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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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节好似是初春,落在皮肤上的空气和阳光有轻微的寒。南栀茫然地看四周的街道、房屋、路灯,像都被放大了。

    “妹妹,你迷路了吗?”

    她一回头。

    站日光里的男人白色细针织毛衣、浅色长裤,头发与瞳仁都是暖褐色。他把她单薄窘迫的衣服打量了一眼:“饿不饿?哥哥带你去吃东西。”

    周围景象如浸泡在水中的照片,逐渐晕染、模糊。南栀茫然地望着他:“你是谁?我爸爸的朋友吗。”

    “我叫钟意。”

    他亲切地笑着,“就是代表‘喜欢’那个钟意。”

    钟意

    南栀猛然从床上坐起。

    一身惊汗。

    夜半窗落进凉风。

    她在床上大口呼吸着,忙不迭打开灯。是梦,只是个梦而已。

    再睡不着,南栀下床,去书桌前拿起许措送的水晶链。

    “姐姐,你要相信,这世界是美好的。不要放弃。”

    南栀戴上水晶链,想着9岁生日那天许措的话,周身缓缓回暖。心情也安定下来。

    她翻开很久没写的日记本,想了想,用钢笔留下几行字:

    这世界不是美好的

    但你是

    不用费心给我寻找快乐

    看见你笑,我就好快乐了

    许措

    我好喜欢这个名字啊

    慢慢写完,南栀合上日记本抱在怀里,然后披上衣服,轻轻脚推开门。

    许措睡觉向来不锁门,大大咧咧性格的男生,不会注意这些。

    南栀跪坐在他床边,借着昏暗的光线看他熟睡的脸,抚摸他下巴上夜间长出的浅浅胡须。

    他轻松地熟睡着,南栀心情也跟着轻松起来。

    梦境的可怕一点点消散,她重新变温暖的撑着床沿,长发在埋头时滑落两颊。

    唇落在睡梦里的人的额头。

    “许措,你最乖了。”

    -

    玫瑰花的插曲过去一周,南栀将那渐渐抛诸脑后。她也不去看新闻,不想关注替考案的消息。能做的她已经做了,剩下的她不想再插。

    十月金秋,金融系课一下,楼道里学生拥挤。南栀与同班的三个女生走出教学楼,校园秋光正暖。

    她们在聊美术学院最近聘请的年轻客座教授。

    客座教授只是头衔,本身并不一定是教授,一般是社会上的名人、企业家或某一方面很出色的人兼职,偶尔来学校。所以不算正儿八经的老师。

    “南栀,我觉得你找个美术系的男朋友挺好的,跟你跳芭蕾舞多配?让他把你当模特画画舞姿,想想都浪漫。”

    “是啊,赶紧找个。”

    南栀摇摇头,“我有男朋友了。”

    女生们同时:“啊??”

    李萱萱想了想:“难道是,那个穿高中校服的冷酷帅比吗?”

    “那,那你男朋友比你还啊,高几呢?”

    想起许措邪邪的笑脸,南栀心里暖暖,“他读高二。”

    她们哇了一声,没想到南栀的男朋友会是这种类型。

    虽然那个弟弟是长得非常帅,可怎么看南栀都应该是更注重内涵、喜欢稳重优雅那种女生。

    “高二也就两三岁,无所谓无所谓,帅哥是可以不分年龄的!”

    “就是就是。”

    她们祝福着,南栀微微笑,心里比自己被夸了还愉快。“他很好。”

    比这世上所有男性都好。

    她虽然欣赏成熟优雅的人,但其实,肤浅地享受许措那种美色也很不错

    -她的大乖,最乖了

    这时,李萱萱“啊”地一指前方,“看,艳遇帅哥,有木有?”

    南栀顺着她们视线看去——暖白阳光一束束,从单车上跨下来的青年穿着白衬衫,瘦长的背斜挂着画板。

    李萱萱激动地科普:“腿好长,美术系的?”

    “但看衣着打扮不像学生啊。”

    “老师?”

    “他、他是不是朝我们过来了?”

    青年摆好自行车后,朝她们方向迎面走来,瘦白的指卡着一叠白纸。

    然而南栀却在他转身的一瞬,双脚钉在原地!

    人越走越近,李萱萱几个女生眼睛找不到附着点,慌慌张张的。

    南栀大脑发空,后退一步,中性笔掉落地面。

    笔杆沿着人行道斜坡,往青年滚着。

    苍白的截住黑笔,捡起来。

    李萱萱几个倒吸气。

    南栀惊瞪着递笔给她的人!他弯着点腰,褐色瞳仁含着笑意,看她眼睛:“笔掉了哦?”

    南栀:“”

    几乎是本能的反应,她拔腿一转身。冷汗在风里发凉。

    “南栀你去哪啊,南栀?”李萱萱捡起南栀地上的书,伸着胳膊哎地喊了一句。

    “这是她的?”

    听青年问,李萱萱回头,因为害羞所以声音了些,是。

    钟意摊开心,他一句话没,李萱萱听话地把书本交到他中。

    “真乖。”他随口两个字。

    几个女生回味着青年的笑和这个词,懵然地看着他走远的背影。

    打了个寒战。

    这男人约莫二十七八的样子,远看着温润,近看却像三月春寒里的阳光,那眼神照身上也是阴冷阴冷的。

    --

    没有方向,没有思考,等南栀回过神,已经跑到九十二中门口。

    她软在校门旁的院墙角落,哆哆嗦嗦地抱住头,捋着思绪。

    怎么会,怎么会是他

    是意外碰到,还是那些人专门找她来了?

    是因为她联系了李若熏,插替考的事吗?不,替考的事跟9的人有什么关系?

    南栀混乱地思考着,没有想出头绪。

    南栀仰望背后,九十二中高高的围墙像一堵壁垒,保护着温室里年幼的花草。

    她撑住额头,把塞回兜里,打消了喊许措出来的念头。

    从诱惑许措和她接吻那天,她就已经决定放弃寻找港湾保护自己,放弃走周彦那条路

    她必须靠自己,不能软弱。

    否则就不能和许措走下去。

    擦掉慌张的眼泪,南栀深呼吸,让自己镇定。

    -她是姐姐,是该撑起这段感情关系的人。不能乱。

    许措才岁,她还要等着他长大、成熟,长成那天他穿花衬衫、戴墨镜时那种干净清爽又很爷们儿的男人。

    南栀抱住膝盖,额头抵在腿上。让自己冷静,再冷静。

    -

    下晚自习,许措没想到南栀居然在校门口等他。

    “姐姐?”

    听见熟悉的嗓音,南栀茫然一抬头。夜晚的路灯下,许措颀长的个子站在那,周围是来往的学生。

    “许措”

    南栀缓缓站起来,一下扑进他怀里,用臂去紧紧环住他精瘦的腰。冰凉的脸,不停蹭着许措温热的胸膛。带着鼻音:“我等你好久了,你是不是下晚自习还在睡觉?真是的你好讨厌啊”

    许措抬着双臂,没落在南栀背上,因为身边鹿皖、宋魁几个已经看傻了。

    他犹豫之后,还是用双臂用拥抱南栀:“怎么啦,谁欺负你了?”

    本来已经冷静下来,却被这么一问又滋生脆弱,南栀哑着嗓子,依恋着少年胸口的暖热、强有力的心跳。

    “你呀,你欺负我你最会欺负我。”

    鹿皖和宋魁不可思议地互相看一眼,再傻也明白了一点情况,知趣地赶紧走了。

    许措:“我怎么欺负你了,嗯?”

    南栀在他怀里摇头。

    他们就这么拥抱。过了会儿,南栀才低声:“许措,如果有时光就好了人,让我们一下跳到十年后。”

    -

    看过星星,骑车兜过风,等南栀心情好起来许措才送她回学校。

    他还想再陪一会儿,却被南栀赶:“很晚了,你快回家去吧,不然爸爸要你了。”

    许措无奈地鼻子笑一声:“跟姐姐谈恋爱真难,要疼她哄她,还要负责被她教训。”

    他夹着头盔站直,“好,我这就乖乖回家。”

    南栀被逗笑,眼神残留着些许阴郁,拿起许措热腾腾的掌,握住自己脸。

    许措弯腰啄了啄她脸:“我走了,栀栀。”

    南栀一踮脚,在他嘴角落上个吻,眼神深深:“许措,你就是我,对于这个世界的全部信仰。”

    她抚摸他明亮的眼睛,“你晴朗,我的世界就是阳光的。”

    许措眼神颤动,对这两句话的意思听得似是而非,但知道这肯定是南栀很动情的语言。

    他很上道,聪明而合时宜地去吻她,断断续续:“那你的信仰,有点不良啊?”

    南栀回应他的吻。呼吸他身上清爽的气息。“那你就良一点嘛。”

    一吻完,时间不早了。

    许措走了几步回头,用头盔碰碰太阳穴一举,示意他走了。还眯了左眼。

    南栀挥挥。

    看着许措的背影消失在路灯照着的校园。

    刚被许措心捂暖的脸颊皮肤,逐渐被风吹冷。

    南栀站了一会儿,迟疑地掏出。

    她找到李若熏的电话,犹豫着要不要拨过去,犹豫着要不要告诉他她知道的一切。

    但她不确定,这一捅不会招惹更大的麻烦。

    以及李若熏到底可不可靠,会不会像她当年去报警那样,又遇到不称职的警察

    “有了新男朋友,就不要我这个大哥哥了?”

    背后猝然的声音让南栀一凛,她猛一转身——

    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的苍白男人,深褐色的瞳仁,里燃着一支香烟。

    在他阴柔目光下,南栀浑身僵住,连呼喊、奔跑的力气都瞬间被抽空。“你”

    钟意低下腰,搭在南栀的后脑勺顺了顺,“几年不见,一来就想报警抓我。栀栀就这么对大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