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烦恼
“有趣啊其实我也不知道。”
温年晚上吃得有点多,现在其实也没什么胃口,不过这边人这么多,等烤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老板娘把阮湘点的一杯牛奶端了上来。
那么大啤酒杯,装牛奶怪好笑的。
阮湘喝了一口,余光瞄到了温年没来得及遮掩的笑,忍不住舔了舔嘴唇,嘀咕了一句:“有什么可笑的啊。”
温年:“你这样不也挺有趣的。”
明明上一分钟还我闷。
阮湘觉得温年这个人压根不可信,鬼话连篇,还自我矛盾。
“咱俩都坐在一块了你别不话啊,不然我一个人干坐着多无聊,”温年托着脸,“而且不是你约我出来的么?”
阮湘双捧着那杯冰奶,冰得玻璃杯外面都是水珠,她的掌心都是湿漉漉的。
“我就是觉得烦,又不想被矜矜看出来。”
“也是,你女儿比你能耐多了。”
住在一起也有两个多月了,温年觉得阮湘的闺女太过聪明。
这种聪明不是做题之类的,比敏锐高一点。对大人的情绪变化特别敏感,她很心翼翼,但表现出来却又不那么心翼翼。
“矜矜睡觉了。”
“抱着你家猫睡的。”
阮湘对猫猫狗狗也不反感,但住了这么久,深刻得觉得什么人养什么狗还真是非常有道理。
温年家的金毛叫大洋,体型巨大,还有点笨重。偶尔阮湘坐在沙发上和矜矜吃点心,这狗就过来,但因为茶几和沙发之间的位置被阮湘移动过,有点窄,来讨吃的狗就卡在那儿,卡也就算了,但它力气也不,挣扎的时候茶几都快被掀翻。
矜矜是笑得都快躺下了,阮湘看得嘴角抽搐,觉得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
好像很多年前温年也因为逃课卡在栏杆上动弹不得,最后还是阮湘揣了一脚才得救。
那只猫的话。
反正阮湘是叫不出那个名字,矜矜成天猫猫地叫。
现在在温年面前,阮湘也不出口。
“哦,香香居然能被矜矜抱着睡,它几乎不搭理我,很冷漠。”
温年的口气相当自然,偏偏阮湘听到那个“香香”被激起一身鸡皮疙瘩,悄悄地叹了口气。
温年注意到了,哎了一声,“我得解释一下。”
阮湘:“你不用解释了。”
温年:“不行。”
阮湘嘁了一声。
正好这个时候温年点的粉丝被端过来了,还挺香。
温年吹了吹气,哎呀一声,“都了那个时候送来就叫这个名字嘛,人家那是香味的香,土土的,没你这个湘湘的好听。”
阮湘压根不想搭理她。
温年最后嘀咕了一句:“你这个尴尬癌。”
阮湘对着自己面前的烤串哼了一声。
“明天你有事么?”
温年问了句。
“没。”
“那我带矜矜出去玩了啊。”
“那你问我有没有事干什么。”
阮湘要被她气笑了。
“当然是问你去不去的意思了。”
温年筷子拨着碗里的粉丝,太烫,她都不知道往哪里下嘴。
“去哪?”
来这边也几个月了,阮湘的确没怎么出门,最大的活动范围就是带矜矜去博物馆。
“游乐园?海洋馆?看矜矜想去哪儿嘛,周末反正都开的。”
温年拿了一串阮湘的烤面筋,结果被辣得不出话。她盯着阮湘,喂了一声,“你自己总吃些杂七杂八的,对女儿那么狠?”
阮湘看温年辣得都要哆嗦,把自己的杯子推过去,“闭嘴你。”
温年喝了一口,冰得她整个人都镇定了,还挺爽,“还挺好喝,我再给你要一杯啊。”
“不用了,”阮湘捧着脸,拿着一串五花肉口口地吃,温年看她对着这种变态辣没有半点反应,忍不住感叹了句,“都差点忘了你无辣不欢了。”
还不长痘。
阮湘的皮肤状态很好。
她们坐在树下的桌子前,凳子都是那种蓝色的塑料凳,树上挂着彩色的灯泡,以至于灯光落在发顶,都有点斑斓。
阮湘脸很,以前温年不知道什么是巴掌脸,觉得这种描述都是造假。
结果看到阮湘以后觉得这三个字简直为她量身定做。
眼镜框越大,衬得她还越。
皮肤太白,拿着烤串的指都白得亮眼。
头发又太黑,落在肩头,又蜿蜒披着,风吹来,丝丝缕缕被吹起。
以前就是因为皮肤太白,刘海又厚又长,才导致她整个人看上去阴沉阴沉的。
遮住眉毛,眼睛都像是只露半双。
不过阮湘的阴沉没有凶气,半点威慑力都没,反倒让人觉得她很好欺负。
她越是没有反应,就越让人觉得她软。
温年一开始对阮湘是恨铁不成钢,虽然觉得这个女的跟鬼片女主角一样成天瞧不见真面目,但看到对方被欺负,又有一种自己当初背着她走了一路最后还是被人天天欺负也太惨了的感觉。
连带着娘胎里自带的那种责任感。
激起她成片的保护欲,嘴上嚷嚷着要收费但还是每次抓着阮湘让她跟自己学两招。
然而阮湘相当对得起她的姓,气得温年都差点叫她软绵绵了,浑身上下根本就没力气,也不怎么想搭理温年,季梦雯每次瞧见都要笑上半天,要授予温年“单口相声之王”的称号。
温年一开始还有点气,后来也就算了。
有什么可生气的,把那帮欺负她的人揍了不就成了。
但自从阮湘和她还有季梦雯一块上下学,那帮欺负阮湘的还换了时间,变成了在学校里。
温年气得跳脚也没用,反倒是阮湘觉得她真的题大做。
“我又不理她们的。”
阮湘的声音和她的外形也很搭,鬼样,很锻炼人的听力。
“什么?”
“那你洗校服不累啊。”
温年揪着阮湘的校服领子,“这上面都什么玩意。”
阮湘哦了一声,“泡洗衣液泡久一点就好了,越是搭理她们,她们越起劲的。”
那天是周五,周五没有晚自习,下课之后温年和季梦雯会带着阮湘去的一个还挺资的咖啡店。
待到晚上吃饭的时候才回去。
季梦雯和温年凑一块聊天,打打游戏,阮湘坐在一边画画。
她的本子是个看上去很厚的八开本,每次温年都觉得这本都能把阮湘给压趴下。
反正温年对画画不感兴趣,阮湘画了什么不给她看她也没什么好奇心,反倒是季梦雯偶尔能被阮湘邀请看看,提出点建议。
每到那个时候就是温年最吵的时候,嚷嚷着她们搞团体,孤立她。
季梦雯对温年的脾气知根知底,压根没反应,阮湘还不太习惯,每次都会看几眼温年。
越看温年就越来劲,呜呜嗷嗷的可以持续很久,肺活量真得很可以。
等她俩悄悄话讲完了,阮湘继续画她的,季梦雯再转头跟温年话。
现在的阮湘头发更长,只不过厚重的刘海变成了薄薄的那种,看上去没那么让人透不过气。
眉毛跟新柳一样,不过她不爱笑,眉眼都不太会弯。
“矜矜太了,吃还是得注意点。”
阮湘很喜欢吃辣,但跟女儿一起吃得都比较清淡,这个时候估计特别满足,忍不住笑了一下,眉眼都舒展开来。
新点的冰奶还没上来,阮湘很顺就喝了刚才那杯,温年哎了一声,“你不介意啊,我喝过的诶,你不是超级嫌弃我的么。”
阮湘睨了她一眼,“但这杯是我的啊。”
温年:“我喝过哦。”
阮湘:“嘁。”
她的嘴唇上还有奶渍,完后相当自然地舔了一圈。
不知道是灯光还是什么原因,温年那么一瞬间竟然想伸去抹掉那沾在对方唇的牛奶珠。
不行。
她的克制下一秒发挥了效果,别开脸,:“那你以前还什么‘温年喝过的我才不要’,太伤人了。”
“哪有的事。”
阮湘反正是半点都想不起来,她虽然这些年过得单调无趣,但对十几年前的事情深刻的也很少。
“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太可怕了。”
她咬了一口年糕,看一眼温年。
温年啊了一声,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很多感情她以为自己足够坦荡,但实际上还是遮遮掩掩,这么多年下来,看似磊落,想掩人耳目,好像只是在自欺欺人。
阮湘嚼着年糕,她的腮帮子鼓鼓的。
人到这个年纪,身体条件每况愈下,接踵而来的还有生活各方面的重压,但一空下来,少年时代未曾圆满的东西就无孔不入。
自以为偃旗息鼓好多年,却在见到的一瞬间卷土重来。
根本来不及准备,下意识地缴械投降。
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呢。
我也不想,但我也没办法消除。
她兀自笑了笑,半开玩笑地:“因为有记仇本啊。”
阮湘:“你这个人。”
她自己也笑了。
刚才那一瞬间,她觉得温年好像有点不开心。
她的敏感从少女时期就一直在随着年龄增长,却又始终不敢细想。
骨子里还是畏惧变数,希望有一成不变的生活,本来以为得到了,但现在归零重来。
前夫还厚着脸皮叫她帮忙。
不过开的条件挺高的,够她用很久了。
但另一方面,她的自尊心又不允许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低头。
妥协是成年以后一次一次用得最顺心的姿态,但在这个时候,她又觉得脊梁被吊着,喉咙也堵着。
她叹了口气,突然觉得今天的烤串也太辣了。
“温年。”
“嗯?”
温年低着头吃着粉。
“杜明东找我,希望我配合他,和媒体我们没离婚。”
阮湘一字一句地,温年也听得很认真。
“你怎么想?”
正好这个时候新点的冰牛奶来了,温年把它推到阮湘面前。
阮湘伸去接,碰到了温年的指。
温年的指很热,阮湘的很冰。
一瞬间,跟电流通了一下。
她有点慌张。
又觉得这个慌张来得太奇怪。
“我不想妥协。”
阮湘抿嘴,她看着温年,彩色的灯映在她的镜片上,让温年看不清她的眼神,却觉得她特别坚定。
“那不是决定了吗,有什么好愁的。”
“但杜明东他不是那么好话的人。”
阮湘叹了口气,她低下头,看着盘里剩下的一串五花肉。
“我总觉得他会纠缠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