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你呀……”

    杨馆术士的书房内，一阵熟悉的笑声响起。屋外侍立的学徒踮着脚探头探脑, 不知杨馆术士笑什么。大概是李流光术士逗乐了杨馆术士吧, 他心怀羡慕地想着。

    屋内, 老先生无奈地指着李流光，脸上的笑容满是长辈的纵容。

    “七你是故意的罢？”老先生笑过后道。

    李流光笑眯眯地点点头。

    “也好，这不是什么坏事。”杨馆叹道，“协会坐井观天良久, 也该让众人见识见识外面的世界了。之前云米耕种是一次, 煤气照明又是一次, 盼着大家以后放开眼界，莫要拘泥于眼前一处的天地。”

    放不放开眼界另，李流光此举倒真是他的那样。协会要铺好管道、架设路灯，一概花销不是一个数字。他又不是钱多的没处花, 没得理由替协会出了这笔钱。况且有郭嵩焘术士的例子在, 他还指着靠煤气厂创收呢。协会这么一个大主顾, 早就被他给盯上了。

    “您不生气就好。”

    老先生想到李流光的心思, 失笑地摇摇头，揭过此事不提, 语气温和地问：“七今日来协会，可是有什么事？”

    李流光犹豫了一下：“有几件事想要您帮着拿个主意。”

    “几件？”老先生这下有些意外了。算起来七也才一天没来协会, 怎么像是积攒了不少的事情一样。他饶有兴趣地问：“头一件呢？”

    “是有关夏园术士实验的事。”

    李流光心中将几件事按轻重缓急程度排了个序, 夏园术士的实验是最不重要的。不等老先生发问，他一口气完。无非是他算在安北同长安之间修建一条轨道，欲将长安到协会设为第一站, 不知协会这边会不会反对？不反对他高兴，反对他其实也无所谓。一切看协会的意思。

    关于这条轨道，之前李流光已经提过一次。老先生还想着七旧事重提是何意？结果听到他算把长安到协会设为第一站，这就在惊讶之余多了几分慎重。

    “长安到协会啊？”老先生沉吟着，“七为什么会想要把协会设为第一站呢？”

    李流光在真话和假话之间犹豫片刻，轻声道：“在霍林河，术士和凡人之间是没有太过明确的界限的。我希望长安日后也能如此。”

    当然仅靠一条火车轨道无法达到李流光想要的结果，但试探地迈出第一步，无论何时都是有必要的。况且协会同长安之间道路难行，他是真的受够马车的颠簸了。

    这个答案……老先生的目光深深地落在李流光的身上。屋内的空气似乎都因此变得沉重起来。就在李流光担心老先生会不会生气之际，老先生收回自个的视线，叹道：“这是同盟给自己寻得出路么？”

    什么？

    李流光茫然地看向老先生，不太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可惜老先生大概以为他是清楚的，并没有展开解释的算，反而是轻轻颌首，对他道：“轨道的事情就这样罢，从长安到协会也是方便了诸人出行。”

    这么是同意了吗？不过方便诸人出行又是什么意思？李流光总觉得老先生这番话颇有深意，但让他问，却又毫无头绪不知该从何问起。

    他正心里反复咀嚼这几句话，想要从一团迷雾中寻个线头出来。老先生已问道：“第二件呢？”

    思绪被断，李流光很快回神，他定定心干脆道：“我算办一个基金会。”

    “哦，何为基金会？”

    后世关于基金会的解释并不方便拿到这里，李流光斟酌道：“基金会只是一个名头，您随意叫什么都可以。大概要的话就是我算定期拿出一笔物资来，提供给协会或者圣域的术士做研究用。当然，均分给每个人肯定是做不到的，只能保证满足一部分人的研究需求。不过这个需要他们提出申请，审核通过便能发放了。”

    “！”

    老先生原本平和的面容随着李流光的讲述变得惊讶起来，没想到基金会是这个意思。从某种意义上来七口中的基金会其实和圣域做的事差不多。不同在于圣域是每月提供物资且均分给每一个术士，而七只是涵盖一部分。尽管如此也已开了圣域之先河，其中蕴含的意味更是……

    “这是同盟的决定么？”老先生认真地问。

    “唔，算是吧。”老先生不提，李流光自个都差点忘记他还顶着同盟的壳。

    随着他话音落下，老先生陷入了沉思。严格来七口中的基金会并不需要得到他或者协会的许可。杨馆自个也没什么反对的意思。基金会的建立对协会和圣域的术士来是好事，他若是反对，骂他的人能围绕长安数十圈。可他不免要想同盟的目的是什么？

    “您是觉得这个计划有什么不妥吗？”

    李流光看着沉思的老先生轻声问道。对于老先生的沉默，他颇有些不解。在他看来蒸汽轨道有可能会触怒协会，但基金会怎么看怎么都是一件好事，为何老先生对基金会比蒸汽轨道更在意呢？

    事实上他还没有意识到老先生刚刚问的那句‘是同盟的决定吗’到底代表了什么。双方信息的不对等和思考方式的不同造成了这个误会。

    意识到什么，老先生和蔼地笑笑，安抚道：“基金会的算很好，七不需要顾虑协会的意思。不过这件事若是长久的干下去，需要的资源不是少数。七可有一个大概的预算？”

    李流光点点头。

    见如此，老先生没有再详细问他每月算拿出多少资源，倒是对他提及的申请有些感兴趣。

    “七的申请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只是一份明。”李流光参考前世学校里面申请经费的做法，轻声解释道，“申请并不会太过复杂，只需要申请人提供姓名、地址和大概研究内容即可。我这边会做一个简单的审核，根据对方的研究来决定提供资源的多少。”

    “那研究成果呢？”老先生提到关键处。

    “归属于申请人。”

    “这……”老先生站在李流光的角度思考着，“那七你能得到什么呢？”

    论眼前利益，李流光确实得不到任何东西，大概会被人称呼一声冤大头。但长远看，圣域同协会的学术发展越繁荣，他获利的可能性越大。不过这些无法解释，他耸耸肩：“您就当我做好事罢。”

    好事？老先生琢磨着李流光的法，从云米种植想到了基金会，怎么看都觉得同盟似在下一步大棋。过去他以为同盟将霍林河当做基地，现在看霍林河只是试点，长安才是他们的目的。

    这一瞬间老先生不免心生恍惚，脑海闪过一个问题，协会的路又该如何走？

    屋内再一次陷入沉默，李流光借着喝茶的动作偷偷量着老先生，总觉得老先生今日的反应太过反常。尤其是在基金会的设立上，这让他有些犹豫要不要提神仙散一事。

    好在不需要他纠结，老先生回神先问了起来。

    “七可还有其他的事？”

    “还有最后一件事。”李流光的态度严肃起来，“这也是我今日来协会的目的。”

    “哦？”

    他的态度让老先生也变得严肃，意识到比起蒸汽轨道和基金会，竟是还没有的这件事在七心中最为重要。难道有什么事是比同盟在长安的布局还紧要么？

    在老先生的期待中，李流光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认真道：“是有关神仙散。”

    “……”

    老先生有点怀疑自己听错了。神仙散怎么比得上同盟在长安的布局紧要？莫非神仙散关系到同盟的计划？

    李流光不知老先生心中所想，继续道：“五郎日前抓到几个西域胡商，拷问出了神仙散的来源。”

    老先生生出一点兴趣。

    “被抓的胡商俱是来自大食，神仙散经由他们之手，从大食被带入了长安。这种行为非是个例，而是有人幕后指使，从去年回鹘作乱前开始一直持续到现在。”

    老先生想到什么，眉头轻轻皱起。

    李流光补充道：“五郎审问胡商得知，对方已了解神仙散的成瘾性，并非一无所知。”

    思及李流光之前讲的神仙散流行于世家大族间，老先生眉头皱的越发紧了，隐约已有答案浮现在眼前。

    “我跟五郎都想不明白……”李流光表情困惑，“圣域高高在上，真要做什么难道圣人能拗得过去么？何必弄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未必是圣域的意志。高运明不是喜欢耍弄这种手段的人。”老先生摇摇头，替高运明了一句公道话。

    “那会是谁？弄这些的目的又是什么？”

    老先生苦笑起来：“七你是真的没看明白么？不管是谁，这都是他为自己寻得出路啊。”

    这已经是今日老先生第二次提到“出路”了。李流光明明白白把疑惑写在了脸上。老先生看在眼中，以为他还是没想清楚，干脆点明：“不管神仙散幕后是谁，他大概都已破釜沉舟算离开圣域了。术士习惯了高高在上的权利，又如何肯甘心低头学着重新做人。借助神仙散操控凡人，不过是为了继续站在顶端罢了。”

    罢老先生长叹一声：“高运明大概还不知道吧。他只当圣域即将消亡的消息能瞒住众人，却不想又有谁是傻子呢？”

    “圣域即将消亡？”李流光简直大吃一惊，愕然地看着老先生。

    “莫不是七你真不知道？”老先生表现得比李流光更惊愕，“同盟挑这个时间现世，不正是为着这个缘由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