马车就越走越快,倒不是因为赶路紧催,而是因为天也越来越亮了。
车过庙街时几乎没有停,之所是几乎,是因为在路过一个食摊时鞠歆勒停了马,在摊上买得了几张大饼以做响午饭,就又上车赶路了。
过了庙街,眼前的确是一片平坦,路也宽了,并且又平又直,路旁的土地当然也不会被浪费,遍是耕种的田地。
这里的土地平坦而肥沃,大概是缘于发端于此的一条河——漾水。
漾水的水量很足,一路向西南而去,经西县再南,掠祁山而过,至石门镇再南转,径奔高峻的崇山而去,然后劈山裂谷,撞石开路,浩浩湍涌,蜿蜒入蜀,这漾水自过石门之后便被称之为西汉水了。
跑在这平宽的路上,那马儿也觉得欢畅,不必鞠歆扬鞭吆喝,就奋劲将大车拖出一股飙风来,惊得冯四死死地抓紧车梆不敢松。
将近中午时,他们就抵达了西县,按着冯四指的道,鞠歆将车赶至一个店铺前,这果然是一个新店铺,却是一个卖冥纸丧葬品的店,这让鞠歆的心里颇为丧气。
冯四蹦下车跑进了店里,不一时,从店里走出两个伙计来搬货,冯四跟着出来,,“鞠大哥稍等,我去账房给你取钱。”
鞠歆点点头,也不为意,就抱着长鞭站在车旁看着伙计搬货。
货刚卸了一半,饭听得街口方向一阵大乱,鞠歆转头望去,见一伙衙役正驱散开路人,正向这边奔来。
鞠歆心道,大概是附近发生了什么案子,引来了这么多衙役,便也想看个热闹,就向反方的街口看去,却见那边也有一伙衙差往这边跑。
心下诧异,难道两伙差役要火并?
差役并没有火并,而是合在一起围住了鞠歆和他的马车。
此时的鞠歆愣住了,他左右看看,见差役们包围的的确是自己,这才有些慌,忙道,“干什么?弄错了?你们弄错了?”
一个领头的差役站前一步,打量着鞠歆,“你从哪里来的?”
“上邽啊,我是送货的,呶——就这车货,哦,是货有问题,这货不是我的,是这家店的。”
“你昨晚在哪里投的宿?”
“刘家庄。”
“可是投在刘闵公的家中?”
“刘闵公?我不知道,既然是刘家村,那家人肯定也姓刘。”
差役头一指大车,喝令道,“搜——”
几个差役走上前,将车上的货一件件丢下车去,其中一人揭掉了靠左车梆的货包,夹缝中现出一堆包裹。
“那是什么?”差役头问。
“哦,那是酒、风干肉和布,是我花钱买的,在上邽城里买的。”
有差役打开了那个包,果然如鞠歆所。
接着,差役从夹缝中又拎出一个包裹,却是个粉色缎面的包裹。
“这个呢?”差役头问。
鞠歆惊讶地望着那个包裹,愣一了会,道,“这这个不是我的。”
“打开——”差役头喝道。
包裹打开,里面竟然是一堆女人的簪环饰和碾扁的金银器皿。
“不是我的——”鞠歆突然大呼道,“我从没见过这东西。”
“绑了——”差役头喝道。
几名差役立刻冲上来,扭胳膊压脖颈用绳索将鞠歆捆住。
鞠歆没有丝毫的抗拒,只是大呼道,“冤枉啊,这东西不是我的,不是我的。”
“还有——”一名差役将伸进货包的缝隙中,一拽,拽出一个长而薄的布包,打开布包,里面竟然是一把染着血迹的短刀。
鞠歆惊呆了,他也忘记了呼喊,只直勾勾地盯着那把刀,还有刀上的血。
人群忽地被分开,一个人撞了进来,鞠歆抬头看时,却是昨晚为他们开门的那个壮汉,那壮汉灰头土脸,满头的汗水,也不顾得去抹,一眼看到鞠歆,就用点指,大叫道,“就是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