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之前你们应该谈好了买主, 但恰好那个时候，我们来做活动了。胖胖引起了严注意, 所以李杰你有所顾忌, 不敢当时出手。后来胖胖没去幼儿园，就是你们在试探，结果证明你们的谨慎是正确的。”

    “所以你想, 只要你表现得好一点, 她给胖胖过了生日以后，应该暂时不会再关注这边了。你再用搬家, 或者别的理由彻底消失，那个时候，严怎么可能追过来。”

    顾明深沉着双眼, 目光犀利。

    他见过很多丧尽天良的罪犯, 但面对李杰这样对自己孩子下手的, 连见惯风浪的他，也有了十分愤怒的情绪。

    顾明深又转向了冯。

    “胖胖在哪？”

    老周催促道：“赶紧，你对得起孩子吗你？这么晚了, 孩子有个万一，你担得起吗你？”

    冯嗫嚅着，似乎在犹豫。偏偏这个时候，李杰忽然跳了起来：“别！不能！你答应过我的起……”

    他一时激动, 忘乎所以。旁边两个警员赶紧按住了他。

    老周骂他：“那是你儿子！亲生的！”

    起？起是什么？不会是……

    顾明深一怔, 转眼看他, “你是想, 钱？”

    李杰僵住了。

    顾明深的声音渐渐沉重起来：“你把孩子卖掉，是为了钱？你欠他钱？你的房产存款呢，一分都没剩？”

    李杰有赌博的恶习，冯恰好又是开赌场的，欠钱不是不可能。何况李杰还有网贷的前科，甚至和家人都断绝了往来。

    冯弱弱地：“他在我这里借了钱，之前的钱都输掉了，房子也抵在我这里……不卖孩，他还不起的……”

    李杰默认了。

    他的语气就像卖个东西似的，老周恨得牙痒痒，差点一巴掌呼过去。

    “他欠你多少？”

    “十万，买泡面的钱都是我借他的……”

    顾明深：“所以他不让你，就是因为孩子回来了，你没了人，他就没钱了，对吧？”

    冯点头。

    顾明深看李杰的眼神就像在看垃圾。

    “我也不想卖孩子啊，但真的没钱了，我下次一定可以赢钱！”李杰涨红了脸，强行争辩，“我不是还带了个姑娘回来吗，我真不想卖自己儿子，但真的没钱。我把姑娘给他，他不要，非得要我儿子，我也没办法啊，我真没钱了，一点启动资本都没了……”

    周围人听得三观都要裂了。

    这就是他拐带了千千的原因？

    李杰表情很诚恳，个没完：“我真的能赢，只要给我点钱，我真的能赢……”

    严瑕和程世贤安慰千千父母回来，恰好听到这一句。

    她震惊了。

    她知道有赌棍，但是没见过这么疯魔的赌棍。

    “你想赢，但是也得冯给你机会。”

    李杰愣住了，“什么意思？”

    顾明深看着冯，“恐怕他搬来的第一天，就盯上你了。你不可能在他这里赢到一分钱。”

    李杰看着冯，冯弱弱的不敢吭声。

    “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顾明深冷笑，随手抓起一个麻将牌，“这麻将的重量和重心都不对，做过手脚，至于那边几张扑克牌桌，我也看过了，都有问题。不管你什么牌，在这里一定会输钱。要不然，你以为一个不抽台费的麻将馆，靠什么生存？”

    “不可能！”李杰失声叫道。

    “麻将馆人来人往，鱼龙混杂，所以什么人出现都不会引起注意。只要谨慎一点，就很适合作为人口贩卖的接头点。而且这个区要拆迁，有一部分人已经拿到了拆迁款。手头钱太多，没处花钱，设一两个局，总会吸引到一些人来牌，包括你在内。至于和你们牌的人是谁，从哪来的，恐怕要问冯了。”

    这话得很直白了。

    麻将馆既能做中转站，接头点，又能请两个托，顺便坑一下拆迁户的钱。

    一石二鸟，何乐不为？

    李杰本来不想信，但看冯的表情，他不得不信。

    “我过那么多牌，不可能没看出来……”

    顾明深冷笑：“你过牌？”

    他背对着麻将桌，右手在身后悠悠摸索，不过半分钟时间，就竖起一串牌。

    “十三幺。”

    顺手一推，再半分钟，换成另一串。

    “三元。”

    换了两副牌，他甚至没有回过头，只凭一只手轻巧迂回。

    李杰看得眼睛都直了。

    “但是扑克呢……”

    麻将可以用手感，但扑克怎么办？

    旁边恰好有一副扑克，顾明深随手抓过来，十秒钟从头翻到底，把牌看了一遍，指尖像是有磁力，轻而易举地就把几张牌从牌堆里翻了出来。

    “同花顺。”

    李杰的眼神变得狂热了。

    “吧，你儿子在哪？”

    顾明深冷冷地盯着他。

    “在……”

    -

    一行人赶往李杰的那个地方。照他交待，买家今晚就会来“提货”，也有可能这个买家不是买家，而是另一个中间人。

    如果再转手一道，要追到胖胖就更难了。还有和胖胖一起的那个男孩，冯的“儿子”，不知道是谁家苦苦寻找的孩子。

    严瑕的脸色一路上都不对，顾明深把车交给程世贤开，一边揉揉她脑袋，却被她躲开了。

    这是哪来的气？

    顾明深一怔，却没多。正事要紧。

    夜已经深了，10点多，脱离了晚高峰的限制，车子在高架上飞驰如野马。两旁后退的灯光像急促的鼓点，催着他们快快赶到。

    要快，快啊。不能让胖胖被卖掉。

    严瑕默念着。

    事情紧急，顾明深电话给林队，把地点告诉了他，让他多带点人过去。

    冯只是个下线，上面还有人，如果要把孩子转手，那个地点应该还有其他人。

    人贩子的凶残程度仅次于毒贩，尤其那是他们的据点，对方占尽了主场优势。没有林队的支援，顾明深不可能带着心理调查组单刀突入。他们都是文职，除了一个程世贤，其他人过去就是送人头。

    一路风驰电掣，总算赶到了那个地点附近。是郊区镇的一个废弃厂房。

    镇里面虽然还热闹，但大部分人已经睡了。夜幕下，厂房这边尤为幽冷，汽车的引擎声能传得老远。隔着一人高的荒草，隐约能看到厂房里有暗黄的灯光。

    林队和他们几乎同时到的，双方看见，互相点头致意，没有高声话。

    “你在这里别动。”

    严瑕本来要跟过去，被顾明深阻止了。

    “我不去可以，但是你也不能去啊……”

    虽然旁边还有其他警员陪同，严瑕始终放心不下。

    她焦急地看着厂房那边，仿佛能透过墙砖，看到里面的胖胖。

    “我不会第一批进去，但是把孩带出来的时候，我要第一时间掌握他们的心理状态，以免对他们造成二次伤害。”顾明深解释道。

    严瑕想什么，张了张嘴，目送他消失在林队那边的人群中。

    她不安地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厂房正门忽然传来一阵断喝，里面的灯光像泄洪的水流敞开来，外面的人群一拥而入，警用强力手电在厂房内来回扫射，各种声音交错在一起，炸得严瑕心跳声如擂鼓，耳畔乱糟糟的，其余什么都听不清了。

    又过了一会儿，现场的气氛渐渐放松。厂房门口再次乱糟糟的一片，十来个人被押了出来，按在警车边上。

    夜风飘忽，严瑕似乎听到孩子的哭声。她僵着的身体陡然放松，脚步有些虚，向其他警队成员问了情况后，才慢慢地朝声音的来源挪过去。

    两个孩子被带了出来。顾明深抱着胖胖，冯的“儿子”牵着他的衣摆，慢慢地从厂房里出来。

    严瑕往厂房里看去，只见黯淡的灯光下，还有五六个孩子蹲在废弃机器边。

    他们看上去比胖胖多了，只有三岁的样子，脸上手上都抹得乌黑，看不出本来的容貌。唯一能看清的，是眼里的惊恐和疲惫。

    胖胖瘪着嘴，一直忍着没哭，直到看见严瑕的时候才歪着鼻子，哇地哭了。

    一颗颗珠子似的眼泪滚滚而下，把顾明深胸前的衣服得透湿。严瑕忍着鼻尖酸意，与顾明深对视一下，才朝他伸出手：“胖胖过来。”

    顾明深放下了他，胖胖跌跌撞撞地跑过来，扑在严瑕怀里，哭得像一头刚从刀下被救起来的猪。

    严瑕揉揉眼睛，极有耐心地抚摸着他的脑袋。胖胖哭得话都不圆：“爸爸骗我，他答应不会卖掉我……他好的……”

    “乖，乖，不哭，以后没人会卖掉你了……”

    胖胖抽泣了好久，才慢慢平静下来，缩在她怀里发抖。

    “胖胖在怕什么？”

    “我……”胖胖似乎想什么，在严瑕的眼神鼓励下，才慢慢地解释，“我骗了千千……我是个坏孩子……”

    严瑕一窒。

    她以为胖胖不知情，原来他知道的？

    “爸爸，他想看一下千千，让我带她回家，我如果不带，他就要死我……我带千千回家，他以后就会对我好，不会再我，也不会牌了……”

    “你怎么和千千的？”

    胖胖低着头：“爸爸，让我告诉千千，姐姐在家里给我过生日。他明明过会让千千回家的，我不知道千千有没有回家，有没有找爸爸妈妈……”完又扑在严瑕怀里，嚎啕大哭。

    严瑕叹了口气，抚摸着胖胖后背，“这就是你的秘密吗？”

    “嗯……”

    严瑕不出替千千原谅他的话，只是拍拍他，再次叹了口气。

    胖胖是太渴望父爱了，为了得到父亲的关注，本来很懂事的胖胖，也会欺骗自己的伙伴。

    这样的胖胖，以后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