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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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三人在客厅看了好一会儿电视, 秦淮给他腰上垫了枕头还给他盖了毯子,冰敷着又怕他冷,来回搓着腿。哑巴收拾完厨房去喂鸟, 再给它换药, 拆纱布时他顿了顿,捧着鸟窝去沙发找蒋毅, 往他面前一摊,努努下巴。

    蒋毅无精采:“你不是会吗?”

    他摇头,执意让他换。

    秦淮帮腔:“你救的你换,哑巴笨手笨脚,要是折了它的腿就不能飞了。”

    “我不是和你过这种鸟不爱飞吗。”

    “……不爱飞又不是不会飞。”

    “就算飞也是用的翅膀, 不是腿。”

    他口气平淡,没有抬杠的意思却是认真的话。

    秦淮想了想:“既然它是用翅膀飞,腿折了就折了吧, 到时候也不用停了,一直飞着也不错,省地方。”

    蒋毅一记眼神飞过来,眼里又被她逗出笑意。

    她也笑:“换是不换?”

    他从哑巴手里接过,心的消毒上药剪纱布。

    “已经好了许多, 再过几天就痊愈了。”看看窝底,“该换草了, 明早去院里摘吧, 新鲜的露水它喜欢。”

    哑巴点头,捧着家伙放回原处。

    这一夜蒋毅照常迷糊, 看似睡着了其实还醒着,辗转反侧间一阵阵的长吁短叹。他看似没什么忍耐力,其实已极度控制,腿上似有成群的蚂蚁来回爬,伸手一摸又蹿至胸膛,在胸口抓挠时一阵冰凉贴过来,霎时舒服许多,睁眼一看是秦淮在用冰毛巾帮他降温。

    他想冲她笑,牵扯干涸的唇被撕裂得疼,没笑出来。

    “喝水吗?”

    他贴着枕头摇摇头。

    她把棉棒蘸饱了水,一点点敷着他的唇。

    “身体不能太缺水,一会儿还是喝点儿吧,能喝多少算多少。”

    他没精力接话,顷刻间那群虚无的蚂蚁已透过皮肤钻进血管,毫无章法上下乱窜。他挠不上,用指甲掐,总是差一点儿才能够着,于是更用力,掐出血印。

    秦淮掰扯不动又叫不醒他,只能大呼叫喊来哑巴,二人再度合力捆住他的手脚,他抗拒着伸缩一阵,满头大汗的□□,片刻后因消耗过度昏厥过去,不再动弹。

    她一直守着他,出汗了给他降温,发冷了给他盖被,也一度维持洁净,保持他周身始终干爽。他时梦时醒,片刻的清醒也不出话,只是温柔的看着她,一会儿后便皱着眉又忍受下一波冲击。

    如此又过去一宿,隔天天亮时他疲惫的睁开双眼,看窗外伸展的绿枝和没有浮云的蓝天,看了许久,动也不动,身上还难受着,他已放弃挣扎,任那些痛楚蔓延。

    秦淮胳膊没撑住脑袋,因着困意猛往下栽,蓦地醒来,见他睁着眼睛。

    “醒了。”

    疲惫也掩饰不住她的欣喜。

    “好些了吗?饿不饿?想喝水吗?”

    他不回应,还看着窗外,半晌动了动嘴皮:“我撑不住了。”

    她心上一跳,蹲身抚摸他的头:“已经第三天了,熬过这一阵什么都能好起来,再坚持坚持。”

    他没话,闭上眼睛喘气。

    这一天他过得很糟糕,一口饭也吃不下,喝水都吐。清醒的间歇总是盯着秦淮看,像看一个不存在的人,却是有感情的,掺杂几分古怪。戒断期除了捱着别无他法,秦淮不惧,寸步不离守着他,尽了宽慰的话。

    他总是上一秒理智强撑,下一秒信念崩塌,问:“你相信我吗?”

    “我相信你。”

    “那你放我出去。”

    “不行。”

    问几遍秦淮答几遍,每次相信每次不放行。

    最后坦白:“我出去确实不干好事,但都是为了干大事,等事情结束我一定戒。”

    “戒了再去办事,事情不会自己跑掉,都等着你去解决。”

    “他们不会等的,一有机会就办完了,到时候什么都晚了。我现在就得去,催促他们卖货,越早交易越早被抓,抓完他们我就能安心戒了。”

    她不和他多,淡定削着苹果:“你哪也不许去。”

    削完递给他,他不接,冷冰冰看她一眼,翻身朝向另一面。

    一会儿理智再回来:“你做得很好,我什么都不要心软,一定不能让我出去。”

    她应着,安慰他几句,总借机往他嘴里塞点儿吃的东西。

    短短几天,失控疯长,长成和克制一般大,二者抗争时前者总占上风,但结局总被后者压制,可圈养始终敌不过疯长,他体内的两具灵魂自相残杀,其中一具很快一败涂地。

    三人不分白天黑夜的过着,转眼到了星期六。

    照规矩,秦峰半个月回一次家,但他不讲规矩,想回了两三天就回一趟,不想回了一个月也不见人影。所以星期六傍晚他敲门进屋时秦淮还惊了一跳。

    “你怎么回来了?”

    “我家我怎么不能回。”

    因着照料得体,家中还算整洁。

    秦峰往沙发上撂了书包,坐下后两条腿搭上茶几,拿了遥控器开电视。

    “晚上吃什么?”

    “李扬呢,你不去他家游戏吗?”

    以往她最反感他游戏,今天主动提起,秦峰很是惊奇。

    “不了,今晚住家里。”

    不经意看见沙发上堆的被褥和枕头。

    皱眉:“你不睡房间睡沙发?”

    她不理,和颜悦色看着他:“快考试了放松放松,你去找李扬吧,到他家游戏去。”

    “……你有病吧。”

    将完,哑巴从紧闭的卧室走出来,手里拿着空掉的水杯。

    秦峰张了张嘴,似难以启齿,厌恶的看秦淮一眼,又想起沙发上的被褥枕头,顿觉不对。

    问:“怎么回事?”

    “蒋毅生病了,我和哑巴照顾他。”

    “什么病需要两个人照顾?”

    “也没什么,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秦峰本就不大喜欢秦淮和他在一起,听他病了也不去看,仍旧在沙发上坐着。只哑巴和秦淮轮流进出那间房,轻易看不出异常。

    晚上几人吃的鸡汤面,秦峰端着面条时感到不可思议:“你做的?”

    “要吃就吃,不吃就走。”

    “偏不走。”他捉筷吃面,没忍住,“想不到你也会做饭,你既然会做饭以前怎么不做给我吃?”

    “不给你吃你能活到现在?”

    他埋头喝汤:“你头一回做这种正儿八经的饭,以前都给我吃外卖,要么就是泡面。”

    着筷子进锅捞鸡肉。

    被秦淮一筷子回去:“少吃点儿。”

    连锅端走,去厨房倒了碗热汤,挑上几块嫩滑的肉,往卧室去了。

    房里蒋毅还睡着,她轻手轻脚招呼哑巴:“面在锅里,你去吃吧。秦峰要是敢惹你,你就揍他,别客气。”

    哑巴笑着走出去。

    她拍拍蒋毅的肩,不醒,再拍拍。

    他烦了,背过身。

    “不想吃不逼你,你喝口汤,营养跟不上会更难受。”

    还是不理。

    她端着热汤安静的等,不话也不碰他,但是也不离开。汤还冒着热气,一点点晕了眼睛,她极轻的吹散,目光柔和看着他的后背。

    片刻,他转了过来,她面带笑意扶他坐起。

    他埋头喝一口,一股脑吐在地上,接着干呕半天,挥胳膊:“你走吧。”

    “喝不下就算了,我陪着你。”

    “我让你走。”

    口气已不耐。

    她没话,放下碗收拾地上的汤水。

    “你先出去。”他极力控制,“我怕伤着你。”

    她还是不动,慢腾腾擦着地。

    顷刻间洪水决堤,纵使蒋毅也把持不住,身体的折磨联合崩溃的情绪终于让他彻底失控,就着手里的东西砸一通,逮什么砸什么,盛水的杯子、干净的枕头、还冒着热气的汤碗。

    噼啪一阵响,惊动了屋外的人。

    秦峰抢先哑巴跑进来,瞧见一屋狼藉。这还不紧,他看见秦淮蹲在床边,蓬松的头发沾着汤汁,一点点往下滴,沾染了浅色T恤,前额不知被什么东西擦破了皮,肿大一个包还往外浸血。

    “你妈的,老子干死你!”

    边边往前冲,被哑巴拦腰抱住。秦峰腿长胳膊长,年轻气盛力气也大,三两下挣脱了扑过去,又被拦住了,这回是秦淮。他还在气头上,往前够够不着,被身后两个人拖着。

    回头骂:“你的暴脾气呢,你平时不是很厉害吗,谁敢你两句你就得谁满地找牙,他都这样对你了,你怎么不还手?”

    狭的屋内一时极乱,床上早已失控的男人见房门开,便使出九牛二虎之力往外冲,却脚下发软栽了个面朝地,接着往外吐了几口白沫。

    秦淮和哑巴连忙把他掰正,一个捧着他的脸安慰,一个抚着胸膛助他平静。

    秦峰想借机动手,被秦淮喝止:“出去!”

    “他欺负你,我揍死他!”

    “我让你滚出去!”

    秦峰不解,隐忍一脸怨愤,到底没出去,却也没动手。

    他站在一旁静观二人等待地上的人恢复平静,又费劲的将他抬回床上。哑巴拿来笤帚收拾地上的碎片,秦淮动也不动摸着蒋毅的脸,全不顾头上浸血的伤。

    他忽的一惊,似乎明白这是什么现象。

    “你出来一下。”

    “……”

    “秦淮你出来一下。”

    “……”

    “姐……”

    哑巴碰碰她的胳膊,指指她头上的伤口,示意她先出去处理。

    “那你守着他,有事叫我,也别叫了,我一会儿就进来。”

    哑巴点头。

    二人于是先后出去,出去后的秦峰坐立不安。秦淮翻出创可贴,把电视屏幕当镜子用,比划着往额头上贴,并不理他。

    他憋不住:“我问你。”

    “问。”

    “他是不是吸毒?”

    她已贴好,把废掉的包装扔进垃圾桶,没有回话。

    “他就是吸毒,李扬他二叔犯瘾时就这样,我见过一次。”

    秦淮淡定:“不是吸毒,是戒毒。”

    他忍了半天,没忍住,一脚踹翻垃圾桶:“他吸毒你跟他在一起?你长没长脑子?”顿了顿,“我要报警,现在就去。”

    秦淮去拦,他已走到门口,她伸手抱住他的腰,他还往前走,没抱稳,两条胳膊往下滑,滑到腿。她便紧紧抱住他的腿,整个人半躺在地上,孩儿撒赖一般。

    “别去。”

    他挣脱了还想往外走。

    “你等等。”

    她从地上爬起来,去窗前找到那具仿真盆栽,拿出藏在底座的物件,再摘了覆其身的布料,展出那块金灿灿的奖章。

    “你不是一直以为爸爸抛弃我们吗,他没有抛弃我们,他牺牲的时候你还,安全起见我什么都没和你。他不是无业游民,是缉毒警察,这是他生前公安部颁给他的奖章。”指指房间,“他和爸爸一样的身份,是因公染毒,你不能举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