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存着心事的缘故, 骆弘义一行同范世杰的见面十分顺利。

    没有人抱怨路途的遥远、安北的偏僻, 也没有人抱怨草原寒风刺骨，霍林河接待的寒酸，这让范老先生提着的心微微放下。

    虽然骆弘义一行接受范老先生的邀请来到霍林河, 证明他们也接受了范老先生提出的条件。但霍林河毕竟远离术士大本营, 从圣域来这里无异于从云端跌入凡间，术士固有的高傲很难不让他们产生一种纡尊降贵的感觉。

    范老先生出生成长在圣域, 自己是很理解这种心理的，但他担心李流光会不喜。幸而一切进展顺利, 范老先生高兴地想。在互相过招呼后, 他笑呵呵地让出位置，露出了后面的李流光。

    “容我帮大家介绍, 这是李流光术士。”

    “……”

    太过年轻的面容让众人愕然, 实在无法把眼前的少年同范世杰信中那个知识渊博、学富五车、见解独到的高阶术士联系到一起。还是于和安最先反应过来，微微欠身道：“日安, 李流光术士。”话的同时, 他隐晦地看了骆弘义一眼, 显然认为李流光同骆弘义一样，年轻是因为服食圣水的缘故。

    自他过后，一众人仿佛从沉睡中惊醒, 纷纷露出笑容，热情道：“日安，李流光术士。”

    李流光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哂然, 颇有一种恶作剧的快乐。他面上不显，只微笑着点头，回应了众人的问好。

    见李流光没有生气，范老先生轻咳一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才道：“李流光术士虽然今年只有十七岁，但天赋秉异、学识渊博精深，是一位难得的良师益友。”

    “十七岁！”

    老先生的话犹如一块巨石落下，砸的几人目瞪口呆，脸上的笑容尚不及褪去，纷纷凝固扭曲成一个可笑的表情。作为苦苦挣扎在圣域的术士，他们太明白晋升的艰难。可现在他们听到了什么？十七岁的术士？高阶术士？对比李流光岂不是他们的日子都活到狗身上了？

    等等。

    骆弘义想到什么，迟疑道：“无论圣域还是协会，我从未听过有十七岁的高阶术士。”

    “什么高阶术士？”李流光面露疑惑，下意识看向范老先生。

    老先生也愣了下：“我在信中并未李流光术士是高阶术士，事实上李流光术士刚刚晋升一阶。当然在我心里，李流光术士和高阶术士也无甚区别。”

    尽管老先生加了后面一句，但众人的注意力还是落到了“一阶”上，脸上纷纷露出古怪的表情。

    仔细回想范老先生确实从未在信中提到李流光术士的等阶，只是用了太多的溢美之词，直把李流光夸得犹如神眷者一般。但问题正在这里。正是因为范世杰指出他的研究是在李流光的指导下进行，他们才会先入为主认定李流光是一名高阶术士。能指导二阶术士范世杰，最少也是三阶，亦或者是四阶。

    可现在到底怎么回事？

    相信一名十七岁的少年是天才中的天才，以一阶术士的身份指导二阶术士的研究？圣域历史上有过类似的例子吗？

    注意到众人的神色，老先生也意识到大概是有什么误会。不过他对李流光的信心远甚一切，挺直腰板道：“李流光术士是以三篇满分论文晋升的一阶术士，就在今天，程彦中术士和董元集术士都可以证明。另外你们若是不信，这里有图书馆可以查到相关信息。”

    “什么！”

    三篇满分论文的威力堪比核弹，众人顾不得深想三阶术士程彦中和董元集在这里的消息，也来不及反应图书馆查询是怎么一回事，满脑子俱都是三个硕大的“十”字，一会排成横线一会排成竖线。

    将众人的反应收入眼中，范老先生又轻轻补了一刀：“我被《圣域通报》选登的那篇满分论文，也是在李流光术士的指导下完成的。”

    又一块巨石落下，所有的怀疑、迟疑、问题都消失不见。以骆弘义为首的圣域术士重新在脸上堆满笑容，看待李流光的眼神犹如一座堆满积分的宝藏。

    他们尚且如此，刚刚辛苦攒够积分晋升术士的骆光远更是被老先生这一番话砸了个晕头转向。茫茫中他灵光一闪，拉着父亲声道：“妹妹。”

    骆弘义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朗声笑着上前抓住李流光的手臂，热情地问：“不知李流光术士可曾婚配？”

    李流光：“……”

    大抵香饽饽就是这样，见到的人无不想要咬一口。骆弘义提起的联姻，勾起了于和安同蔡玉成的兴趣，甚至连范老先生都认真思考起同李流光联姻的可能性。

    然而李流光轻飘飘一句已有倾慕之人，将他们的念头扼杀于萌芽中。一众人无不捶胸顿足，想要知道到底是谁抢得了头筹？唯独范老先生脑海浮现一个身影，愣了下当即闭嘴，再不提联姻的事。

    ……

    待一行人回到工坊已是半个时辰后。曹聪早已在当初程彦中宴请他们的花厅布置妥当，借李流光的名义宴请了众人。既是贺李流光晋升术士，也是为骆弘义一行接风。

    习惯了圣域各式各样的宴会，骆弘义一行很快便融入其中。而满是术士和术士学徒的场合更是让他们仿佛回到了圣域。当然，如果一直陪在李流光术士身边的那名少年不在，这里和圣域也根本无甚区别。

    于和安咬了一口炖的软烂的羊肉，视线不动声色扫过沈倾墨，心里这般想着。

    他不清楚沈倾墨的身份，但看曹聪等人似乎对其出现在这里并不排斥。尤其是程彦中术士，更是对其颇多关照。莫非那个少年是程彦中术士在世俗的亲人？但他好像又跟李流光术士更亲密一些，真是看不明白了。

    于和安低下头，锃亮的光头闪耀。他不再去想那个凡人少年，开始思考如何尽快在霍林河立足。虽然依着范老先生所言，李流光术士手握大批资源，但他环视一圈，在场光术士便不少，甚至还有两名三阶术士。要想多分一些资源，还是要看他的努力。

    他之前的研究方向同范老先生类似，可以考虑加入……

    不待他想清楚，余光扫过，坐在他旁边的柳木舟术士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雕刻着花卉枝蔓的圆盘状事物，开看了眼，径直起身道：“我下午还有课，先去上课了。”

    于和安的注意力被该事物吸引，慢一拍才反应过来柳木舟的什么。

    下午有课？这是何意？

    他诧异地看着随着柳木舟起身，术士学徒中又有两名弟子慌忙从怀中掏出类似的事物开看了眼，急急忙忙朝着上首的李流光术士施礼：“我、我们下午也有课，先去上课了。”

    两人完就走，根本顾不得在场众多术士的反应。若是在圣域，此等行为自是大逆不道，但看李流光术士的样子，似乎并不以为意。反倒是曹聪术士哼了声，慢悠悠地从怀中掏出同样的事物看了眼，严厉道：“我记得丙字2班和丙字3班下午的课是两点开始吧，现在赶过去已是迟到了。你们二人考勤各扣一分。”

    两名术士学徒来不及回头，一溜烟加快速度朝外面跑去。路过于和安时，于和安隐隐听到其中一名抱怨另外一名：“我跟你中午在食堂吃就罢了，不要来凑热闹。你非来，现在好了，考勤扣一分……”

    随着两人跑远，后面的话便听不到了。

    于和安难掩心中的古怪，同蔡玉成跟骆弘义对视一眼，发现他们也是一脸茫然，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反倒是骆光远因为跟范敏堂坐一起，正听范敏堂声解释。

    “怀表？”他压低声音问道。

    范敏堂点点头，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圆盘事物，递给骆光远。骆光远接过，很快认出眼前的事物是纯银造，上面雕刻着重重牡丹。范敏堂示意他摁下面前一个突出的点，骆光远依着做了。只见圆盘的上半部分跳起，整个圆盘从中开，露出里面1-12一圈数字，还有两个长短不一的针。

    “这有何用途？”骆光远奇怪地看着不停走动的针，问道。

    “看时间，相当于日晷。”范敏堂偷偷指了指李流光，解释道：“李流光术士好像不太习惯日晷，漏刻更不用了。为着方便就想出这么一个玩意，别还真挺好用的。”

    他语气不经意露出一丝崇拜。骆光远听在耳中，反复端详着手中的怀表，犹豫地问：“这个是贡献点兑换的吗？”

    “不需要贡献点。”范敏堂道，“工坊在霍林河有专营店，二十贯钱一个，但材质普通。类似这种金银材质是工坊特制的。是前段时间煤气厂试运营效果不错，李流光术士给大家发的福利。”

    “福利又是何物？”

    “福利……”范敏堂试图找个合适的词，“大约便是奖励吧。李流光术士喜欢福利，大家便都这么。对了……”范敏堂想到什么，“待会我带你去前进苑，上次在圣域你不是想看看高运明术士的一篇关于极大数和极数的论文，结果借不到吗？这里图书馆查询很方便的。你找个术士学徒去，让他给你抄录下来。”

    “图书馆？”骆光远这句话听明白了，“这里也有图书馆？藏书同圣域相比如何？”

    范敏堂冲他神秘一笑：“此图书馆非彼图书馆，藏书绝对不比圣域图书馆少，去了你就知道了。”

    骆光远茫然地看着范敏堂。骆家算是范家的附庸家族，骆光远和范敏堂从便认识。虽然两人时常暗中较劲，但整体关系还不错。过去骆光远一直引以为傲自个的天赋强于范敏堂，哪知范敏堂竟是比他早一步晋升术士。更是以第二作者的身份登上《圣域通报》，让他羡慕不已。

    他原以为自己通过努力能拉近两人的距离，甚至反超也不是不行，但听着范敏堂着这些他听不懂的话，他突然不再自信了。

    只是因为范敏堂比他早一步来到霍林河，差距就这么大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