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上有个女孩一直盯着她看, 然后把手里的糖递给陈白, 稚嫩的声音让她觉得舒服很多。

    “阿姨，吃糖。”

    “叫姐姐。”

    陈白接过来她的糖，刚要夸奖，却被这声阿姨喊懵了，旁边的人似乎是她的妈妈, 神情疲惫，却将女孩搂了搂，不好意思的道歉。

    “现在囡囡见到比她大的都喊阿姨。”

    陈白对她笑笑，“你叫什么名字？”

    “你呢？”

    那女孩机灵的眨眨眼睛, “妈妈过, 不能随便告诉别人名字。”

    “好吧, 那我先，我叫白, 你叫我白姐姐，好不好？”

    “我叫楠楠, 我们要去S市玩，姐姐你也是去S市吗？”

    女孩充满了好奇，她戴着帽子, 回头看了一眼妈妈, 又往后靠了靠。

    “对啊，S市很大，车很多，你要跟好妈妈, 知道吗？”陈白收起笑容，火车开的快，她却总觉得时间不够用，也从来没发现，原来自己家离S市竟然这样远。

    “知道，姐姐你刚才为什么哭，是不是很难过，妈妈了，吃糖就好了，不疼。”

    陈白一愣，她哭了吗，抹抹眼角，果然有点湿润。

    “你看，我多勇敢，姐姐，妈妈我从三岁到现在，过好多次针了，可我只记得糖的味道。”

    女孩撸起来的胳膊上布满了青紫色的针孔，有的是一大片淤青，看上去触目惊心，她得意的笑笑，“妈妈，我是最勇敢的人，姐姐，你觉得呢？”

    女孩的妈妈在后面忍着悲痛，对陈白挤出一个微笑，她用手摩挲了两下女孩的头发，又趴上去亲了亲。

    “楠楠真棒，姐姐有东西要奖励你。”

    陈白摸了摸包，出门的时候带了个简易的乐高玩具，自己无聊的时候喜欢拼着玩，“楠楠，这是要很有耐心的去拼，拼完之后是个可爱的凯蒂猫，等你拼完了给姐姐发照片好不好？”

    陈白给楠楠的妈妈留了手机号，一直到下车的时候，楠楠都很兴奋的拉着陈白聊天，仿佛这许久的话攒到一起，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诉的人。

    陈白不停地翻看手机，给陈燃发了很多条消息，可是那个人一条都没回，过去电话，刚开始还是带有他自己歌曲的铃声，再后来就关机了。

    给王莉，同样的，只响铃，没人接。

    网上的负面消息太多，按照王莉的一贯作风，不应该会让此类事情发生，除非王莉有什么事，或者真的事情难以控制，陈白胡思乱想了一路，还是没能想清楚到底为什么。

    为今之计就是先见到他们，再想办法去看看从哪方面入手，需不需要陈白去澄清，毕竟里面自己还占据了大部分的篇幅，来描述偶像明星陈燃如何非礼自己的助理。

    很多忠粉在下面骂陈白，两个人之中，明明看起来陈燃才是那个受伤害的，颜值，演技，人品，样样都比别人好，怎么会觊觎一个长相普通的助理，这简直就是污蔑。

    于是矛头又转向了陈白，忠粉跟黑粉对决，两相厌烦。

    对于自己的攻击，陈白其实不以为意，毕竟是路人，过了这个风头，还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只是陈燃最近的势头很不好，几个广告被撤，电视剧又临阵换人，公司里不应该应对成这种状态，尤其是王莉，太匪夷所思。

    陈白联系了几个制片，又找了那些广告商，别人也是客客气气，没为难，只是委婉的告诉她，规避风头，提前避险。

    事情还没发生，就开始避险，这风声到底是谁放出来的。

    陈白提着行李风风火火赶回家，刚一放下东西就赶紧去敲陈燃的房门，门铃想了无数次，里面的安静似乎在无声的跟陈白宣示，房间没人。

    他还能去哪，陈白有些丧气，为陈燃，也为自己不能及时联系到他们。

    开了电视，又翻着手机开始找所有她认为可能见过陈燃的人，华美的一段视频就在此时放了出来，华美总裁陆宗朴站在镜头前，庄重严肃，对外声称不会换代言人，并且会一如既往的相信陈燃，会为华美树立一个正面积极的形象，也请大家不要去相信流言蜚语，清者自清。

    陈白唯一觉的欣慰的是，还有一个广告商能够在陈燃危难之际挺身而出，替他话。

    她彻底放下手机，洗了把脸，收拾了几件东西，临上电梯前又了个电话。

    咖啡厅里，僻静隐秘的一角，陈白在那坐了很久，低头看了好几次手表，终于在准备起身的时候，看见对面那人戴了帽子走过来。

    她坐下，安安静静看着那个人从容落座，抬起眼，那双曾经让她看了无数次，偷偷喜欢了十几年的眼睛，此刻正看着她，从前不觉得那双眼睛有多复杂，可是现在，陈白忽然觉得看不清秦博源这个人了。

    秦博源上前想要拉住陈白的手，却被她不着痕迹的躲了开，“你没有什么想跟我的？”

    秦博源也没生气，只是抽回手去，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他的帽子恰好将脸挡住，再也不是刚回国的时候，现在出门，就跟陈燃一样，全副武装。

    “白，是你约我出来的，怎么反倒问我做什么？”

    “既然你没什么想跟我的，那我问，你答，总可以吧？”

    “你问我，我自然是要回答的，白，好久没见，阿姨还好吗？听阿姨摔伤住院了，手术顺利吗？”

    秦博源恢复以前的状态，就连那份关心，都尽量做到温柔款款。

    陈白却越发觉得这个人跟从前完全不一样了，从里到外，就连那双眼睛，也盯得她浑身不对劲。

    “秦博源，我妈摔倒，没有告诉任何人，你怎么会知道，别告诉我是因为孙阿姨的原因，我怎么也不会想到，从前那个阳光率真的秦博源，会变成现在这个处心积虑，步步为营的人，你太让我失望了。”

    秦博源不恼不怒，依旧云淡风轻的看着她在那张牙舞爪。

    “白，我不明白你在什么，如果你是因为我太过关心你，那我道歉，因为我已经习惯跟你这样相处，对你关怀备至。”

    秦博源就像一块海绵，无论你多么凶神恶煞，他都会照期全吸过去，让你浑身使不上劲来发泄。

    陈白吐了口气，又道。

    “秦博源，你抢了陈燃的戏，抢了他的角色，这难道不是事实？”

    那人好像听到了什么笑话一样，忍不住轻笑出声。

    “白，是你对陈燃过于关心，之前陈燃有没有抢过别人的角色，不，其实这不是抢，而是每部戏都有他的考虑和算，不能因为不用谁，用了谁，就角色是抢来的。

    换句话，如果一开始定的角色是我，后来被陈燃顶替，你会像今天这样生气，跑过去质问陈燃吗？”

    美国的高材生，话就是讲道理，完全不给你吵架的空间和理由。

    陈白哑然，手里的咖啡微微转了转，秦博源瞥了一眼，随后道，“白，我没做过，包括网上的恶言恶语，从来都不是我参与的，我没想到，有一天，我们两个人，竟然会因为一个外人，闹成现在这幅样子。

    我喜欢的女孩，为了她的老板，拿微型摄像机偷拍我，白，你知道我什么心情，你的手不会抖，心不会虚吗？”

    陈白红了脸，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早发觉了，什么都没问出来，还落得个丢人现眼。

    她把摄像机收回包里，若无其事的端起咖啡杯，“我只是想公平一点。”

    “公平？白，我们十几年的情谊，竟然比不过你跟他几年的工作关系。”秦博源收回手，微微闭眼，他戴回口罩，语气也有些低落。

    陈白觉得有些尴尬，却又为自己没有问出什么话来感觉到压力。

    许久，秦博源再次摘下来口罩，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白，假如，这事情是我做的，你会怎么做，把我公知与媒体，将我的真实面目暴露给他们，撕下我的假面具，为了陈燃，你会将我彻底毁了，对吗？”

    陈白哑然，她没想那么多，只是陈燃出了事，她第一个想到的只是找证据，证明陈燃的清白，必要时，自己出面澄清也可以。

    至于秦博源，她真的没有考虑过他是否会有麻烦，如果他有了麻烦，又该如何。

    “我不知道。”

    她摊开手，如实道。

    秦博源笑了，就像当年偷偷给陈白看试卷，偷着掩护她在课堂上喝水，偷偷画下她睡着时候的脸一样，他向来自信，对自己渴望的一切都是志在必得。

    唯一样，时间而已。

    “你想要我怎么做，告诉我，我听你的就是。”

    他越这样，反而让陈白觉得自己卑劣了很多，难道他真的不知情，又或者，他取得了新剧的主角，也是顺其自然，而陈燃被顶替，也只是因为口碑。

    可是，口碑又是怎么被破坏的，陈白理不清了，这其中一定跟秦博源有关系，只是这人太聪明，总是绕着绕着让自己变成过错方。

    陈白走后，秦博源在那里坐了很久，久到自己从犹豫到坚定，自己所做的一切，非常有必要。

    从医院停车场，到医院，再到后来让经纪公司透漏给媒体的资料，极力抹黑了陈燃，烘托了自己，如果不做这些，任由陈燃一路平坦，那么自己将永无出头之日。

    热度不够，蹭了他的流量，这是最快捷的方法，远比高学历，优雅王子，唱跳俱佳什么的更有噱头。

    他还不过是多为自己算了一些，并没有什么错处，这样想着，他心里越发觉得陈白变了，变得没有那么在意自己，没有那么相信自己，更加觉得，是他们都错了，明明该坚定走下去的情谊，为何会在六年后，浅薄了许多。

    陈燃横躺在家里的沙发上，陈白按门铃的时候，他就在家里，只不过屏住了呼吸，故意不发出声响，等到没动静的时候，他光着脚丫子去看猫眼，陈白丧气的坐在门口，就像只流浪归来的野猫，无处可去。

    陈燃很得意，他觉得这一招很灵，哪怕牺牲了自己的名声，可是好歹陈白主动往前走了一大步，他们之间的距离，总算近了很多。

    王莉对他的无动于衷尽管生气，可也无能为力，早在事情严重之前，王莉就准备公关，没想到被陈燃拦了下来，也给自己放了一周的假，不允许接陈白的电话。

    就算她再笨，也知道陈燃心里得什么算盘，更何况王莉是多么一个精明的人，她虽生气，可到底没有露出底牌，索性带着家人，一起出国度假了。

    这番苦肉计，陈燃真是乐在其中，有人抹黑他，他知道是谁，也懒得去理他，他所在意的，只不过是陈白，那人就跟个软糖一样，不戳不动弹，得推着往前走。

    看着她不停给自己电话，发信息，陈燃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与窃喜，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陈白，她就像勇士一般，提到奔赴S市，而且还是为了自己。

    她又来了，沮丧的站在门口，陈燃开猫眼，看着那个人垂头丧气，手里还提着一堆吃的，陈燃回头看看桌上的外卖盒子，还有一对速食品，觉得肚子突然就饿了。

    陈白掏出手机来不知道给谁发信息，陈燃的手机忽然响了，是在卧室，陈白好像听见了动静，疑惑地四处张望，陈燃赶紧光着脚丫子跑去卧室把手机调成静音，顺便看了看那条消息。

    “老板，我买了菜，你要是回家，就去找我拿，要是不回家，你好歹发条信息，虽然遇到挫折了，好歹得振作对吧，一个电视剧被换主角，不代表以后的角色也会被换，起精神来，加油。”

    陈燃笑了笑，把手机塞进口袋里，继续去监视陈白。

    似乎有电话进来，陈白把那袋子东西放到地上，按了接听键。

    “喂，哦，我是，他怎么了，什么？”

    伴随着这句惊呼，陈白几乎是同步奔跑着去了电梯间，陈燃想开门喊她，可是又怕被拆穿，在门口看着陈白一边急着按电梯，一边跟那头的人接着讲话。

    “我知道了，好的，我马上过去，好好，我会心的。”

    电梯门关上的一瞬间，陈燃立刻开了门，人已经走了，袋子里的菜和饭都是热的，他觉得事情不对劲，明明下一步该是陈白认错，低头，然后主动投怀送抱，暖情安慰，可是，这都是什么剧本，她怎么就突然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