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红却不去碰桌上那些吃食，她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人，“杜郎中托青传信给我，就是为了请我出来喝茶吃点心的么？”

    杜仲像是募然惊醒了一般，结结巴巴地，“是不、当然不是只为了吃东西，我请大姑娘你出来，其实、其实是有些话要同你。”

    叶红垂首抿了口差，淡淡地，“正好我也有件事要同杜郎中，最迟到来年开春，我们一家子就要搬去京城了，之前我二妹特意去铭春堂告知张爷爷，想必你也已经不知道了吧？”

    杜仲似是一惊，他募然瞪大眼睛看着叶红，表情显然是难以置信。

    他甚至全然忘了先前的窘迫，急声道，“怎么会？二姑娘来铭春堂只是报喜，我以为是她一人嫁去京城

    ，为什么你们都要同去？”

    叶红像是察觉不到他话音中隐含的慌乱，笑着，“青是一家之主，她去哪我们自然要跟着去哪的，再加上若她不在，无名饭馆的生意是没法继续做下去了，她不放心娘跟我们留在这，就决定到了京城还是我们一家继续做生意。”

    杜仲的肩膀颓然垮了下去，他怔怔地看着叶红，眼神灰败而悲伤，像是刚被一场山火焚烧殆尽的山林，

    看不到半点生。

    “原来、原来是这样。”杜仲垂着头，两眼毫无焦距地盯着桌面喃喃自语。他意识到叶红还在看着自己，勉强打起精神向她笑道，“去京城好，我听师父，那里是个极为繁华的地方，名士名医众多。”

    叶红捏着茶杯的指微微收紧，她蹙眉反问，“杜郎中真觉得我去京城很好？”

    杜仲一怔，想到自己与她往后将天各一方，此生别

    铸就良缘，就是连再见面都是奢求，不由打心底泛起酸苦，那个“好”字，到嘴边就怎么也不出口了。

    叶红见他沉默不语，唇边缓慢地浮起一丝冷笑，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的哀恸和失望。

    她似笑非笑地，“看样子杜郎中是没什么话跟我了，时候不早，我该回家做晚饭了，多谢杜郎中的茶水点心，告辞。”

    杜仲看着叶红站起来，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挽留她，脑海里突然充斥着一个男子讥讽的声音：“如阁下这般木讷，做事又没有魄力的人，就连对自己心仪的女子也迟迟不敢表明心迹，到时若她已成了他人之妻，纵有千般痛悔又如何？”

    杜仲心中仿佛着了魔似的重复着“他人之妻”四个字，眼前甚至看到了叶红身穿大红喜服，正在与别的男子拜堂成亲的场景。

    不！他不要事情变成这样！他不是一直觉得遇到她是老天的恩赐吗？那他为什么要眼睁睁放她离开，从此与他天各一方？

    杜仲这么想着，人已经追到了叶红身后，几乎想也不想地抬抓住了她的腕。

    “红，你别走，”不知是不是因为紧张，他话听着有些气喘。

    叶红冷着脸，赌气不愿看他，“大庭广众之下，杜

    郎中还请自重！”

    杜仲这才注意到自己情急之下竟然做出孟浪之举，赶紧松开了，“对不住，我不是有意轻薄，我就是有些话一定要跟你，很重要的话！”

    他的眼神中带着祈求，却比方才明亮了许多，仿佛扫去迷雾后的明澈。

    叶红抬眸瞥了杜仲一眼，并没有直接的表示同意。

    她只是不声不响地绕开他，重新又走回到原来的位

    置坐下，不过她依旧没打算开口话，只低头抚着茶杯，好似那茶杯的花纹有什么让她看不够的地方。

    杜仲直视着叶红，“首先，我想再跟你一声对不住，过去都怪我拖拖拉拉，这些话憋在心里许久，却一直没能跟你出口。”

    此刻他心中积蓄满了对她的情感和勇气，连带着话也变得流畅。

    “圣人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自知算不上君子，

    可我对你的心向来确是如此的，我心悦你已久，却始终不敢开口挑明了。”

    叶红从听到“心悦已久”时就放开了里的茶杯，她抬头看着杜仲，静静地等他继续下去。

    杜仲感觉像是得到了鼓励，直视着叶红的眼眸，“不过两日前我已经与媒人相约择日到你家里提亲，并且我也已经向师父禀明了此事。”

    到这他轻笑一声道，“师父他老人家十分赞同，

    我早该如此了。”

    叶红终于开口了，不过她的表情看不出喜恶，“所以你决定听师父的话了？”

    “不。”杜仲坚决道，“我是听从自己的心愿，媒人是这府城里的官媒，本来她今日就过来提亲的事，可我拦下了她，因为、因为我想亲自，当面问过你的意思，若你有半点不愿，半点犹豫，我断然不叫你为难。”

    杜仲的目光很复杂，充斥着炽热的情感，又糅合了心翼翼的期盼，叶红难以回避他这样的目光，一时间竟看的有些怔住了。

    不过她还是定了定神反问道，“若如你所，你为何拖延至现在才明言？”

    杜仲此时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直言道，“我不敢向你开口，反复挣扎了数次，时常面对着你话到嘴边还是不敢。你大概，也会觉得我这样很可笑吧？”

    他苦笑着叹了口气，“其实我是自知配不上你的，想我一个的郎中，没有任何过人之处，甚至连爹娘身世都一概不知，这样的我有哪里值得你我很怕你对我只是善心，是同情，怕我言明对你的心意之后，往后就连近距离与你闲聊几句的资格都没了。”

    叶红重又低下头去，眼中却恍如开满了整个初春的花朵，伴随着喜悦的泪光，一朵接一朵的悄然绽放。

    她压下喉头的哽咽，决然道，“既然你这么了，

    我自己也没有不同的意见，三日后你就遣媒人到我家，先跟我娘提一提这事儿吧。”

    叶红完这句话，在杜仲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双掩面匆匆离去。

    杜仲募然回神，她答应了！她亲口答应嫁给他了！

    刹那间他长久以来所有的彷徨、煎熬，都变成了在内心翻涌冲撞的热流，让他用尚存的理智努力克制，才没有站起来当众高声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