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第 11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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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时分。

    U镇刑侦大楼内灯火通明, 气氛紧张严肃。

    在U镇抓到的人, 高队他们例行公事, 先带人进去做了记录,出来时却不见顾明深, “顾老师呢?”

    他明明记得顾明深和大部队一起回了刑侦,怎么不见了。

    “他去嫌疑人家里了。我来吧。”林队,“嫌疑人态度怎么样?”

    高队:“就那样, 是挺难缠的。你们多当心。”

    “好。”

    这边忙着问嫌疑人的时候, 顾明深已经坐上了去往嫌疑人家里的车。

    傍晚时分在镇中心发生的这起追逐战, 已经在U镇掀起了不的浪花。大家议论纷纷, 随手在社交软件上一刷,都能看到对这件事的讨论。

    他出来的时候, 找了个刚刚跟着高队的年轻警员带路。还是周开车。

    路上, 顾明深问警员:“能确定就是他吗?”

    单纯用“拒绝配合调查”来确认嫌犯, 是非常冒险的。

    年轻警员:“能确定是他,完全不用问。我们敲他家门的时候, 他在自家院子里挖坑,旁边就躺了个老头子。他一看见我们就跑。”

    “没锁门?”

    “没有。”

    顾明深拿出老葛的照片给他看, “是这个老头吗?”

    他看了一下,“应该是。但是尸体嘛, 顾老师你懂的,所以我不敢确定。”

    尸体不会一成不变,会随着时间推移,发生某些变化。

    顾明深了然, 没有追问。

    嫌疑人的家在U镇的东南方向,能看见国道的位置。如他所言,的确是独门独户的院子,离其他几户有点距离。如果里面发生了什么,很难被发现。

    此时天已经全黑了,他们的车灯在村路上来回曲折,慢慢对准了那一户人家。

    在他们之前,这一户已经被不少工作人员围住了。警戒线拉起来,挡住了好奇围观的附近村民。穿着严实的鉴证人员在现场进进出出。离得近了,还能听见里面有人用本地话大骂。

    韩璃问严瑕:“他在什么?”

    严瑕仔细听了一会儿:“大概是让人滚出他家吧,不要在他家乱翻。”

    “别听那个老头子乱,他就是个变态。”年轻警员露出鄙夷的神色,“我们一开始还以为他看不见那子挖坑。没想到那子一跑,他就开始大叫——他明明全程围观嘛。就是一个老变态。”

    本地警方拿出了许久不用的强光灯,固定在院子的四周,将院子里照得亮堂堂的。借着这些灯光,顾明深看见附近的山包上站着不少人,大多数都举着手机,对着院子里狂拍。

    从他们的表情上,顾明深就能看出来,这里一定有“惊喜”。

    警车停在不远处。下车前,年轻警员拿几个塑料袋给他们。

    “口罩鞋套手套那些门口有人发,这个一定要拿好了,味道有点重。”

    他的味道重,应该是尸臭味。据人类对尸臭味敏感,来自对同类死亡的恐惧。这是一种本能。

    顾明深:“这么重的味道,应该不是一两天了,都没人报警吗?”

    “顾老师,您看了就知道了。”

    他们刚开车门,就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飘了过来。严瑕顿觉恶心,然而没看到现场,还能忍受。

    韩璃拍拍她的脑袋,脸色逐渐严肃:“严妹妹,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了。这个现场应该很惨烈。”

    韩璃是前法医,不听她的话,吃亏在眼前。

    严瑕深呼吸,脸色凝重,跟着大家往前走去。

    夜色渐深。可围观的村民不但没有变少,反而越来越多。年轻警员把他们带进警戒线,就帮忙维持秩序去了。顾明深叫住他,对他耳语两句。

    “组长,你刚才了什么?”严瑕问。

    “让他联系一下上级,扩大清场范围。围观人群这么近,容易影响到现场勘查。”顾明深神情严肃,“别忘了,我们知道的最大编号是051,这么的院子,放20具尸体都很有难度。”

    外面一片嘈杂,院子里相对安静一些。他们看到的一个关键现场,就是之前年轻警员的,躺在地上的老人,和挖到一半的坑。

    铲子丢在坑边,在坑和房屋中间,“半个”老人家躺在地上。

    韩璃凑近看了一眼,“是老葛。”

    但是只剩下半个了。

    警方能认出地上的老头,正是因为尸体只留下了上半部分。如果从院外乍眼一看,谁都想不到只剩下一半。

    顾明深问韩璃:“能推测出死因吗?”

    韩璃没有权限,不敢上手碰尸体,只能蹲在旁边看,“没有明显外伤,很难判断。如果按照鉴证经验的话,致命伤可能在下半部分。”

    这个判断很合逻辑。为了掩盖真正的死亡原因,嫌犯会毁尸灭迹。就像某些纵火犯不是真正的纵火犯,他们只是为了掩盖作案痕迹。

    喻浩叹:“我帮林队提问,为什么老葛没被吃掉?”

    顾明深言简意赅:“因为老葛快70岁了。”

    意思是老了,不合食人者的口味。

    喻浩叹狗脸一白,不敢吭声。

    严瑕:“如果致命伤在下半部分,那组长的推断就成立了。老葛应该是意外死亡。如果凶手蓄意,致命伤应该在上半部分,尤其是头部,那里比较方便。”

    程世贤:“虽然很难从下给人造成致命伤,但是老葛不一样。他瘸腿。”

    顾明深眯眼:“我记得G镇村所的警员过,不知道老葛的腿怎么瘸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这么看来,老葛瘸腿很可能是嫌犯干的。他为了在两父子面前展示控制权,故意这么做。相对应的,老葛瘸腿站不稳,这是他最外露的弱点。”

    这么就能解释通了。

    然而一具刚刚开始腐坏的尸体,不足以带来这么浓烈的味道。

    他们纷纷将目光投向屋内——在那里,有一双给人感觉很奇特的眼睛,正在注视着他们。

    顾明深轻声:“等会我来问他,你们轻易不要开口。”

    坐在屋里看挖坑埋尸的人,绝对不是什么和善的老人家。

    他们刚刚进屋,就闻到了一股更加浓烈的臭味。却不是尸臭,而是物品朽坏的味道。

    严瑕想起了以前做田野考察时,在一些老人家屋子里闻到的那种味道。他们不舍得丢掉任何东西,连垃圾都要留在家里。久而久之,就发酵出难以言喻的气味。

    而这里,这种朽坏的味道甚至比尸臭味更加浓烈。严瑕不上是好是坏。因为它能冲掉尸臭味给人的恶心感。

    看见心理调查组进来,这个老人家露出非常奇特的表情。

    他的目光一直锁在顾明深身上,甚至不看别人一眼。

    过了一会儿,他笑了笑,声音有些哑:“我认识你。”

    顾明深点头,算是回应,随即一直在看周围的布置。

    这一家从外看上去普普通通,里面却像一只下雨天受潮的木柜子,气味浓烈,熏得人头疼。顾明深刚要什么,就看见一个警员实在受不了,摘了口罩,大步往外走去。大概是去呕吐了。

    看见警员这个反应,老人家笑得十分得意。

    顾明深问:“51个?”

    老人家一愣,似乎没想到他这么直接,摇头:“可能60多了吧,我没管过。都是我儿子做的。”

    “你有多少?”

    “40多。”老人家答得很干脆,似乎在炫耀高额退休金。

    顾明深看了看他萎缩的手臂,“车祸?”

    老人家点点头,“撞残了,只能让儿子养。我养他不就是为了给我养老?”

    他的裤腿空荡荡的,双腿截肢了。

    顾明深:“你只是腿截肢,坐轮椅就可以解决日常生活,一定要把儿子叫回来?是不是觉得自己的事业无人继承?”

    只是双腿截肢,完全不至于让手臂萎缩。

    老人家乐呵呵:“他从就喜欢这些,我给他不是蛮好的嘛。我东西都给他糟蹋了,他凭什么不伺候我?我要手干什么?”

    顾明深沉默着。

    “你老婆呢?”

    旁边的警员给顾明深递了个眼神,他绕过了老人家,走到院子后面一看,有个头发乱糟糟的中年女人正蹲在厨房里。

    见到这么多陌生人,中年女人露出惧怕的神色,往角落里靠了点,一声不发。

    程世贤一看就明白:“她精神有问题。不知道是因为精神有问题,才被带回来,还是因为常年被关在这里,才出现了问题。”

    鉴证人员给中年女人取了指模。她似乎在哭,只取了两个指模就不愿配合了,一直在挥鉴证人员。

    程世贤叹了口气,上去帮忙。

    顾明深站在厨房门口,听见老人家在和其他警员:“你们别乱动我的东西,我都要留给我儿子的。”

    没人搭理他,他尚自喋喋不休。

    厨房里一时半会儿忙不完,顾明深穿过房屋,站在了后院。

    这个院子比外面看上去大得多,后院也比很多本地人家都宽阔。院边开了个铁门,门边有杂乱的车辙。看起来,银白色面包车就是从这里开出去的。

    喻浩叹注意到土色有问题:“这里的土都是最近才翻过的,底下应该有东西。”

    顾明深环视四周,“如果只是前院,20个人都不够埋。但如果考虑到他们会吃人,要处理的尸体并不完整,加上后院的场地,就绰绰有余了。”

    “组长。”

    严瑕拉拉他的手,对他示意屋子旁边的一个木板搭的狗窝。

    “你看这个,是不是很眼熟。”

    这个搭建的方法,和这个突兀的位置,真的很眼熟。

    严瑕四处看了看,没有听见狗叫,也没有看见家狗活动的痕迹。

    顾明深良久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