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资本
季梦雯递了一听啤酒给她,“我觉得我没猜错。”
温年拉开易拉罐,汽噗地冒出来,她的食指勾着环,就这么仰头喝了一口。
季梦雯跟温年认识了太多年,以至于彼此的习惯都变成了不用思考就可以得出结论的一种评价。
温年是个平顺的人。
其实季梦雯也差不多。她俩是邻居,一个幼儿班,一个学,一个初中,一个高中,就是大学分道扬镳。温年去了大老远市,季梦雯老老实实地留在b市,念完听长辈的考了编制,过那种爸妈觉得不错自己也挺清闲的生活。
结婚也是。
丈夫也是本地人,大她两岁,高中念书的时候估计还是照面过的。到了该结婚的年龄,觉得还不错,就结了。
不出意料的话,其实温年应该是要跟她一样的。
但温年的平顺现在还停留在表面。
季梦雯总觉得还没到一个临界点,但是迟早的事儿。
温年很倔。
想做一件事,她很想很像的话,头破血流也不会拐弯。
就好像她现在的工作,并不是很好混。
偶尔季梦雯会想,如果当初要是她不来温年去参加那个选拔赛就好了。
她自己喜欢这个,但也从来没想过以后专职干这个。
父母都是老师,她自己对这个做个老师也没什么反感,工作稳定,父母在身边,工资也够,就可以了。
所以她从到大都知道自己以后要干什么。
哪怕她和温年一起背着家里喝酒逃课,也没想换条路走。
和她相反的是,温年从来不知道什么以后。
有时候闲聊问起,温年都是囫囵的以后再。
她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季梦雯也是。
所以她们在一块都不会挑挑拣拣,觉得有趣的两个人都觉得有趣,时间一长,也很习惯对方的存在。
阮湘是一个变数。
原本两个人里来了第三个人,温年的注意力就被吸引了。
也许是发之间的关系定型,加上温年本来就是喜欢接触新的人。
很少有人能抵抗她的热情。
毕竟谁不喜欢一起的时候氛围轻快的人呢。
偏偏阮湘又不是一般的人。
每次想到阮湘,季梦雯都不知道怎么去形容。
有些误会延长了那么多年,她到现在也不知道去解释了。
阮湘一直以为当初发现她倒在路边的是季梦雯。
跟雏鸟睁眼第一眼的依恋一样,她对季梦雯的亲近感有点明显。
温年对此有点酸,不过她某些方面神经粗,也不会去问阮湘怎么回事,于是就这么拖拉到现在。
一开始出于父母的关系,二来是阮湘的长相的确很能引起同性的好感。
也很招长辈喜欢。
但前提是她得笑着。
不笑着的时候沉沉闷闷,又太不讨喜,两个极端。
于是后来上学变成三个人一起上学,放学也是,阮湘在学校门口等温年和阮湘放学。
她的家是离得最近的,于是温年和季梦雯都是顺路送她回去。
温年嘴巴有点欠,有事没事就得逗逗阮湘,要么就是想伸去撩对方厚重的刘海。
然后不出意料地被拍了几下,要么就是阮湘的迅速躲开。
躲到季梦雯身后,温年呜呜哇哇地喊了一声又让老季帮你,最后俩人围着季梦雯转圈。
季梦雯是觉得温年的态度有点奇怪。
毕竟她对其他女孩也都一视同仁得很,不知道为什么唯独对阮湘就态度这么恶劣。
后来大家分开,温年去了市,只留下在b市读大学的季梦雯和还在上高中的阮湘。
但阮湘也没怎么和季梦雯一块了,她学美术去了,一天到晚都不在学校,也就是偶尔周末两个人出来吃顿饭。
她们的话题也没有温年。
阮湘不太爱话,但又表现出来很喜欢跟季梦雯一块,所以和阮湘一起吃饭其实对季梦雯来挺闷的。
但她很擅长和人相处,倒也不会给阮湘任何不适。
再后来,阮湘考到市的大学,她们的联系就越来越少,变成逢年过节的例行祝福。
在以为季梦雯以为她们的关系会彻底生疏的时候,阮湘又因为结婚重新开始捡起跟季梦雯的联系。
一些家常而已。
阮湘虽然沉闷,但话却很有分寸。
有时候会给季梦雯看看自己女儿的照片,季梦雯也见过朋友一次,去市听课,仓促地见了一面。
在她印象里总低着头的少女结婚之后稍微明艳了一点,但依旧有一股很难得的静,笑的时候全是温婉。
女儿也很像她,挺乖的。
温年回b市的频率不高,一年两次左右。年假的时候她和季梦雯几乎是每天见面,毕竟亲戚走完就轮到了见见朋友,一场不知道吹几瓶酒,然后被搀扶着走回去。
都没醉,又觉得还挺痛快。
她们的朋友也很多,阮湘只不过是其中一朵浪花。
可就不偏不倚打在了温年的岸头。
温年就没谈过恋爱。
季梦雯虽然是个优等生,但也谈过长的短的几段,而温年压根跟早恋搭不上边。
中学时期在体格上遥遥领先,读大学前减肥成功,又因为个儿太高傲视群雄,很难找得相配的。
家长的态度都是读高中的时候不准恋爱,到大学毕业又恨不得你蹦出个男朋友出来赶紧成家立业。
这一条在温年身上也不成立。
她虽然人缘好,但大家都没那个意思,勾肩搭背全是哥们,倒是女孩喜欢围着她叽叽喳喳。
这点到大学也没有半分改变。
季梦雯有一次和她打电话,,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
温年笑了一声,了句干什么啊。
我不喜欢男的。
我不喜欢男的。
这句话变成了季梦雯当天噩梦的循环语句。
好在温年的声音足够好听,但梦境音效加持,还让她觉得惊恐。
结果那天过后的第二个月,阮湘结婚了。
季梦雯受邀去市参加婚礼,实在是没忍住跟温年分享,婚宴特别豪华。
富家子弟嘛,阮湘过得挺好的。
温年那会估计刚下班,地铁里信号不好,刚完就是地铁门滴滴滴的警报声,估计温年站在门边。
然后季梦雯听到温年一句夹在在警报声里的她不是被骗了。
季梦雯笑出了声。
了句你羡慕嫉妒恨啊。
温年没回答,然后电话断了,估计是没信号了。
现在回想起,很多事情早就显出了端倪。
就像现在,温年露出的笑。
挺无奈。
皱着眉头的笑。
喜欢阮湘。
季梦雯反正是不明白。
她可以理解性向,却没办法理解温年喜欢的人。
哪怕阮湘对她的态度很好,也认识了这么多年,现在也是一个优秀的人。
有自己的作品,也养得起自己的女儿。
但如果和温年一块,季梦雯觉得不太配。
都是女人,但她也没办法接受阮湘之前那段婚姻。
对温年来太不公平了。
还有一个女儿。
她明明可以值得更好的。
但同时温年的倔也让季梦雯不得不停住想泼冷水的心。
因为她这个发的胆子跟沾不上边,也跟块石头似的,又臭又硬。
虽然现在看上去人模狗样,可当年在市飘着的时候一顿外卖拆成两顿吃的日子也不是揭就能揭的。
跟家里报喜不报忧,自己的工作连五险一金也没有,也没个固定工资,住在破破烂烂的出租屋里。
那点活全凭爱好,全凭同行介绍,讲起来实在很惨。
偏偏她自己觉得没什么。
偶尔聊天的时候还笑,你考你的编,别这边唧唧歪歪,这两年先别找我玩,我现在连个家都没。
现在有了。
好不容易混得好点,感情上还有问题。
“干嘛啊你,什么表情。”
温年话声还带着笑音,伸拍了一下季梦雯的膝盖。
“明天中午一块出去吃个好的呗。”
季梦雯抬眼,“和阮湘吗?”
“对啊,你的头号迷妹。”
温年站起来,拍了拍自己腿上的猫毛,“你请客啊,你是本地人。”
季梦雯站起来,双按在温年的肩上,把她往外推,“快走你,你这个回来探亲的才要请客呢。”
季梦雯没温年高,按住温年肩膀的时候得踮脚,跟她俩年少时没差,温年也很配合地往外走,跳下台阶后转头看了看季梦雯,“你这婚结了老公就这么忙,我本来还买了奶粉的,看来现在是用不上了。”
“折现就好,别见外。”
温年拍了一下季梦雯伸出来的,“我走了,明儿见~”
阮湘回去的时候还早,她还赶了一下稿子,温年的电话是十一点多打过来的,接起来就是一句——
“睡了?”
“没。”
“哦明天中午一起吃个饭呗。”
“和梦雯姐吗?”
温年听到阮湘这么哎了一声,“成天就梦雯姐梦雯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喜欢她呢。”
她这句话听起来玩笑味很足,但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其实没开玩笑。
阮湘没听出来,她回了一句,“讲得好像你不喜欢一样。”
“我?我喜欢死了,可惜啊”
温年的叹气拖得老长。
“几点?”
“我也不知道,反正饭点,我来接你?”
“没事,我自己去就好了。”
“都不知道在哪你去哪?”
温年打了个哈欠,“就先这样,明天我再来找你。”
她完就挂了。
脸色不太好。
被挂电话的阮湘脸色也很不好。
笔记本电脑的屏幕还停在她最近要更的一话,不再是倒叙,正序里,所有的感情都推翻重来。
晏观遇到了长得和大师姐一模一样的封雨,在雨夜里惊鸿一瞥,少年时一切未来得及言明的感情卷土重来,变成滂沱大雨里和凡人一样的追逐。
在感情面前,没什么神仙和凡人的区别。
仙人在那一刻是芸芸众生里的一粒苦籽。
但这是虚构的空间,虚构的感情,可以更改,可以涂抹,也可以根据人气而调整比重。
现在的感情线推翻重来,昭示着新一轮的纠葛即将开启。
而她的感情却根本没自己作品里的感情来得清晰。
不仅浑浊无比,还非常矛盾。
她自己甚至分不清到底算一种什么样的情感。
更何况注定无疾而终,她自己也早就没了先发制人的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