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草莓与烟(1)
梁京身后就是人工河,她要从月洞地基上下来,也二次不顺从章郁云的要求,
闭上眼睛。
呼吸间她吐纳着他的气息,有烟草味、香水味、以及浓郁的酒精味,
香且烈。
再听他在她左耳边,“圆圆,你能留下来等我,远远超出我预料。”
“你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好!”
梁京受用不了他的这些腻歪话,揪他领带逼着他俯身的是她,眼下不快要翻脸的也是她,她怪罪的口吻,“章先生,你喝醉了!”
“当然,我为了逃出来,喝了多少酒,你知道嘛?”
“一口菜都没吃,眼下我饿的能吃得下你!”
“我要回家去了!”姑娘脸皮薄,全然不买账,一门心思要从章郁云眼前溜。
“家去、家去,你个土老帽能不能换个新鲜词。”章郁云揶揄她,活脱脱刘姥姥的嘴脸。
再给她把后路封死了,“是梁二姐先招惹我的,亲了我玩不认账那套,我这人可不怕臊,直接去问梁老太太,是不是梁家都这么教姑娘的!”
“章郁云你……”
二姐才脱口的话就被章郁云一口吞了,梁京也本能地闭上了眼睛,她并非草木,且气息感官里的人又无限绵密地指引着她,
甚至是怂恿、诱惑着她。
像一口烟,燃着,唯有向上跳升。
仿佛被裹挟的不仅仅是唇舌,而是她的灵魂,一时酥麻、一时剧痛。
梁京面上有热,也有泪,勉强换气之余,她担忧,“会掉下去。”
章郁云一只手控着她的腰,沉沉道,“我不会让你掉下去,要掉也是我替你去。”
梁京正色看他,她无从开口,甚者想要他这句话的凭证,无奈此情此境里,唯有不懂情的草木与明月。
*
送她回去的路上,章郁云认真问她,“为什么不肯我见你奶奶?”
“Eine并不多看好你。”梁京耿直道。
章郁云无妨状,再问起细枝末节,“你到现在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你们祖孙俩这么洋派的称呼?”
梁京淡漠反问,“不行?”
行。
章郁云一把把梁京拉近身边,“我太吃你这个脾性了,梁京。”
有司机在,梁京不想和他亲昵,只用目光怨怼他,变态。
还像他上回送她回来那样,梁京只肯停在区门口,然后就像个鹿蹦上高速高路那般慌里慌张,也不和章郁云道别或晚安就要走。
章某人扣住她的手,“你非得这么偷偷摸摸嘛?我倒无所谓,怕是委屈了你。”
“……”梁京挣脱他的手。
“还没和我再见。”他提醒她。
“章先生,再见。”一板一眼,无情无义。
章郁云气却拿她没办法,他恨不得现在就告诉她,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这口口声声喊我‘章先生’有多不该。
车子再回头的时候,章郁云暂且靠在座椅头枕处歇歇神,是,今晚月色真美。
但他并无多少无债一身轻的得意,
相反,得便是失,章郁云自幼浸淫在算计人心的校场上,凡事得多少丢多少,他早能看出个七八成了。
梁京算是他校场之外摊上的人,他非但没算清得失,而且一个猛子扎进去,
昏天暗地,昏头转向。
他已经许久没有凭本能行事过了。
*
次日,太阳照常升起。
梁京照常要去上班。她早早地起了,陈妈还怕圆圆有什么,只问她,怎么起这么早。
确切地,她是一夜没睡。
她昨晚到家的时候,Eine已经服药睡下了。陈妈许是白天翻箱晒冬衣折腾了些精神,没什么大碍,还给你留了夜宵的。
梁京瞬间退缩了,她怕奶奶年岁大了,承受不住她突如其来的一番话;
也怕奶奶真正动气,不肯是事,伤了自己的身子。
就这样原本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囫囵翻身了一个晚上,一早看到Eine形容精神皆不佳,她当即心里就全推翻了。
Eine却先看出她心思重重了,“眼睛下乌青的,昨晚又熬夜了?”
“Eine……”梁京没有勇气开口,或者相比那朦胧催发的感情,她更看重Eine,她不想拿所谓的孤勇去赌Eine的性命之忧。
“你又累着了?”圆圆怪罪奶奶闲不下来了,那些樟木箱子可以留着我周末帮你翻啊。
“几块好皮料,还是你爷爷在的时候买的,没做上身,再不每年拿出来暴暴,会霉掉的。”Eine,她要好好保养留着,留着我们圆圆出嫁,拿来做衣裳穿,给圆圆装装门面。
梁京就此,搁下了碗筷,早饭都没吃,就走了。
躲进车里,她一味地抹眼泪。
如果章郁云在她眼前,她就差开口跟他,章先生,我们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吧。
前世无缘,累及今生也许也无分。
多荒唐的话,梁京自己咀嚼都觉得荒诞极了。
到头来,她谁人都不服的。
她如同渺的尘,汇进翻江大海,不值一提。
眼泪哭不尽,日夜也未必完。工作室那边,乔一早给梁京电话,她请了一天假,还请梁京帮她盯一天手头上的文职活。
哭过的梁京,潦草抹眼泪,声音恹恹地,她问候乔,“你怎么了?”
对方答,感冒,发烧。
梁京劝乔不行去医院看看。
如果她也可以烧一场,回到正常温度就万事休,该多好。
你好好休息,我帮你顶一天。
挂了乔的电话,梁京驱车去工作室,一个人干着两份活,不言不语,不听不闻。
章郁云给她来了一通电话、一条微信,都被她搁置了。
最后许还业亲自来过问她,“你俩能不能撑过三天不别扭呢。”
“公司是给你干活的地方,不是给你们谈恋爱的,还有,我是你老板,不是给你们传话的。老章问你有没有上班,你行行好,回他个短信吧,啊?”
梁京在帮乔印图纸,顺便发现了同事标的一个外观尺寸有误,“我是在干活,许总不来和我牺牲工作时间私事,我会干得更快些。”
噢哟~
许还业不禁眯眼看这个1997,脾气见涨啊,这是拿的谁的谱。到底是和大老板有一腿,如今话怪矜贵的。
哦,好像一开始她就这么不冷不热的腔调。
最后梁京从许还业眼皮底下转开了,她忙她的。
许还业气得给章郁云“复命”:她好好的,不回你短信嘛,可能是女人那几天,章总你自己看着办吧。
*
焦头烂额地忙到下班时间,梁京第一时间给乔发微信,问她感冒好些没,其实是盼望她快点回来上班。
是的,如今她信一个萝卜一个坑,万事无事,他们谁也离不了谁。
乔在那头又气又笑,问梁京可以下班了嘛,下班了就来找她吧,我请你喝东西。
梁京还对着微信出神,突然手机页面切到来电状,章郁云。
她几乎是本能地掐了他的电话。
她今天一天都不想话,尤其是不想能让她精神跳闸的人话。
最后心一横,回复乔:我想喝酒。
喝酒是没错了,但是乔摆了梁京一道。她压根没感冒也没发烧,是和男友分手了,心情不好就不高兴上班了,连累了梁京一天不,还去和朋友联谊,临时缺一个女生,就骗了梁京凑数。
*
那厢,章郁云一天被梁京撂了两通电话,他料到了,料到她孩脾性。
翻脸就像翻书,或者老太太了什么,退堂鼓了。
但人都不让他见的臭脾气,真是着实叫人光火。
逮不到她人,逮到了她娘家人,
梁淮安来平旭开供应商大会,顺便给章郁云电话,多日不见云哥,想上来会会。
章郁云电话里没好气,“我很好,不需要看。”
“别啊,云哥。我以到你上回原谅了我呢。”梁淮安这个坏厮,他门清得很,为了圆圆,章郁云给他回供应商就真做到了。
这还没怎么样呢,这少爷就可以这么痛快,真成了姻亲,梁淮安与章郁云这头就扯不清了,只一点,他可着劲地待他那妹妹好就行了。
梁淮安执意要上来见见章郁云,后者这个时候也正好一时半刻地闲着,最后答允了,让方秘书通知一楼接待处放人上来。
章梁二人碰面,彼此男人间的心领神会,章郁云散漫倨傲地在案前抽烟,吞云吐雾的阵仗。也不叫秘书给梁淮安奉茶,只玩趣地口吻,吐烟的同时朝梁淮安,“看到我了,如何,心踏实了?”
梁淮安面上憨憨一笑,他的代理公司重新进平旭A级供应商名单,他,想请云哥吃饭,就是不知道你赏不赏光。
“吃饭就免了罢。”
“就知道,但我问还得问,谢也还得谢。云哥你也知道,我总不能去谢圆圆,对不对?”
章郁云闻言未出声,只一双眼睛,在薄薄的蔚蓝色烟雾之后,审视甚至冷对的样子。
良久,他掐了手里的烟,知会梁淮安,“我上回就和你过,心里清楚就好。淮安,你要是想拿圆圆和我敲什么竹杠,可就错了主意,别她和你不是一个妈生的,就是一个妈生的,我喜欢也不干你什么事,听懂了嘛?”
章郁云再清楚不过,梁淮安待梁京没什么手足之情,上回拿供应商的名头,不过是换他一个投诚,也叫他认清事实识相地回去管好自己一大家子。
“我懂,我当然懂。”
“懂就滚罢,我还有事。”章郁云逐客。
梁淮安吃章郁云的瘪是常事,但今天他原本就不是来刺头章郁云的,眼下闹点不愉快,他也懊恼起来。关键时刻,还是想拿圆圆缓和,好些天没见到圆圆了,问章郁云,圆圆近日如何?
叫她来拿生活费,也联系不上她。
章郁云这才明了,梁淮安这头代替父母,每个月会给老太太一笔生活费,因为老太太不会用手机支付这些,之前陆颖都是直接给圆圆,圆圆再提现出来给老太太,后来干脆送现金过去。
这个月梁淮安忙过了日子,没送去,祖孙俩也不管他张口。
“陆颖弟弟正好送来几条新鲜的白鱼,圆圆和老太太都爱吃,陆颖就叫留给她们。我给圆圆几发电话了,也不通,是不是出差了啊?”
梁淮安在章郁云跟前,圆圆长,圆圆短,哪壶不开提哪壶,最后被章某人直接哄出去了,
只叫他,把钱和鱼留下。
*
沈阅川给梁京电话的时候,正好她的一杯草莓威士忌兑的苏水上头缓过神来,理到自己的手机在响。
他问圆圆在哪里。
靠酒精释放了些精神压力的梁京,莞尔的口吻,“出来,你可能不信,我在联谊……”
“……”
沈阅川要了地址来找圆圆,想知道她的近况,
他在酒吧外等她出来。
一刻钟不到,一身白色雪纺衫黑色A字裙的梁京从酒吧里逃也似地出来了,沈阅川给她探身开车门,一并问她,“你是没买单溜出来的嘛?”
与此同时有人满世界找梁京,并给她电话,梁京掐掉,他再,一来一去三回,最终她先投降了,接通他的电话,只听见那人劈头盖脸地问,“你在哪里?”
梁京支支吾吾地应付他,“外面,马上回去了。”
“嗯,和你的三哥哥马上要回去了!”他的话慢悠悠地,咬牙切齿地。
梁京下意识地明白了什么,目光四下张望。
再听电话里,光火的声音传出来,
“梁二!”
不远处,章郁云坐在车里,伸手推拨了远光灯,拿大灯晃他们!
“……我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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