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他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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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住处离张既白的诊所的确很近,即使他用走的,一刻钟之内也到了楼下。

    这幢五层高的居民楼是很多年前盖起来的,无论是样式还是高度都很不起眼,加之几十年的风吹雨,外墙与内里皆是劣迹斑斑,严格地来,应当划入危房的行列。

    但除了苏闲本人之外,这幢楼的居民们并没有更好的选择——就如从楼梯口走出来的中年女子,她浓妆艳抹哼着曲儿,正好与苏闲了个照面:“哟,大人物回来了。”

    苏闲礼貌地笑笑:“苗女士又要出门?看来我们治管局的教育还不到位啊。”

    苗女士撩了撩头发,讪讪一笑:“我这不是没办法嘛?盈盈越来越大了,我还希望她能继续升学呢……我们这样的最底层,谋生不易啊,你好歹也是阿姨看着长大的,网开一面,千万别抓我啊。”

    见她絮絮叨叨地诉起旧情来,苏闲很有些无奈:“放心吧,没有证据在手,我是没有权利抓你的。苗女士不想再进局子的话,就找个隐蔽点的地方,不要每次都被抓个正着。”

    苗女士自觉尴尬,声音也弱了下来:“我也想啊,这不是……没地方嘛,总不能带家里来……”

    苏闲下意识地抬头望了一眼四楼还亮着的窗户,摇了摇头:“好了,注意安全,最近东城不太平。”

    苗女士眨巴眨巴眼睛:“怎么的,又有发病的了?”

    她显然不太关注社会新闻,却颇有点歪正着的意思,只是那终归还是苏闲自己的猜测,他既不承认也未否认,只是又提醒了一遍:“总之,心点就是。”

    基于苏闲的身份,苗女士不敢把他的话当耳边风,神色也跟着凝重了好几分:“我会注意的。你也帮我照看下一下女儿。”

    苏闲和这对母女做了很多年的邻居,甚至可以邻居家的姑娘有一半的时间是他在照顾,对于苗女士的托付,他也已经习以为常:“你放心。”

    苗女士欣喜地点点头,又拢了拢她的纱巾,转身在积雪地里艰难行走。

    苏闲目送着她不见人影之后才继续上楼,他之所以没阻止苗女士的原因是,目前为止的失踪者都是男性,苗女士这样的女性不能没有风险,但至少没有这么大。何况,他也很了解苗女士,即使他竭力劝,对方也未必会听他的。

    他住在三楼,此时却径直上了四楼,敲了三下门之后,穿着睡衣的姑娘来开门,她肯定算上床睡觉了,头发梳成两个辫儿,上唇还浮着一点牙膏沫儿:“闲哥哥,你回来啦。”

    苏闲看着她这幅样子,不禁莞尔:“功课都做完了?”

    盈盈眼珠子转了一圈,甜甜地笑开:“对啊对啊,刚做完,要去睡了,明天还要早起呢。”

    “你是不想让我检查你的功课吧?”苏闲同样知她甚深,抱着手臂戳破了她的诡计,“你啊,还是努力点,你妈妈很希望你能升学。”

    盈盈的面色黯了黯,笑容也收了起来:“可我不想再上学了。”

    “多念点书总是好的。”苏闲也知道这句话很公式化很老生常谈,但这的确是他的真心话,不知道盈盈是怎么想的,她摇摇头,轻声道:“我不希望她再这么辛苦了。”

    这一回,他真的不知道什么好了,相对着沉默了一会儿,他又担心姑娘会着凉,拍拍她的脸颊:“行了,下次再检查,去睡吧。”

    盈盈仰起脸冲他微微一笑:“下一次一定会让你检查的!晚安!”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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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闲回到三楼的住处之后,却并没有萌生出多少睡意,大概是生物钟调不过来了,他亦是苦笑,毕竟今天是难得不用值晚班的日子。

    他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将手头上的失踪案林林总总的细节又过了一遍,再一次推演出了相同的结论。

    近期内,要找个合适的时间,去那个地方好好查探一番。他下定决心之后,忽然感到无聊了,于是站起来走了一圈,顺便量着屋子里的每个角落,研究着等钟云从来了之后他住哪里。

    ……我为什么要考虑这种无聊且无关紧要的事情?反应过来的苏闲觉得自己一定是太闲了,难得的休息日,不能这样荒废时间,还是去睡个觉吧。

    而被他惦记着的那个人,从睁开眼的那一刻,就追着张既白张医生,一个问题大概重复了三百遍——“医生,我不会毁容吧?”

    直到张医生忍无可忍,威胁他要缝上他的嘴,钟云从这才闭上嘴,但三秒钟之后,他又换了个问题:“医生,你会整容吗?”

    张既白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没有话,但他手边穿了线的缝合针蓦地支起身子,宛若吐着信子的蛇一般向钟云从游来,逼得钟云从一秒钟变哑巴。

    其实他也就是跟对方闹着玩儿,谁让他总是不理人。脸上多了道疤也没什么,不是伤疤是男人的勋章吗?

    好吧,这枚勋章是来自某个熊孩子这种事他是不会随便跟别人的。

    这一次足足憋了十分钟,钟云从觉得自己再不开口就要断气了,于是还是冒着生命危险开了口:“医生……”

    “你再问那个问题的话,”张既白也被逼得拿起了他的手术刀,“我保证你脸上会多几道疤痕。”

    钟云从抓着他的头发顾左右而言他:“呃……其实我只是有点感慨,您这里好像有点冷清啊。”

    张医生把他的手术刀放了回去,钟云从悄悄地松了口气,然后听到他:“地理位置不太好。”

    “那是,肯定是地理位置的问题,跟您的医术无关。”

    张既白瞅了他一眼,那目光让钟云从立时不寒而栗起来。

    那个谁,还是赶紧来把我带走吧!

    起来,他暗暗地想到,我还不知道那个人的名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