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青抬眸看着江显，平静地，“这些我知道，我更知道他日去了京城，我有许多事要学，许多事要做。”

    江显瞳孔猛然收缩，情绪复杂地，“你知道？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

    意识到自己情绪过于激动了，他逼迫自己打住，语气和缓地问，“你就不怕吗？不怕跟着他日日担惊受怕，不怕跟着他随时要提防各种陷害么？”

    叶青微微勾起唇角，笑了，“我怕，但是我自己预先已经了解过事态的严重性，并且在做好了最坏打算的前提下，答应与他成婚的。而且此中危险他也从未隐瞒过我，我既答应了他，就会一心陪他走到底，断然没有犹豫不定的道理。”

    “那他纨绔好色，府中收了几百美姬，你也不在乎么

    ？”江显难以忍受的低吼。

    叶青淡笑着，“他答应我，只要我在府中绝不纳妾，我相信他。”

    江显怔怔望着她，头一次在她面前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可他看到她眼中坚定的笑意，所有即将脱口而出的反对竟一个字也不出口了。

    江显忽然觉得自己很卑劣，又很无能。本来他此行就是来提醒她前路的危险而已，怎么在见到她之后突然就变得不清醒起来？

    对，他清楚自己的不甘心。

    可她已经是皇族下了婚书的准雍王妃了，事情早已成定局再难转圜，想当初他没有勇气出面阻止她与雍王订婚，如今他又凭什么对她这些话呢！

    叶青并不知江显心中所想，她笑意轻松地安慰他道，“谁的人生都无法预知下一刻会发生什么，我这么选择

    也未必一定就是给谁陪葬去的。”

    江显听她的话颇有深意，不由细细回味了片刻才笑，“你既然已经做了决定，身为友人我自当支持，往后你若遇上什么难解的题，尽管来找我，就算我能力有限，不能帮得上你，至少也能听你发发牢骚不是？”

    他眼眸含笑，内心却止不住黯然神伤。

    他知她不是那等甘为荣华富贵出卖自己的女子，所以她既然这般笃定地要嫁给雍王，必然是出于她自己思虑后心甘情愿的决定。

    如她这样谨慎的人，明知前路困难重重，却还坚定地走了上去，只能是真的对雍王动了真情意吧。

    江显放在桌子下面的紧紧攥起，背上骤然布满了爆起的青筋，他心头仿佛打碎了五味瓶，酸甜苦辣搅在一起，让他分不清此刻自己心里究竟什么滋味。

    后悔吗？后悔在得知她即将与雍王订亲的消息之初，

    走到了她家院门口，却没有勇气走进去阻止？

    虽然脑海里盘旋着疯狂的念头，他却始终保持着清明，因为他清楚，就算给他重来一次的会，他还是会做出与当时一致的选择。

    江氏一族历代只效忠君王，从不参与皇子之间的党争，可越是这样，越难避免被各方势力拉扯，要在其中保持平衡谈何容易！

    江显是江尚书的嫡长子，是默认的下一代江氏家主，从开始懂事起他就明白自己没有任性的资格，渐渐养成了遇事多番权衡，力求万全稳妥的性情。

    对于叶青，他清楚自己在真正羽翼丰满，掌控整个家族之前，是无法娶她为妻的，更何况他还身负江氏一族的立场，若是他与雍王夺妻之事被有心人做别样解读，江家该如何在朝中立足？叶青也必然会因此遭到江氏族人的厌弃。

    有时候真正的绝望，不是想不到办法，而是步步算计后最终却只能无奈放弃。

    “江显？江大人？”叶青见江显垂眸不语，等了片刻还没反应，只得出声唤他。

    江显抬起头来，笑容温和的与平时看不出任何区别，“嗯？我就是在想，还有没有什么能帮的上你。”

    叶青不愿给他添麻烦，真心实意地笑着，“不用了，李修祁王爷他已经给我做功课了，我大概了解过宫里宫外的形势，其他的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吧。”

    江显颔首道，“也对，再怎么知己知彼，也难免计划赶不上变化，不过我相信以你的聪慧，必然能够应对。”

    叶青有意让气氛活跃些，笑道，“我已经差不多攒够了本钱，打算到了京城之后继续开酒楼，到时候你可得按咱们过去好的，帮我家酒楼起个像样的名字。”

    江显抿了口茶，茶水已经有些冷了，一缕清凉滑入喉咙，让他心情彻底归于宁静。

    他一笑，“答应你的事我自然要办到，你只需到时候写信给我就行了。”

    “写信？”叶青想到自己那一笔烂字，不免有些本能的抗拒，不过她也不介意在朋友面前自揭短处，遂答应了，“好，那我可得给你准备上一笔润笔费。”

    江显轻笑出声，嗓音清越十分动听，“润笔费倒是不必麻烦了，不过陛下对我在任上的表现已示赞赏，若不出意外，明年秋日之前我应该就能回京了，希望到时候能在你的酒楼里用些酒菜就行。”

    “那就这么定了。”叶青豪爽地拿起茶碗与他碰杯，“到时候我亲自下厨，用全京城最好的酒菜为朋友接风洗尘。”

    该的话已经过，两人并肩走出酒楼，微笑道别后

    再各奔东西，江显上了马车后，听见马蹄声奔踏他才掀起车窗帘子，目送叶青骑马的背影消失在街角。

    他没有执意护送她回家，因为朋友之间的距离就该是如此。

    次日上午，杜仲来府城为一门富户看诊，办完差事后他心中惦记叶红，想到他与她此刻同在一城之内，就感觉心口暖的发烫。

    再加上已经有多日未见，他不趁去看看她，仿佛就过不了自己心中的坎。

    可他又担心大婚在即，自己还找上门去，会惹得未来岳母不喜，正站在路边两面为难之际，余光瞥见路边有个卖鱼的摊子，他眼睛一亮跑过去。

    “老板，给我称两条鱼，就要这最大的两条！”

    蒋氏扫院子时听见敲门声，打开门就看见被高高举起的两条巨大草鱼，她被那还在翕动嘴唇的鱼吓的往后退

    了半步。

    待看清楚了大鱼后面一脸傻笑的杜仲，才拍着胸口，“是杜来了，怎么，今日又来府城替人看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