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时计渺渺(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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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剩半截的烟被他抛进马桶里了,随呜咽的声音滚滚而去。

    卫生间里的氤氲还没来得及散去,章郁云左手托抱着梁京,腾开的右手去拂洗手台面上的物件,一应全被他拂开了,掉进洗手池里,滚到复古拼花地砖上去。

    其中有瓶梁京今天才从家里带来的护发精油,玻璃瓶碰地开花,精油的香气恹恹地释放出来,女人没有不心疼化妆品养护品的,她旋即拧眉怪凶手,“啊,我的东西。”

    章郁云没听会她的话,而是抖开一块长浴巾铺在扫空的台面上,再放梁京坐上去,

    不作声,但两只手捉住她的两只脚腕玩。

    梁京不是不明白他想做什么,编排着话找托词,“我才洗完的澡。”不想闹了,好累。

    “少年儿家怎么可以这么懒。”

    “拜托,章先生。再勤快的人,也没一天洗几发澡的。”

    冷凝系统还在运作,先前梁京调成了抽湿排风,眼下,章郁云去改成了暖风。再折回到她身边的时候,他对地上那瓶遭他毒手的精油歉仄的口吻,“平常闻你头发里的香气没觉得这么香,成千上百倍地这么闻,好上头!”

    “你得赔!”梁京才不和他模糊概念。

    “赔。”某人不紧的口吻,“我把我自己赔给你。还有,上头的不是这玩意的香,是你啊,圆圆。”

    “你少来!”话很赶人,神色却失魂落魄。

    章郁云笑,笑着在她边上的水龙头下洗手,继而湿漉漉的手都没揩就来扶她的脸。他五官在她视线之上,略带压迫力地逼近着她,右手食指无意识地在梁京脸上乱画,“淮安儿子百日宴上,我同你奶奶招呼那里。梁二姐好矜贵的架子,我了那些长的话,都没容得她抬眼看看我。”章郁云,那时候她也是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勾.引人。

    梁京才想问他什么,话口被他堵住了,“呜……”,拿计较一般力道的吻。

    章郁云不用她问,由她换气的空档告诉她,“因为我知道你是圆圆啦,时候差点因我丢命的圆圆。”

    梁京顷刻间被他怂恿出了些不管不顾,她定定地看着他,也听他来问,明明很轻佻浮躁的话,在他口中却再正经不过的颜色,“圆圆,再来一次,好嘛?”他抚她半干的长发,也嗅里面的香气。

    章郁云总有这种本事。明明不言不语就能掠过的事,他总要叫她口头来回应他,而偏偏这份磨开的颜面更能叫人抵达最原始的欢愉。

    无论骄矜的梁京愿不愿意坦诚这一点。

    她紧闭着嘴巴,不愿同他做生意般地拿乔,

    终究,世故的章先生总有办法对付她。

    他松离了她的吻,手和视线一路往下去,湿冷的手指从她脚腕处往上,往里。

    梁京对此有警觉,但湿濡的热意汇进她的意识及感官里时,她还是束手就擒般地停滞了一秒,头本能地往后仰,碰到了镜面上的点触开关,顷刻洒落出来的光源骇了她一跳,身子跟着本能地缩,腿也是。

    她抗拒这样,抗拒章郁云倾倒性乃至崩坏性地取悦她,

    上一次也是。尽管她有再直观不过的覆灭感,不受她理智管束的、挣脱她所有知书达礼范畴规训的羞耻与欢愉博弈。

    梁京觉得三头六臂的自己恐怕也不够阻止他。她想捂住自己的声音,也想求他停下来,于是,一只手去碰章郁云的脸,后者抬眸那一瞬,梁京咬着唇,恨不得躲进镜子后面去。

    她连话语都失去了,目光求他不要了。

    章先生如同一个置气的少年,伏在她脚边,问她也吻她,“要嘛?”

    暖风裹携着地上浓郁的香气,荡漾开,与室内的旖. 旎一同胶着着,难化着。

    梁京还是好实心眼,“不要在这里……”

    “这里更隔音点。兰舟那子如今鬼主意大上天,而圆圆的声音,我又管不住。”

    梁京才要怨怼他的口不择言,

    有人已经横冲直撞地进.入了。

    只这一下,梁京生生被他撞破了魂。如章先生所言,他确实管不住她的声音,想再拿吻堵她的动静时,梁京不肯。

    章郁云笑着扳正她的脸,“尝尝自己。”

    “你变……”态。梁京咬着字,也咬着他。

    但终究浪潮翻覆过来,席卷地自己丝毫不剩。

    她在镜面光源这头看章郁云,好失真,与平日里的谙熟世故的那一面全然相悖。此刻予取予求的他,带着薄薄的戾气与偏执,不知是试图摧毁梁京,还是属意梁京摧毁他。

    总之那份沉溺,叫她过分欢喜也过分惶惶。

    终究前者凌驾了意志。她双手来攀附他,想亲他,也想他好好吻自己,

    偏某人一时狎.昵起来,不肯如她心愿,拿手臂格开她的亲近。

    “章先生……”,姑娘凄婉地声音喊他。

    “喊我什么?”

    “章先生!”

    “再有呢?”时,他一并要离她去。

    谁料比娇气,到底姑娘家胜算了些。梁京感受到他的用意,不管不顾地双手环到他脖颈上去,去到他身上。

    逼得章郁云一秒破功,

    “别闹,摔着!”托抱着她,吻在她头发的香气里。

    ……

    “喊一声有那么难嘛?”

    “不难。但你还不是!”骄矜上天。

    拿捏得章先生好生受挫。

    他拿力道欺侮她,也试图叫她提前领会,“总之,我要是,且必须是!”

    笑语揉进一室春.光里,微尘般地不值一提。

    ……

    *

    十月最后一天,工作日。秦晋突然联系梁京,他们先前互换过微信,但梁京没有秦先生的手机号码,对方来电的时候,她一时听不出他的声音。

    秦晋略微有些不快,“秦晋。”自报家门。

    “哦……,抱歉。”

    “正事。”

    梁京答应接的那个通译私活,可能得提前,客户日方代表要提前回国。

    周六的谈判改今天晚上了,梁京几天前就拿到议价及工程图纸细节,她有提前做功课的,问题应该不大。

    她也安抚秦先生,“您放心,我奶奶和家姐都是学日语的,我也是有等级证书的。”

    梁姐很少这样的大话。秦晋那头听了不无赞扬地笑,但问题是,“你今天确定可以?”

    “嗯,四点半下班,我开车过去,不是在花都酒店嘛,路程还好,我保证提前到一刻钟。”

    “可是今天章郁云生日哎?”

    “哎?”有人比他加重反问情绪。

    他没告诉我。梁京下意识地要分辩这一点,她诚实地跟秦晋,早上出门前,“他都没……”

    秦先生:“哦。可能一把年纪了,不高兴庆祝罢。”

    梁京这头无端沉默了。

    秦晋替她拿主意:“不行就拉倒吧,我叫我朋友另想办法,或者我从公司抓个翻译支援他一下。”

    这种细节技术谈判,约的翻译都是要提前备专业数据支持的。

    梁京想而复想,“我答应秦先生的事。就是口头合同,我不想贸然违约。他那头我自己跟他。”

    “好。”秦晋也没多为难或者反复的意思。

    挂了电话就把今晚接洽的名单及地址明细发给了梁京。

    而梁京这头直到她到点下班,去赶赴这个私活的路上,才接到了章郁云的回电。对方懒洋洋的口吻,梁京问他在哪里?

    “在忙我的正业,不像有些人,正业马马虎虎,又搞起副业了,哼。”最后一个哼字,哼得怨气冲天。

    “你生日为什么不讲哦?”

    “有心人自然知道。再,我老人家了,不值当过生日了。”他那头听到有别人的笑。

    “对不起,我答应人家的事,贸贸然给人家开天窗,很不好……”梁京一边开车一边郑重抱歉。

    “这个私活能挣多少钱?”

    “啊?”

    “啊你个头。总之,你挣多少都得给我,算我的生日礼物。”

    “那我去了干嘛,反正是个水漂啊。”梁京嘴上假意埋怨。

    “你挣钱给你男人花了啊。”

    章郁云那头有人嚎啕的声音:尼玛,章郁云你能要点脸嘛,啊!

    最后,章先生先挂电话的。他交代梁京,结束后酒店那里等,他派车子过去接她。

    梁京多少有点愧疚,自然没问他有什么安排,“我自己有开车的。”

    “车子放那里,司机去接,就这样。”三个断句,三个交代。

    *

    秦先生的朋友姓傅,对方公司的规模和许还业这边差不多。可能不如许这里维.稳,因为没有金主爸爸加持。

    梁京不知道秦晋怎么跟傅先生介绍她的,总之对方开口就称呼她梁姐,又不轻不重地揶揄她,章先生好舍得女朋友吃苦哦,这个天,叫你跑一趟,倒是我们为难人了。

    天凉了好几度。梁京依旧衣衫单薄,她一身一粒金色扣黑色西服、杏色雪纺衬衫、黑色修身长裤,先前在公司里她是穿了件白色背心毛衣的。

    为了职业庄重,她来前脱在了车里。长发也细致地低束成马尾。

    气质娴静文弱,但谈吐得体。傅先生那头暗自度量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艳羡谁。章先生在他们这行内是出了名的有腔调的三世子,他的女友再出挑优秀也不稀奇,人家有这个资本;但这位梁姐又沉静超脱极了,看人的目光纯善又招人。

    半应酬半交际的技术谈判进行地还算顺利。尤其翻译属于业内人士,沟通起来更融会贯通。梁京属于傅先生公司编制的外援,但客户那头不管这些,应酬桌上,无非就是甲乙两方,以及男女两方。

    一群男人霍霍在一起,多少品质参差。尽管秦晋那头千叮咛万嘱咐,不是什么大头兵,你可千万别错了主意,拿人家女生供客户调侃消遣。

    傅先生当时就回老同学了,“那这么不能摔的千金,你放出来干嘛?”

    “少废话,干活拿钱,银货两讫、两不耽误就行了,懂?”秦晋在他们朋友圈里是出了名的君子,鲜少有什么值得他动气的人或事。

    “你的人哦?”

    “总之,是你我都消遣不起的人。”秦晋那头这才和傅了实话。

    又要是天上星又要作及地花。这是章先生爱护这位梁姐的心意。

    客户要今天在场唯一的女同僚一起喝一杯。傅先生正为难呢,梁京丢开手里的百乐签字笔和录音笔,表示她并非傅先生营内的人。但秉着支援合作的来意,她愿意替傅先生敬诸君一杯。

    仅此一杯。

    着,她起身捏起手边的高脚杯,饮尽了一杯酒。随即落盏归位。餐巾拭嘴角的时候,顺带着薄薄吐出了一口来,这个伎俩还是章郁云教她的。但可惜他喝白酒多,她喝的是红酒,吐多了难看也露馅。

    为首的日方代表鼓掌称赞,很少见到不忸怩但又足够骄傲的女通译了。

    对方也夸赞她,日语讲得足够道地。

    去日本留学几年?

    梁京摇摇头,是家中祖母去过。祖母日文讲得很好,早期也帮出版社翻译材料书籍。

    寒暄来往了几句,傅先生等着梁京翻译呢。后者莞尔,没正经话,您不必知道了。

    酒过三巡。趁着服务员置换空盘、给客人拿净手毛巾的时候,傅先生邀客户代表到里厢雪茄房坐会儿,非谈判技术层面了,又是男士抽烟环境。

    傅就没要梁京跟进去,

    得空的她去洗手间补个妆。

    *

    隔壁包间似乎在庆生,乱哄哄,动静闹得很大。偶尔有朋友拿着彩球跑出来追闹,梁京一一躲过他们,径直往洗手间去。

    她酒量浅,今晚局面也极力在维持平和。

    生意人情两不误。

    胃里微微翻涌着,脚步加急,冲进洗手间,推开一间未上锁的隔间就冲着马桶吐,

    可惜俯身干呕了几遭,没吐得出来。

    肩上的包掉地上也没来得及捡。

    身后笃笃地一串高跟鞋脚步声,

    站定在她门口的动静,“还好吗?”

    梁京狼狈地扯了点纸巾擦眼泪、嘴,回头应陌生人的关怀,“还好,谢谢。”

    不经意抬眸那一霎,看清来人:

    关写意一身得体端庄的黑色长裙,人落拓地站相,很侉。

    一只手里指间夹着烟,一只手提着梁京的包。

    后者本能地审美观,告诉她,这人的长裙本该昭示着衣品很好,但是却很违和地系着一条不伦不类的丝巾。

    花色很浮,很艳。

    总之,关写意整个人看上去极为地不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