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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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严柯的门诊是余程去替的,因此他中午才赶来。严柯已经睡着了,张行端正和凌鹿坐在走廊上看房子。

    余程问清情况,皱眉道:“他胡闹你也跟着胡闹。他爸都住院了,你还帮他离家出走?”

    “趁这个机会大家都冷静一下,你没发现他在家里过得很不开心?”张行端瞟了他一眼,“都快得抑郁症了。”

    “他没这么脆弱,再还有我在。”余程话一出口才想起凌鹿也在场,于是换了个轻松点的语气,对凌鹿感激道,“辛苦你了,幸好他碰见的是你。”

    凌鹿忙道:“没事没事,我应该的。”

    张行端忽然举起手机:“这个看着还行,离医院也近。”

    凌鹿凑过去一看,是套精装修的公寓,月租一万,顿时哑口无言。余程看了下地图,:“还是远了,他没车。”

    “你回严家帮他开过来。”

    余程:“租金也贵。我怕他不肯拿家里的生活费。”

    “这都不是问题。钱我来出。”张行端果断点开房东号码,走到一边去电话了。余程叹了口气,和凌鹿对视一眼,两个人都笑了。

    “张老师和严老师关系真好。”凌鹿感慨于两人一掷千金的豪气,问道,“他俩是发吗?”

    “不是。”余程在他身边坐下,摇头笑道,“饭局上认识的,都是二代,合得来。”

    “咦,张老师家里也是医生吗?”

    “他家卖医疗器材,医院好多设备都是他家捐的。”

    凌鹿知道医院里随便一个不起眼的设备都得成百上千万,不禁瞠目结舌:“他这么有钱,干嘛还在医务科上班?”

    余程笑笑:“这我就不知道了。”

    凌鹿想想也是,有钱人的想法他们平民是无法理解的。

    严柯挂完水,精神好了很多。凌鹿回急诊去了,严柯也想上班,被余程拒绝了。

    “我没地方去。”严柯。

    余程把自己宿舍的钥匙给了他,拿出一身干净衣物,让他洗个澡好好休息。严柯变得很听话,乖乖地进浴室去开了水龙头。余程这才放心离开。

    余程下班回来,看见严柯穿着他的衣服,睡得很沉。严柯比他矮一些,因此衣服显得很宽松。锁骨和肩头都露在领口外面,腰却细细的,仿佛用力一握就会断掉。

    有点S情。

    余程把被子给他盖好,然后再次出门,去严家给他拿衣服。

    张行端行动力max,隔天就把房子租好了。早上严柯吃了点感冒药就跟余程一起去上班。医院里的同事估计也都看过微博,只是不,眼睛却都好奇地瞟他。

    余程有点担心,严柯倒是还好,情绪一直没什么波动,该干嘛干嘛。纪检找他谈话他也很冷静,毕竟他确实是清白的。纪检委知道严家在医学界的地位,因此也没算为难他,走了个常规流程就离开了。

    下班以后凌鹿过来看望他,顺便帮忙一起搬家。张行端有饭局,因此丢下钥匙和合同就走了。余程开房门,发现房子虽然是精装修,但空关过一段时间,又闷又灰。他立刻开所有窗户通风,凌鹿已经找到了抹布扫帚。

    “一起来扫卫生吧!”凌鹿充满干劲。

    余程自然而然地去接扫帚,没想到严柯先他一步拿到了。

    “阿柯?”余程很惊讶,“你没干过这个,我来吧。”

    严柯笑笑:“你能帮我一辈子吗?”

    余程愣住了。严柯走到角落,弯腰扫起了地。

    三人花了两个多时才把房子扫干净,都累倒在沙发上。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大家都很欣慰,凌鹿反而是最高兴的一个。

    他甚至还跑到阳台上去看夜景,忍不住赞叹道:“果然贵有贵的道理!这儿还能看见湖景呢!”

    余程和严柯对视一笑。余程摇头笑道:“孩儿就是孩儿。”

    严柯道:“挺好的。”

    “你觉得房子怎么样?”

    “也挺好的。”

    “一个人住没问题吗?”

    “嗯。”严柯看他有些不放心,笑嘻嘻地问,“怎么了,你想过来跟我同居?”

    “那张公子要气死了。”余程也笑起来。

    凌鹿回到客厅,看两人谈笑风生,便笑着:“时间不早啦,我先回去了,老师们再见!”

    余程起身:“我跟你一起走。”

    严柯把两人送到门口。余程看着门边的行李箱:“你要是缺什么东西跟我,我再替你回去拿。”

    “嗯。”严柯笑笑,“谢谢你们。”

    “不客气!”凌鹿的笑容像阳光一样,真诚而温暖。

    “阿柯,照顾好自己,我走了。”余程拍了拍他的肩膀。

    门关上。

    严柯听到电梯降落的声音。然后整间公寓安静下来,他的笑容也迅速消失。

    余程回到宿舍,发现严柯昨天换下来的脏衣服还在篮子里。他把衬衣、长裤、内裤都洗了,拎出去和自己的衣服晾在一起。

    这样他的衣服上,也会有他的味道。

    严柯喜欢这种莲花清香的洗衣粉,所以余程用了很多年,一直没换过。

    接下来的几天,严柯坦然接受了媒体的采访。纪检委的调查结果也出来了,他和父亲都是清白的。记者开始把注意力转移到他的性向上,提了很多私人问题。严柯一概拒绝回答。

    拒绝回答,在媒体那里变成了“不否认”。纪检委的调查结果也只剩下一行的篇幅:目前还未找到证据。

    轻轻松松,严柯又上了微博热搜。

    有人把整件事总结了一下,并提出了很多质疑。比方严柯只是刚刚工作两年的住院医师,怎么会去买价值五万元人民币的限量版钢笔。纪检委调查组同时入驻省中和省人医两所大型医院,为什么仅仅三天就撤出,仓促宣布结果?

    严家到底什么来头?他父亲严励是什么身份,他爷爷严瑾又是何方神圣?

    当然,网民最好奇的还是,与严柯同行的外国男子是谁?这位“暖心航班最帅医生”,到底是不是同性恋?

    这篇总结长文的转发高达数十万,是当初严柯救人那篇报道的几百倍。长文下的评论分成两派,一派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谩骂,他们只能看到“医生”、“商务舱”、“BMW”、“同性恋”;另一派拼命为严柯辩解,然而许多人是出于“颜值即正义”才站队,反被对面嘲讽花痴低龄。这边恼羞成怒,一句“loser就是红眼病”把人家怼回去,更加激起对面愤怒。两派吵得不可开交。

    也有同行站出来搬事实讲道理,然而理性的声音敌不过愚昧的狂热,很快就被淹没在两派的口水中。

    余程本来不玩微博,这次特意注册账号关注事态进展。他惊讶地发现随着时间过去,这件事没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大家争论的其实已经不是“严柯”这个人,而是他所代表的医生、富人这两个身份。

    为富者似乎总是不仁,医生如果有钱一定也黑心。严柯很不幸地兼而有之,是个“不应该这么有钱的医生”。

    网络暴力甚至延伸到了现实。严柯遭到人肉搜索,个人信息全部曝光。他开始收到匿名辱骂和威胁,车也被人故意划坏。物业调了监控,发现是几个遮住脸的年轻人,这件事只好不了了之。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医院同事们也对严柯敬而远之。大家嘴上虽然不,但——笑容明显变多了。

    尴尬的笑。暧昧猜测的笑。刻意保持距离的笑。

    窃窃私语时的笑,偷偷瞟他时的笑,看他从面前走过之后的笑。

    严柯表面上满不在乎,午休时却突然对余程:“师叔,你以后别跟我一块儿吃饭了。”

    余程道:我不在乎别人怎么。

    严柯道:可我在乎。

    余程无言以对。

    他试图为严柯寻求法律途径,却被告知目前网络暴力维权非常困难。原因有三:一是找不到责任主体,二是侵权证据难以被保留,三是很难确定侵权的危害后果。

    换言之,此路不通。

    余程走出律师事务所,看到霓虹灯亮起,繁华街道车水马龙。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其实无能为力。

    这真是久违的感觉。

    毕业以来顺风顺水,他都忘了,受人尊敬又如何,前途无量又如何。他在医学界地位再高,也只不过是个医生。

    钱?每个月的死工资,即便加上红包回扣,也不够一套房子。

    权?别开玩笑了。

    人脉?此时能够帮上你的人,会在乎你一个医生的人情吗?

    余程慢慢地走向公交站台,同时拿出手机。

    “你在哪里?我有事求你。”

    听筒里传来一阵笑声。

    “我在等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