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博源就躺在家里, 陈白是第一次到他家, 自从他到S市安家后的第一次，这所房子离自己的家不算远，两个区都不错。

    助理见陈白到了，连忙起身，招呼她, “你好，你是白吧，刚才博源一直喊你，所以才给你了电话, 实在不好意思, 晚上还让你过来。”

    “他没事吧, 刚才在电话里，你的好像很严重, 为什么不去医院？”桌子上的药瓶还在，秦博源躺在床上, 双眼紧闭，房间很干净，灰白色调, 看上去有些冷清, 从前的秦博源，是绿色的，周身都是旺盛的生命力。

    “有个家庭医生，刚走, 他吃的量少，所以没事，从现在到明天早上才能吃饭，只能喝点稀粥，博源S市没有亲人，你是他最在乎的人，所以，今晚你留下来照顾他，没什么事吧。”

    助理话间已经背好了包，好像就算陈白有事，她也非走不可了。

    “他需要吃什么药吗，除了饭，我还需要喂他吃什么，或者有什么该注意的，你先告诉我。”

    陈白没有多想，反正没有联系到陈燃，自己又没事可做，秦博源不知道为什么，来了S市这么久，却从来没想着接过来孙文英。

    要不然，也不至于今天倒下，没有人照顾。

    “没什么药可以吃了，对了，医生嘱咐，多喝水，代谢掉垃圾，一直空腹，明天早上十点多再喂他吃饭。”

    陈白去看了一眼厨房，理清了各种原材料，转身去烧了水，回屋的时候，秦博源的被子掉了下来，他弓着身子，就像一只海豚，弯弯的，看上去有些可怜。

    陈白觉得自己的同情心泛滥，又或者对长相较好的男生不自觉偏袒了些，包容了些，总之，她很有耐心地从地上把被子捡起来，替他盖上，又把温水倒进保温杯里，等着夜里叫起来秦博源喝几次。

    屋里只留了一盏夜灯，昏暗摇曳，不多会儿，陈白便偎在床头睡着了。

    秦博源睁开眼睛，光线虽然昏暗，可他仍能看清楚那浓密的睫毛，柔软的头发，还有那双压在脸下的手。

    晚上也是一时糊涂，吃药的时候没记好，多吃了几颗，结果居然昏倒了，多亏助理来得及时，敲门几次没人开，电话铃声一直响，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他伸手摸摸陈白的脑袋，忽然间笑笑，她还跟以前一样，睡觉的时候嘴角会微微翘起，好像属于她的每个梦，都是美好纯真的，让人不忍心扰。

    秦博源就这样看着思绪慢慢回到了高中时代。

    陈白从学到初中，也不知道是缘分，还是什么别的莫名其妙的东西，总之冥冥之中有根线牵着他们两个，一直同班，后来同桌。

    秦博源的人缘从幼儿园时期就有，他不像别的男孩子一样，蠢萌的只知道惹女孩生气，或者捉弄，或者取笑。

    秦博源那么，就知道爱护女同学，班里人缘最好的男生，一定是秦博源。

    性格绵软，看上去就是谦谦君子。

    陈白跟他住得近，自然是近水楼台，每天放了学跟在他屁股后面，恨不能二十四时缠着他，秦博源性格好，也不觉得厌烦，再后来，他也慢慢成了习惯，哪天陈白有事请假不在，他反倒觉得不正常了。

    一直到初中，那种少年的情怀慢慢滋生，在心里，他们彼此把对方当作那个不一样的人，区别对待，没有挑明，却早已默认。

    陈白爱笑，这跟陈爸有关系，陈爸是个乐天派，娶了祁红，一辈子捧在手心里，对女儿更是没节制的好，得过且过，陈白惹祸之后，陈爸不是帮着背锅，就是想方设法替她开脱，总而言之，陈白的好性格，让很多人喜欢。

    少有的，男生女生都爱的性格。

    这种状况，在青春期懵懂的时候，让秦博源感到十分不安，万幸的是，陈白缺少一根叫做情商的脑神经，所以她对任何人都一视同仁，唯独对待秦博源，恨不能挂在他胳膊上。

    那时候孙文英很忙，秦博源的父亲经常出差，而且一走就是几个月，有时候没人做饭，都是去陈家蹭饭吃，每每这个时候，都是陈白异常激动的时刻。

    因为她盼望每一次跟秦博源的同窗共食。

    陈爸陈妈默认两个人的青梅竹马，对待陈白的感情，他们采取宽容态度，何况，秦博源是周围数得上的好孩子，成绩好，样貌好，性格更是不用。

    所以，最后大学他做的这一出事情，着实伤了陈家人的心，陈白就不用了，哭的眼睛都红了，祁红看着每日招摇的孙文英，更是气不一处来，又不能当面撕破脸，只好多次嘱咐陈白，不要再跟秦博源联系，免得被人看笑话。

    秦博源伸出手，刚要抚摸她的额头，却见陈白转了下头，背向自己，那边脸压出红印，看上去想要帮她抚平。

    高中时候的陈白，偏科严重，如果没有秦博源的悉心辅导，很可能考不上S市的那所好学校。

    只可惜，秦博源去了H市，大学四年，他们几乎都是在网上聊天，视频，有时候陈白想去H市看他，每每跟祁红诉，总被她制止，就算再喜欢一个人，女孩还是要矜持些的。

    在祁红眼里，这是陈白最后的底线。

    只可惜，陈白坚守住了，秦博源却在这四年里，只去过S市几次而已。

    陈白最后热切盼望毕业，然后找一个H市的工作，然后在最好的年纪，嫁给那个陪伴她一生的男孩。

    可惜，人家跑路了。

    秦博源微微起身，不想惊动陈白，床头的保温杯还是有些远，他伸手够了够，怕压到陈白，于是便放弃了，半靠在床头，细细量起陈白来。

    眉眼温和，不是特别惹人的惊艳，可是却耐人寻味，从前不觉得，可是好多年不见，陈白就像一颗萌芽的种子，慢慢长出了自己的特色。

    他咳嗽了几声，本来想压制住，可是还是没能如愿以偿，陈白猛地起身，然后萎靡的看着他，又愣了半晌，方才反应过来，原来是在秦博源家里。

    “你要喝水？”

    秦博源点点头，温柔的看着她，这样昏暗的灯光下，陈白就像一个贤妻良母，面面俱到。

    “你怎么会昏倒，秦博源，很危险，知道吗？”

    陈白的语气里有抱怨的成分，可是听在秦博源耳朵里，却十分动人。

    “胃药吃多了，以后我会注意的。”

    “胃药，这也是胃药？”陈白拿起桌旁的那盒感冒药，有些夸张的嫌弃。

    “感冒药和胃药一起吃？吃了多少，秦博源，你是孩子吗？”

    这句话出来，两个人都是一愣，陈白迅速转过脸去，秦博源则回想起那些年自己喊她孩子的时光，美妙而遥远。

    陈白，你是孩子吗，这种问题怎么问的出口？

    陈白，这道题还不会做，你是一年级的孩子吗，赶紧转科吧。

    陈白，我脑袋都要大了，这里加一道辅助线，哎，不对，这个平面不要管它，在第三条线那里加，对，哎，又画错了，你是孩子吗，怎么不手把手的教就是学不会呢。

    陈白尴尬的跑去厨房，在那定了定神，又空手走回房间，“秦博源，你以后心点，不要吃错药了。”

    “恩，好。”

    “还有，你房子这么大，可以把孙阿姨接过来照顾你的，这一次有助理在，下一次呢，再下一次呢，总而言之，你身边还是少个人。”

    陈白的语重心长，秦博源笑笑，在灯光下，那脸的线条都变得柔和起来。

    “白，我有你。”

    陈白冻住，如果是以前，秦博源出这样的话，她肯定要高兴的飞起来，只是不知道为何，现在的心境竟然如此无澜，就像听见别人在告白一样，她为这种错觉感到震撼。

    二十年，不短不长，却足以让一个人对另外一个倾尽全力。

    “那个，秦博源，我觉得吧，毕竟现在孙阿姨一个人在老家，守着你们的老宅，她也觉得孤单，自从秦叔叔走后，她就一直这样，总不是办法，你要不要......”

    “不要。”

    简短直接，简直让陈白接下来的话没法吐出，她摆摆手，跟着去调亮了灯光。

    “凌四点了，还有几个时天就亮了。”

    话题转移的很生硬，陈白也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怕秦博源再次提起那样暧昧不明的话来，她害怕直接面对，准确来，是怕自己拒绝他，又怕自己答应他。

    每次听到秦博源深情款款，甜言蜜语的时候，陈白面前总会浮现出陈燃那张欠揍的臭脸，可能受虐也会上瘾，总而言之，陈白有的时候觉得，给陈燃做助理的这些年，竟然抵得过陪伴秦博源的那二十年。

    时间这个东西，有时候不能以长短来衡量一份情谊，只能用宽度，广度。

    所以夹在中间的陈白，觉得自己很对不起秦博源，这种负罪感来的莫名其妙，却又顺理成章。

    大约自己真的已经把他放下了，所以才会心惊胆战的面对他的表白，只是，她没想好怎么回绝，才让两人没那么尴尬。

    不得不承认和面对的事情，摆在陈白面前，那就是，她真的喜欢上那个魔头了，喜欢上那个自以为是鼻孔朝天的变态了，喜欢上那个每日奴役她，见不得她半分清闲的万人迷陈燃了。

    这种念头冒出来的时候，陈白是拒绝的，毕竟两个人在一起，阻力太大，不陈燃的那些粉丝，单陈燃那个臭脾气，如果真的在一起了，不定哪天就能起来。

    陈白为此感到不安，于是偷偷去陈燃后援团窥屏，各种陈燃女朋友，后妃，绯闻女友，每个人都以他最亲近的身份出现，可是大家都知道，这是一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所以没人觉得突兀。

    如果这种称呼上升到现实，后果会怎样，不敢想象。

    陈白在窥屏几日之后，那点勇于面对自己内心的勇气，也渐渐消失殆尽，于是她又跟个不冒头的兔子一样，温温顺顺，该干嘛干嘛，绝不主动触碰雷区。

    “白，我之前问过你，有一天，如果我跟陈燃真的势不两立，水火不容，你会帮谁？”

    秦博源抱着胳膊半靠在床头，眼睛却一直盯着陈白，这个女孩的性格他太了解了，稍微松懈一点，就赶紧一溜烟跑远，再想问她，还得重新找机会。

    “那个，这问题根本没有可比性，首先，你们两个定位不同，他是演员，你是歌手......”

    “我也在演戏了。”秦博源补充道，毕竟他是官宣的《一树杨花》男一号，还是顶替了风头最盛的陈燃。

    “那也没有什么可比性的，你演完戏，还是要开演唱会的，对吧？”

    陈白试着跟他理清脉络，循循善诱。

    “也许，有一天我在电影电视剧中找到共鸣，再也不去唱歌了呢。”

    陈白哑然，“你去美国那么久，不唱就不唱了吗？”

    “我也想自由自在，想做什么做什么，可是，这个社会不允许我这样，自由与现实离不开的，这次的男一号，我得来不易，导演是个很有才华的人，我不会错过跟他的每一次合作。”

    “你的意思，是要放弃唱歌了。”

    “有可能。”

    秦博源看着陈白脸上的失望，心里也涌起一丝感慨，当初出走美国，心里是抱有多么大的期望，学成而归，却没想到有朝一日，也能为五斗米折腰。

    “我觉得你慎重考虑一下吧。”

    “白，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真的有那么一天，你会帮谁？”

    躲不掉了，陈白心一横，“坐山观虎斗！”

    她能帮谁，又能真的帮得了谁？

    早上的时候，陈白熬了米粥，满屋子都是香气，秦博源在S市这么久第一次感觉到了家的味道。

    自从孙文英和秦书同离婚之后，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家是什么，父爱母爱又是什么了。

    孙文英活的很累，总想把最好的给秦博源，把自己的愿望，希望全部押到秦博源身上，逼着他不得不往前走，哪怕需要抛弃很多不舍的东西。

    有一天回首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手里，根本什么都没有握到。

    作者有话要：对于每一个陪伴的天使，再次声，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