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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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怕。”

    温年打了个哈欠,明明这两个字带着困意,不知道为什么阮湘就觉得安心。

    她嗯了一声。

    从下班回来开始,她一直在克制自己的情绪。

    和矜矜吃饭的时候也努力装作和往常一样。

    她生怕自己被矜矜看出来不高兴。

    起来也很奇怪,她从到大一直是看上去就不怎么高兴的脸,父母也不会管她,自由生长。

    但遇到的人总有那么几个把她一眼看透。

    其实和季梦雯相比,温年更没有距离感。

    季梦雯长得秀气,因为性格的原因,很有亲和力,第一眼看到就让人横生好感。

    但即便她本人再好话,阮湘其实还会有一种会打扰到对方的想法。

    反倒是温年,即便那会儿人高马大一副霸王模样,但阮湘也没怕过她。

    这种感觉很微妙,阮湘也不太想让温年知道这种微妙,毕竟这个人给点阳光就灿烂,指不定会冒出来一句“你是不是喜欢我”之类不要脸的话。

    兜兜转转那么多年,阮湘没想到还能收到跟少女时期无二的安全感。

    她们吃完站起来的时候这条巷还是很热闹,温年付了钱,拒绝了阮湘试图转帐给她的提议。

    回去的路上人行道都没什么人,温年到现在还是嘴唇有点烧上来,忍不住舔了舔嘴唇,没隔多久就抿一会儿的。

    “介意我问一句么?”

    她突然冒出了一句话,阮湘啊了一声,下意识地转头看了她一眼。

    温年却没看她,她慢悠悠地走着。

    “问什么?”

    “你前夫的事儿。”

    “哦问。”

    要感情随着彻底没了,阮湘也不能保证,但她实在是没法再面对那个人。

    提起来倒是不痛不痒。

    “听你是闪婚?”

    温年对阮湘结婚什么时候结婚的印象其实不是很深刻。

    她青春期那点隐隐约约的心思一直没有昭告的会,她那时候也没开窍,压根也没想到过这点。

    后来跑到这边读书,对自己经常想到阮湘感到惊讶,但依旧没往那边想。

    她和阮湘压根就没再联系过。

    阮湘没有,她和季梦雯在对方生日的时候凑了点钱送了阮湘一个,但温年也从来没和阮湘打过电话。

    好像两个人没照面,就真的断了。

    所以阮湘的消息她都是断断续续从季梦雯那里听来的。

    结婚也是。

    阮湘大学刚毕业就结婚了,温年那时候正在这边漂着,发愁自己吃了上顿没下顿,为了交房租而痛苦地接私活,偶尔还得给自己灌灌鸡汤,某一天下班回来和季梦雯唠了几句,听到对方了句,“哎你知道么,阮湘结婚了都。”

    温年那会还在过地铁安检,啊了一声,下意识地停了下来。

    招了好几个眼神。

    “她结婚了?她才多大啊。”

    季梦雯当时被这句话给逗得不行,“她比我两岁,比你一岁啊。”

    温年哦了一声。

    她在地铁门嘟嘟嘟的关门警报里冲了进去。

    信号不是很好,她听着季梦雯的声音被地铁隆隆的声音遮盖,断断续续地听了一耳朵阮湘结婚的地点啊对象啊。

    是大学认识的,学长估计是反正是校友。

    男方市人,家里还挺有钱。

    她不会是被骗了。

    温年脑子里蹦出来的就是这个想法。

    其实阮湘这个名字几乎不会出现在她的生活里,新的城市新的生活不太新的工作,交际圈都是陌生的。

    回到b市,能和她聊起阮湘的也只有季梦雯。

    其实就是阮湘的错,她的交际圈窄到要把温年划进去才看上去不会只有一个人。

    温年在b市这么多年,其实也很少会想到阮湘。

    外面的世界很大,接触的人越来越多,天南海北的,各式各样的。

    温年在那天被巨大的无措砸了个眼冒金星,躺在出租屋的床上失眠到第二天。

    编辑了好几条消息,删删改改最后还是一句相当无趣的新婚快乐。

    结果马上收到了回复——

    “你有病,谁结婚了。”

    也是,那个号码还是那么多年前的,早就换了。

    后来温年照样的上班,往前辈圈里钻,最后自己也混成了前辈。

    一起打拼的那帮人现在结婚带娃的不少了,也有没结婚的,不过人家的目标很高,非灵魂伴侣不娶,自然乐得泡在茫茫人海里。

    温年自己的话,她也不知道想要个什么样的。

    曾经有点那什么意思的,在那个最好的阶段变变扭扭,最后也变成了别人家的老婆。

    她不想将就,但那点遗憾憋在胸口,又让她不怎么想去再次心动。

    就这么慢慢吞吞地到了现在。

    峰回路转。

    再次看到阮湘,听到季梦雯对方准备离婚了的时候,她居然有点高兴。

    那点的自欺欺人的帮忙,到底也是处于那点自己想要圆满的心。

    有点卑鄙,又有点窃喜。

    “闪婚?”

    阮湘摇了摇头,“不是,我大一就认识他了。”

    她的交际圈很窄,高中学的艺术,成绩还算不错,考上挺有名的大学。

    而杜明东是导演系的,大一的时候社团招人,不知道怎么的阮湘就被拉了进去。

    她的社恐早在青春期就初具雏型,到大学简直无药可治。即便加入了社团,也是那个充当壁花,完成自己要做的事儿马上就要走的人。

    杜明东是副社长,不想现在布满中年人的油腻,那时候是个挺阳光的大男孩,个子老高,比例还不错,穿着也能看出家里条件不差,讲话也挺好听。

    不少女孩都喜欢他,社团人很多,阮湘能溜就溜。但聚餐推了太多次,一般人劝不动她,最后还是杜明东亲自去女生宿舍下面请她,骑着电驴直接送到了聚餐点。

    阮湘其实也不明白她就稀里糊涂地恋爱了。

    可能是离家那么远,她觉得无依无靠。不过她也不想家,她一直觉得没有家,所以节假日也不回去,除了过年学校真的要关门,她一般都在学校。

    社团有视觉上的活她能干就干,所以不妨碍别人对她印象挺好。

    她和别人的关系都很慢热,不会主动讲话,连聚餐都宁愿坐在角落里。

    不过她也不玩,就坐着发呆。

    去唱歌的时候也一样,别人点她的名,她稍微抬个头,再摇头,又低下头了。

    所以杜明东的追求她其实也隔了很久才答应。

    她不知道什么是恋爱,但之前看季梦雯谈恋爱,讲起来的时候满眼都是开心,她也想体验一下。

    可是她的情绪几乎没有波澜,在一起的时候都是三番两次提醒自己“你在恋爱”才会去主动一下。

    晚风有点凉。

    温年看着阮湘到腰的长发,裙角都是翩跹的,不知道陷入了什么回忆,看上去还挺疑惑。

    “不是闪婚。”

    她又重复了一遍,“他想要一个和我的家,所以。”

    所以之后没有话了。

    戛然而止的所以。

    温年叹了口气,“那我能再问一句么?”

    阮湘:“你能一口气问完么?”

    “你对我就这么不耐烦啊。”

    温年笑了一声,阮湘还真的不耐烦地:“快问。”

    “那你爸呢,我之前听你爸”

    “他再婚了,也在市。”

    温年有点惊讶。

    阮湘倒是没什么伤感,她们年纪都不了,早就过了父母离婚就会觉得不适的年龄。

    “我妈很不靠谱,我去学美术之后前前后后花了不少钱,一半都是我爸出的。”

    “大学学费我一直想自己挣,但大三那年生了一场大病,差点死了,光交医药费都不够,后来杜明东给我垫的。”

    阮湘的声音很轻,但温年站在她边上也能听清。

    “那个时候我住院,也没有朋友,杜明东照顾我,他的朋友偶尔也会来看我。我特别感动,觉得自己要更加喜欢他,但也的确欠他”

    阮湘抿了抿嘴,她看了一眼地下的树影,被风吹得有些晃动。

    “那时候我觉得他那么好,和他结婚应该也会得到我想要的。”

    但没想到。

    这四个字阮湘没。

    人生变数太多,当初信誓旦旦我们会有一个家的人开始嫌弃和她的家太过无趣,也开始斤斤计较,也会因为名望而低头。

    谁一开始都有初心,但时间一长,心也不是那颗心了。

    “家会有的。”

    温年踩着阮湘的影子。

    阮湘回头,温年站在原地,树影打在她的身上,斑驳了一身,连神色都模糊了。

    “你觉得你现在有吗?”

    阮湘从到大都想要一个家。

    时候父母的关系不好,离婚后母亲经常夜不归宿,也没饭吃,她也没有钱,只能自己学着做饭。

    家是冰冷的灶台,一个人的碗筷,几分钟的洗池。

    到后来频繁的胃痛,以至于她现在在矜矜饮食上一再注意。

    她不想要那种冰冷,还有难以消除的痛感。

    后来她有了一个家,女儿和丈夫,三个人的碗筷,二十几分钟的洗池,精致的饭后甜点。

    但也持续不了多久。

    如果世界上所有的东西都有保质期,那或许根本不存在什么一辈子,一个家。

    都是一瞬间,一个人。

    “我有的。”

    她们站在区外面的人行道上,这个位置正好可以温年的那栋单元楼。

    温年指了指。

    “十六楼,602,我的家。”

    “现在也是你的家。”

    她其实能理解阮湘的是什么。

    每个年龄段都有不一样的困惑,但谁都不能准确答疑,在这个阶段,她的确觉得自己有家。

    下班之后的去处,没有工作也能短暂庇护的场所。

    有猫有狗,也算是大户人家了。

    “你还是那么喜欢偷换概念。”

    阮湘叹了口气。

    温年笑了笑,“至少你现在看上去没那么不舒服了啊,吃辣这么开心的吗?”

    阮湘点头,“当然开心了,背着女儿吃更香。”

    “心我告诉矜矜。”

    温年威胁了一句。

    阮湘:“我是亲妈,她当然站我这边。”

    “明天去哪儿玩啊。”

    在电梯里温年还在问这个问题。

    “不准去博物馆啊,我真的待不住。”

    “明天早晨问问矜矜,我觉得她应该也不想去。”

    温年开的门,阮湘开的灯。

    正好房间的门开了,橘猫被姑娘抱在怀里,矜矜眨了眨眼,迷迷糊糊地问:“妈妈你去哪里了。”

    阮湘愣了。

    温年走上去,“矜矜怎么起来了?”

    “我去上厕所,听到声音。”

    “哦~那把香香给我,回去接着睡觉哈。”

    姑娘睡的迷糊,居然也被温年乖乖地哄回去了。

    温年关上门,抱着橘猫,冲那边的阮湘挑了挑眉,“这位湘湘妈妈,你也该去睡觉了。”

    阮湘:“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