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许久没通, 那边挂断了。顾明深问了清的号码，了一个试试, 铃声和刚才的居然不一样。

    严瑕：“您的女儿专门给他设了一个铃声？”

    清母亲叹了口气, “清很不喜欢这个男孩子，我们之前和催她见一面试试，觉得是亲戚介绍的人, 应该还行, 带回家一看，才发现他哦……唉, 算了不了，和我们清没缘分吧。”

    顾明深一个眼神，严瑕：“这个手机我们要带走, 调查结束后会还给你们。”

    清母亲点头, 犹豫一会儿, “那，这里面的数据什么的，我们也不懂, 会不会……”

    严瑕很善解人意：“不会的阿姨，我们会交给专门的技术人员，叮嘱他们好好保管数据，只要可以, 就尽量把清的东西留下来。”

    她理解这个母亲的难处, 但是查案需要, 难保万一, 不敢把话太死。

    清母亲点头，擦擦眼泪，清的父亲忽然站起来，情绪很激动：“是不是这个电话的干的，是不是？要不然你们不会把手机带走，是他吗？！”

    顾明深皱眉，把手机交给韩璃，严瑕连忙拦在他面前，“叔叔您别着急，我们只是走个例行程序，有结果了一定会告诉你们。”

    她笑得乖巧，长得也有亲和力，清的父亲不好对她发火，只得梗着脖子点头。

    顾明深忽然开口：“韩，你来陪一下叔叔阿姨，严，你和我进去看看她的房间，按规定，我们每个人都要做一下侧写。”

    严瑕从没听过他这种称呼，一时不明白他的意思，但组长都这么了，她应了一声，就和韩璃换班。

    “组长，有什么吩咐？”

    她一进去就把房门掩上了，顾明深低声：“字面意思。”

    “啊？”

    原来真的只是让她观察？

    顾明深又：“我们每个组员的视角都不同，能看到的东西也不一样，我先保留结论，你先观察，再你的观点。”

    严瑕点头，站在床边，将清的房间从上看到下，观察得很仔细。她甚至走到梳妆台边，先拍了照，再拿起清的化妆品看了看。

    她问顾明深：“刚才清父母没她有男朋友吧，我应该没听错？否则不会催婚。”

    顾明深点头。

    “我觉得这里有点奇怪，但不上来，得让韩璃来看。”

    顾明深开房门，欲言又止。

    “怎么了？”

    他示意门外，“你自己看。”

    其实韩璃也是和老一辈聊天拉家常的能手，毕竟和父母长辈斗争了这么多年，俗话得好，最了解自己的就是敌人，她很清楚哪些话能切中清父母的要害。

    如果严瑕是乖乖的姑娘，让长辈心生怜爱，那韩璃一定能成为他们心中的好闺女，别人家的好孩子、白月光。

    眼下韩璃正被两个老人家拉着念叨，几乎把她当成了清的翻版。她看见严瑕的目光，露出两个字的口型：救命。

    严瑕无语，对着梳妆台拍了两张，准备回头让她看，又开衣柜看了一下。

    顾明深：“怎么想？”

    严瑕压低了声音：“清应该是自杀。她的私人衣物明显整理过，和老王投案的时候很像，她已经不算在这里过下去了。组长，你怎么看？”

    在严瑕眼里，顾明深一直是个很有魅力、能力也很强的大佬，还是个低调的财主，让人想不崇拜他都难。他要一，严瑕绝不敢二。

    在顾明深面前发表意见，严瑕潜意识就怂了一层。

    “我不太清楚女性的化妆品，但是我可以从衣柜里看出一些问题。你认为的奇怪，是不是觉得基本属实，但有被伪造的痕迹？”

    严瑕眼睛一亮，“对对对，就是这样！”

    不愧是组长，一眼看穿症结所在。

    顾明深开一扇衣柜，“你觉得这些衣服有什么问题？”

    严瑕上上下下看了几遍，“太少了？反正我的衣服绝对不止这么点。”

    衣柜里只挂着两件双面尼大衣，还有一件跑毛的羽绒服，袖口都有褪色的痕迹。

    “清是S市人，像今天这样的温度起码还要持续到3月左右，她的冬季衣物怎么只有这几件，其他冬季衣服在哪？”

    严瑕是个聪明好学的学生，举一反三，转头看清的化妆台。

    “这个地方……啊，我知道问题在哪，她的化妆品太少了！”

    顾明深挑眉，表示在听她。

    严瑕：“她的工作对日常妆容有要求，这里的化妆品根本不够她日常使用。常用的那部分不见了。”

    顾明深简要总结：“她的日常用品，包括衣物、化妆品、充电线等等，都不在。这会造成一种她要离开的假象。只是她现在已经去世，会让人误以为她要自杀，其实不是，她只是要离开这里的生活。至于为什么要离开，她的父母足够作为理由了。她能投奔的人，应该是男朋友或很亲密的同性朋友。”

    严瑕由衷表示佩服，“组长，你思维好敏锐，一下子就从衣服上发现了问题，是不是……”

    是不是从以前的女朋友那里得来的经验？

    后半句她没敢出口，然而顾明深怎么看不出她想什么，顿时无语。

    她到底在想什么？这个迁移思维到底从哪里学来的？

    逻辑呢，证据呢？

    “这是……”顾明深头一次觉得心累，“……以前接过一个案子，是个离家出走的青春期男生，他的父母和同学老师都觉得他偷偷去自杀了，其实不是，和这个很像。”

    严瑕看了很多他的侧写报告，一下子就想起来了，“是隔壁Z市那个？”

    顾明深点头，心情不好的样子。

    严瑕不敢吭声。

    难道她又错话了？顾明深很介意这个案子？

    韩璃在外面都快笑僵了，见他们出来，如获大赦，连忙同两位老人告别。

    下楼下到一半，严瑕被风一吹，才想起围巾落在他们家，上楼去取。没想到他们没关门，话声清晰可闻：

    “清清就是被你惯的，不孝顺！不懂做父母的难处！我看她就是自私，一个人跑去死，不管我们两个老的死活……”

    严瑕一愣，敲门的手僵住了，收回来。

    这不是清父亲的声音吗。

    清母亲拔高了声音：“你什么鬼话？！清清都没了，你在发什么疯？”

    “你看人家警察同志都觉得清清是自杀，要不然派几个愣头青来糊弄我们？不就是当我们老了，孩也没了，以后没人给我们撑腰，才敢这样糊弄人！”

    严瑕忽然明白他们为什么在楼下等，看见他们时，还那副反应。

    老一辈的观念，刑侦和医生一样，都是越老越值钱，因为经验丰富，可以看出很多年轻人看不出的问题。他们觉得派这几个年轻人来，就是内部把清的事定了性，只是走个过场。

    然而除了这个死者，前面两个事件都是顾明深挖出来的线索，这才有了足以动林队，让他移交调查的理由。

    不管遇到什么事件，只要有一丝疑点，顾明深一定会把疑点挖得干干净净。就像清的房间，如果不是他，很多人都看不出问题。

    如果不是顾明深主动把案子从林队那里要过来，以刑侦最近的忙碌程度，他们根本没法这么快等到他们上门。

    严瑕忽然为顾明深感到不值。

    其余组员在楼下等她，见她闷闷地下楼，韩璃问：“严妹妹，碰到什么事了？”

    他们这行被家属为难是常事，上回林队被挠的几道血印子还没痊愈。严瑕摇摇头，“围巾不要了，不喜欢。”

    她不愿，其他人也不会追问，韩璃揉她的脸，“好，都听严妹妹的，不要就不要，姐姐明天用加班费给你买新的！”

    严瑕点头，顾明深问她：“刚才清的妈妈嘀咕了什么？”

    她心里突地一跳，下意识想到了刚才在门外听到的那些，然而转念一想，应该是之前那个阿俊的电话，“她的意思是，阿俊是乱七八糟的人。”

    “这个介绍对象有点价值。韩璃，这个号码让鉴证科去查一下。”

    “好咧。”

    严瑕闷闷不乐地跟上了车，顾明深先发动车子预热，脱了外套，把车内空调温度调高，以免严瑕觉得冷。

    “知道我刚才为什么不叫你全名吗？”

    严瑕茫然抬头。顾明深注意到她的微表情，话声音不由变得柔和了很多：“万一被有心人记住全名，事后会找麻烦。我是组长，得尽可能保证你们的人身安全。”

    她还是一脸茫然，顾明深拍拍她的肩膀，手指碰到她柔软的发梢，不动声色地收回来，握住变速杆。

    “我的意思是，有些人你不必放在心上，因为不值得，公事公办就行。对伤害做出回应，本身也是很消耗精力的事。”

    严瑕点头，揉揉眼角，“我知道了。”

    她深呼吸，缓和情绪，后知后觉地感觉有些奇怪。

    这么感性又文艺的话，居然是组长的？

    “喜欢什么颜色？”

    严瑕马上被他的话牵走了注意力，“淡色都行，没有特别喜欢的……组长，你要给我买围巾吗？会不会从押金里扣？”

    顾明深一默，深呼吸。

    “不会。”

    喻浩叹的车停在前面，顾明深刚刚转动方向盘，就看到程世贤从后车门跳了出来，往前方飞奔过去。

    严瑕错愕了，“什么情况？”

    前车一脚油门，准备加速，韩璃开副驾驶的门冲他们喊：“跟上跟上！人在前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