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九章 天鉴
同一片天空,同一场秋雨下。
书房中的许皓然放下了同样的案情陈诉,闭上了眼睛。
独坐良久之后,他拿着案情陈诉起身走出书房,来到了主卧前,抬轻叩房门:“妈”
屋内寂静无声,无人回答。
许皓然等了等,身后握住门把:“妈,我进来了。”
里头响起十分轻微的翻动声。
许皓然旋转门把,缓缓推门而进,就看到母亲正背对着自己朝着床里躺着,一如这些天来始终拒绝和他进一步沟通的姿态。
“妈,我知道您醒了,”许皓然走到梳妆台前,背对着镜子坐下,望着母亲的背影,声音中有些痛苦,低问,“妈,是您吗?”
“没头没脑的,什么是我不是我?”听到儿子那沉重甚至痛苦的语气,苏飞雪的心中微微一震,却依然不回头,只是声音冷淡地总算回复了一句。
许皓然紧盯着母亲的后脑,艰难地询问:“是您把当年悦被绑架过的消息透露给了殷家吗?”
苏飞雪的身体先是一僵,而后突然坐起,一把抓起枕头,暴怒地将枕头砸向儿子:“你这个逆子,你什么?”
“您听见了,您也明白我在问什么。”许皓然一动不动地任由枕头砸在脸上,目光直接对上苏飞雪怒不可谒的眼神。
苏飞雪愤怒地看着自己本该引以为傲的儿子,眼中的失望渐渐堆积:“在你心里,早已认定这是事实了吧?”
“不,”许皓然声音微哑,“我只是想排除这种可能。”
“呵排除可能,其实是想来确认吧?”苏飞雪发出一声冷笑,“是不是林家人让你来问我的?”
“不是,是我自己想问的。”许皓然深深地看着母亲的眼睛,却发现从中找不到半点的心虚和悔改之意。
“呵呵,你自己想问的?”苏飞雪忽然阴阳怪气地笑了起来,“也是,这事还需要他们明吗?只要稍稍露出那么点意思,你自然而然就会来找我了。”
“妈,您误会了,他们什么都没跟我,更没有教唆我。”
许皓然的声音中充满了无奈,这么多年了,他原本以为自己一直没和林家联系,母亲对悦的偏见多少总会淡化一点,现在看来,却真的是
“儿子啊,这正是他们操控人心的高明之处啊?”苏飞雪痛心疾首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眼里满是恨其不争。
“妈,您到哪里去了?”许皓然忍住想拔身而起的冲动,努力地压抑着自己的情绪,“从我认识林伯伯一家开始,他们就一直待我以诚,从未想过要操控我,更从来没有利用过我,不管有什么,他们都是坦坦荡荡地直接告诉我的。”
“你都已经人家勾勾指就屁颠屁颠地跑过去了,他们还需要明着操控吗?”苏飞雪气得狠狠捶床。
“妈!”许皓然愕然,从未想过,竟然会从一向高雅的母亲嘴里出“屁颠屁颠”这四个字,而且竟然还是用来形容亲儿子。
“怎么?我有错吗?从到大,哪件事不是她随口一句,你就会奉若圣旨,立刻屁颠屁颠地去做?”
可能是压抑了太久了,苏飞雪心中的怨念像关枪一般激烈地迸发出来。
“她年纪就一身铜臭,偏偏挣钱只是兴趣爱好,还把你也硬生生地影响了,居然在学习那么忙的情况下,还想法设法地去挣钱,免得将来让她觉得你衣来伸饭来张口。她为了造房子需要新颖的设计,你不仅在冲刺高考时还分心给她画设计图,竟然还因此非要去学建筑。还有,在疆省的时候,她被日本人绑架,你不顾生死非要亲自去救,甚至不惜用自己的命去保护她。那个时候,你可曾想过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你妈我怎么办?你爸爸你爷爷,你外公外婆他们怎么办?”
看着激动地大口大口喘气的母亲,许皓然终于明白,此时此刻,他越为林悦为林家辩解,母亲的成见就反而会越深越重。
他只能紧闭嘴唇,一句话也不,直到母亲的情绪逐渐地平静下来,他才涩涩地开口:“所以,您那时候就打定主意要拆散我们了?”
“不!不是拆散,是阻止!”苏飞雪冷漠地道,“那时候她只不过是个十二岁的姑娘,懂什么是爱情,你们算什么在一起?只要把你们分开,时间长了,感情自然就淡了,到时候你再剃头担子一头热又有什么用?”
苏飞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似乎也在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却终究还是忍不住地一直摇头。
“只是我实在没想到我苏飞雪的儿子竟然还是个痴情种,为了将来能和她在一起,竟然只靠着几张照片硬是忍了四五年。又宁可功亏一篑,也要不顾一起地飞回来帮她。”
“原来您一直知道我让人偷拍悦,看来这几年您也一直在关注着悦,”许皓然的神色也渐渐变得冷漠,“妈,这两次悦出事,都有人第一时间告诉我,这是不是也是您安排的?”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苏飞雪冷冷地道。
“那给殷家的那封信呢?”许皓然只觉得嘴里心里全是苦涩,艰难地再次问出同一个问题。
“就算是我做的又怎么样?你难道还要去法院告我这个母亲?”苏飞雪一身的气势陡然泄了下去,整个人也随之精神骤减,一股悲意洋溢在她的身周,“我真是没想到,我苏飞雪要强了一生,到头来竟然教出了这么一个好儿子,真是好的很,好的很啊!”
“妈”许皓然的声音痛楚,“妈,我没您想的那么没良心,我也不会因此就认定是您做的,我只想要您亲口告诉我不是您,我就信您。”
“你信我又怎样?你不信我又怎样?从到大,你从来就不愿理解我的用心良苦,既然如此,又何必在乎我的态度?”
“妈,我一直知道您的出发点是为了我好,这一点我从未有过怀疑,也非常地感激,只是”
“你要是还想让我多活几天,就什么都别了,我累了,真的很累了。”苏飞雪摆了摆,疲惫万分地缓缓躺下去,转过身,重新朝向床里,“从今往后,不管你想干什么,都随你,左右我这个妈也是没本事再管你了。”
“妈”
“你是不是真的就这么巴不得我死,非要继续气我吗?”苏飞雪忽然再次翻身坐起,歇斯底里地冲着许皓然嘶吼起来。
对着母亲那双如同瞪着仇人一般的仇恨眼神,许皓然颓然地闭上眼睛,而后起身,一步步地朝门口走去。
床上的苏飞雪气喘如牛,眼睁睁地看着儿子的身影步步远去,直至被关上的房门阻隔,而后彻底崩溃地痛哭起来。
许皓然站在门外,木然地听着母亲的恸哭声,眼眶渐渐地湿润。
终究,是无法调和的吗?
回想着母亲那一句“就算是我做的又怎么样?你难道还要去法院告我这个母亲”,许皓然的心逐渐地冰冷。
他从未像这一刻般,如此深刻地领会到“天堑”这个词的含义。
这道巨大的沟壑,从这一刻起,不仅横梗在他和母亲之间,更是横梗在他和林悦之间。
有母如此,他还如何再坦坦荡荡地去追悦,如何毫无愧疚地再要求她接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