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秦峰盯着那块奖章, 足足愣了两分钟,握着门把的手终于松开。他看了看紧闭的卧房,似乎很难消化这个重磅消息, 张了张嘴想问些什么又不知该问些什么。顿了会儿, 他从秦淮手里拿过奖章,走去沙发坐下。
“你怎么从来不和我, 我一直以为他跑去外地逍遥快活去了。”
“家里连他的照片都不敢放,就这一块奖章还得藏起来,我怎么和你,能不知道就不知道,免得惹祸上身。”
“能有什么祸?”
“他死了连碑都不能立, 你知道为什么?”
他顿了顿,看了看卧室:“他呢,这么长时间在我们家住着是为了办案吗, 为什么会选择我们家?”灵光乍现,“我懂了!你也是警察?你们是同事?”
“你见过不上班每天卖烟牌的警察?”
“……那是为什么?”
“各种巧合造成的。”
又问:“这样能戒掉吗?”
“怎么不能?肯定能。”
“你又没戒过你怎么知道,送去戒毒所吧。”
“……任务没完成,他不肯走。”
“都这样了还想着任务?”
“现在知道了?”拍他的头,“总对他没个好脸, 我还没揍你。”
他挨了两下,难得没躲, 又坐了会儿, 忽然把奖章塞嘴里咬了咬,磕得牙疼, 又满意的拿出来,用指关节敲了敲。
还给秦淮:“我出去一趟。”
“都什么时候了还出去,你就不能在家看看书?”
“不是你让我去李杨家游戏吗。”
“那是刚才,现在情况有变,不许去。”
他已站起来:“出来老半天了,你不担心吗,进去看看吧。家里也住不下,我去李杨家凑合一晚,明天回来。”
已行至门口。
秦淮追:“出去别乱话!”
“我又不傻。”
秦峰走后,她把奖章放回去,先去卫生间擦了擦头发,又回到房间。
屋外是布满繁星的夜,屋内窗帘半掩,床头亮着灯,晕黄的暖色铺展一室静谧。所幸这盏灯钉在墙上,他没能捞起来砸掉,却免不了误伤,花布做的灯罩破了道口,像过于膨胀绷坏掉一样,晚风一吹轻轻掀起来,露出光秃的铁架。
蒋毅平躺在床,呼吸匀净,有轻微的鼾声。
她轻声道:“睡着了?”
哑巴点头,悄悄撤了出去。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不烫也不凉,当下松了一口气,折腾好几天,总算能睡个安稳觉。床头放了把椅子,她悄悄坐下去,不敢乱动,很怕惊醒他。
这一坐就是五时,蒋毅醒来时蜷在椅子上瞌睡的秦淮刚巧换了个姿势。
见他醒来笑脸盈盈:“这一觉睡得好,就是时间不够长,但是没关系,慢慢来总会好的。”
“几点了?”
她看了看手机屏:“两点。”
给他倒了杯水,他一口气干掉半杯。
“饿吗?”
“有吃的吗?”
“鸡汤一直热着,炖太久骨头都化了,你正好省下力气再啃。”
于是去厨房端汤,还切了一块猕猴桃。他捞了鸡肉吃净,一碗汤也见底。秦淮目不转睛盯着他,既高兴他吃又担心他吐,好在并没有吐。
她递出那块猕猴桃:“吃点儿水果?”
他也拿去吃了。
她实在是高兴,坐旁边看着他吃完,拿毛巾替他擦手。擦到一半被他反握住,一只大手伸向额头,在破皮的附近摸了摸。
“疼吗?”
“不疼。”
这个角度脸凑得近,她端详他一会儿,伸手摸摸他的脸:“你瘦了。”
“每天给我吃肉就能再胖起来。”
“你只要想吃,我每天都做,我做的鸡汤是不是很好喝?”
“跟我比还差点儿。”
“那你教我,我保证下次一点儿不差。”
“学这干什么,等我好了,想吃随时给你做。”拍拍胸膛,“过来我抱抱你。”
她于是贴过去,隔着薄被听他的心跳,感受他的体温终于回归正常。二人同享片刻安宁,谁也没有话。
过了一会儿:“秦峰今天回来了,你那会儿情况很不好,被他看个正着,为了避免意外,我把事情都跟他了。”
他干燥的手心一下下顺着她的发,不在乎的应了一声,又:“我不担心他,他是你弟,总是向着你的,你又总是向着我,就等于他也向着我。”
她笑:“你还挺会安慰自己,他可没那么喜欢你。”
他没接话,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肩,脸上难得恢复些往日的平和。这是戒断以来他头一回消除异感,虽不知能持续多久,但已经很满足,像沙棘缝降雨,暂时的浇灌能抵御更久的干旱。
隔天一早,哑巴喂完鸟后扫家,秦淮在厨房做早饭。饭做到一半,秦峰回来了,提了一袋子东西,手上还捏着张纸。
他把那包东西往秦淮手上一塞:“中药,戒毒喝的。”
“你哪儿来的?”
“李扬他二叔家。”
“你去他二叔家了?”
“我没去,李扬去的,兔崽子刚开始还不愿意,他们家已经和他二叔断绝来往,怕他爸知道了揍他,于是我先揍他一顿,他早上天亮才去拿的药。”往饭桌上拍下那张纸,“还有药方。”
秦峰穿着半袖和运动裤,瘦长的身材藏在宽松的套装里更显个儿。他裤腿脏了一块儿,胳膊上一块淤青,嘴角一片红。
“你不是输了吧?”
“我架什么时候输过,就李扬那五短身材,让他一半儿他也赢不了我。”
罢往卧房走。
“诶你干什么、你别乱来……”
他往后挥挥手,不理她,径直走进去。哑巴拦住秦淮朝她使眼色,她看了看桌上的药方,到底没有追过去。
屋里的床上架了只折叠桌,桌上放了巴掌大的串联木片,半坐的蒋毅正从袋子里摸出新的木片往上拼。
秦峰嘲笑:“你多大了还玩这?”
“发时间。”
床头放了零食,蒋毅不吃秦淮也每天换着花样放,这会儿便宜了秦峰,他挑了支棒棒糖剥开。
边吃边:“这都孩儿玩的,我闭着眼睛都能拼出来。”
“还是有点儿难度。”
“拼的什么?”
“世界地图。”
“草!”
他伸手去抓,被蒋毅拦下:“别动,少一块儿你姐会找我麻烦。”
“为什么?”
“特殊时期,怕我吃了。”
秦峰咋舌:“那还让你玩?”
“相信我。”
“……有病吧。”
他吃着糖在屋内走一圈,不多什么又出去了,出去后坐上沙发双腿架在茶几上开电视。
秦淮:“一会儿你先吃,吃完回学校上课。”
“不回了,我准备请假。”
“家里不需要你,回去上课。”
“反正去了我也不学。”
“学不学都得去,今年考不上明年再考,别歪主意。”
不想听她念叨,他收了腿,拎了书包往外走。
秦淮:“吃了饭走。”
“不吃。”嘴里叼着棒棒糖,“你做的饭太难吃。”
秦淮上手没逮住,他已溜出去,踩得楼梯噔噔响。
后来照顾蒋毅吃饭时她问:“秦峰和你什么了?”
“没什么,进来转一圈就走了。”
“他找同学拿的中药,是对戒毒有好处。”
蒋毅笑:“你们姐弟俩差异挺大。”
“什么差异?”
“一个什么都敢坦白了,一个藏在心里憋死不。”
“男孩儿嘛,好面子。”
见他吃完,她收拾碗筷替他擦手,一会儿后又端来汤药让他喝。
那之后好些日子,蒋毅持续时好时坏,好时能吃下东西,还能笑话,坏时满地滚萎靡不振。虽时间流逝,折磨不减,但他意志较常人坚定,加上秦淮和哑巴不抛弃不放弃,就连向来不服管的秦峰也三不五时往家跑,这子虽从不什么贴心的好话,但总会陪他待上一会儿。总的来那时的蒋毅情况大有好转,不足一月他已能独立进行范围活动。
老旧的房屋不够通透,终日不散的中药味儿似乎浸透了每个角落,秦淮每天开窗换气清洁扫都挥散不去。这天天气很好,蒋毅状态也不错,她便提出带他去院里晒晒太阳,于是和哑巴掺着他下楼。
哑巴提前在院里放了把椅子,他就坐在那把椅子上看看蓝天和绿树。鸟也被带下来,那只鸟儿已痊愈,放在草上果然只跳不飞,却也跳不远,来来回回啄着草儿。
秦淮安顿他之后返回楼上,再下来时抱着只篮球。
蒋毅笑:“你会玩?”
“陪你玩。”
罢朝他丢球,他伸手接住,再往外抛,哑巴接住,又抛给他。如此来回,却也真能玩上好一阵。
此后每逢他精神不错,秦淮总会带他下楼透气,有时玩球扑克,有时下棋玩拼图,更有时捧着手机看电影,他看着看着就盹儿,能睡好一阵。面上看着的确好转,他渐渐的夜里能睡个整觉,作息也逐渐规律。
一切似乎都好起来,狠忙了一阵的老杜也一直惦记他,这天下午专门抽空买了水果鲜花去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