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章 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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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人很不耐烦地挥了挥,像要驱赶苍蝇一样把我一扫而出。

    “我加了野蜂蜜和枇杷汁,你喝完就赶紧走吧!”

    老人用两只锐利得像尖刀一样的眼睛,剜着我的脸。

    眼神中似乎又带着一丝恐惧。

    “大爷,您别怕,我不是坏人,我只是想讨口水喝。”

    老人又咳嗽两声,他的单薄的身躯被几声咳嗽压得像歪脖子柳树一样弯曲着。

    “我知道你不是坏人,但我最近得了咳嗽病,你还是离我远点好。”

    老人着,用捂起了嘴巴,他的脸像被雨水泡胀又晒干的豆粒,布满了白色的皱纹,不大的眼睛突然暗淡无光,粗糙的头皮上几根斑驳的白发稀稀拉拉。

    “咳嗽病?是肺炎吗?”

    “比普通的肺炎可怕。”

    “得你这种病的人多吗?”

    “有几个,我怕又传给别人,就一个人在这竹棚里住。”

    “你是从哪里传染上的呢?”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那只金毛犬。”

    “金毛犬?”

    老人的话像突然碎了一块玻璃,让我惊喜不已。

    原来阿努比斯就在这个村子里,但权杖给我的信号却不是在这儿。

    “是的,自从那只金毛犬来到我们村以后,我们村就陆陆续续有人得了这咳嗽病,连我这个会扶乩,能捉鬼的人也奈何不了他。”

    莫非这种咳嗽病就是黑暗之疫?怪不得老人要喝蜂蜜水,蜂蜜具有消炎、祛痰、润肺、止咳的功效,如果在其中放入枇杷汁,其功效会更加的显着。

    “他现在在哪里?”

    “在村子西边十里,那里有座木塔,金毛犬一定在那下面。”

    “十里?”

    空着肚子又要走十里?

    我的身体出现了一丝痉挛,脸上的肌肉像受伤的虫子一样抽搐了一下。

    “我劝你别去,去了怕是回不来了!”

    老人用既同情又厌恶的酸溜溜的腔调。

    一阵冷风透过竹棚的缝隙吹来,老人瑟缩着。

    我离开了竹棚,向权杖指引的方向进发。

    越往前走,越是人迹罕至。

    草疯花狂,蜂蝶猖獗,一股甜滋滋的**味道灌满了我的鼻腔。

    再往前走,是一处赭色的悬崖,悬崖的根部凹陷进去,汪着一潭黑色的水,石壁上的水珠滴落,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

    此时,已接近黎明。

    潭水中的白雾升了起来,加上周遭的晨雾,周围方圆三里的默默愁容都被隐没在了茫茫大雾之中。

    我身边的忍冬树的叶片上挂满了水珠儿,在悄悄地滴着,几树鲜花含苞待放,每一个生勃勃的花骨朵儿都挂着颗颗晶莹的露珠。

    我只能看清近处的东西,听到群鸟的叽叽喳喳。

    透视眼在浓雾中也失去了作用。

    只有权杖依然指着向西的方向。

    我放慢脚步,生怕在这伸不见五指的雾气之中有什么闪失。

    突然,前面出现一片神秘而又熟悉的嘈杂声,好像无数只兽在爬行,又好像无数颗牙齿在咀嚼。

    我将掌弯曲成簸箕状,竖在耳朵边上,将声音拢起来,仔细听。

    有什么东西在啪啪作响,仿佛一只身体壮硕的无头苍蝇在疯狂地撞击着窗户纸。

    当我用耳朵仔细辨别的时候,突然两只黑乎乎的东西拖着黑色的尾翎嘎嘎惊叫着从我的头顶飞过。

    我脚下一滑,一个趔趄从陡峭的山道上滚了下去。

    我只感到自己的身体像一个被顽皮的孩子掷出去的石块,身体被万有引力拽得不受控制,砸向山道上一切可以承受或不能承受我身体重量的东东西西上去,有泥土、灌木、石子,甚至一些路过的动物。

    高大的嵩草也被我撞得飞扬起白色的花粉,挥发出一种令人头昏的闷香。

    当我滚落的身体最终失去动能停下来的时候,我已经失去了部分知觉。

    我的头顶似乎有无数只焦躁的毛驴,沿着磨道哒哒地奔跑,转了一圈又一圈。我感觉脖子软得仿佛用面团捏成,头像向日葵的盘子一样垂在胸前。

    脚痛得如同锥刺,鼻子痒痒的,血像毛毛虫一样从两边的鼻孔爬出来。

    我浑身酸痛,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被磕碰的凹凹凸凸的军用水壶。

    我忍着剧痛,慢慢将脸仰起,但是猝然冒出的泪水,依然沿着我的眼角流向耳朵。

    我像一片生锈的铧犁,牢牢地插在地里,一动不动。

    这时我才看清那两个害得我摔下来的“罪魁祸首”,原来是两只争食的乌鸦。

    它们的战场从空中转向地面。

    它们扯着一截光溜溜的东西,像是蚯蚓,像拔河一样,一只后退时,另一只极不情愿地前进,一只前进时,另一只兴奋地后退,有时,它们力道相等便保持了短暂的僵持,它们的腿蹬着草地,拖着翅膀,脖子伸得很长,脖子上的毛羽蓬起,露出青紫的皮肤,两只脖子好像随时都会从腔子里拔出来似的。

    我的腿已经肿得近乎透明,无论如何也站不起来。

    自从从那神秘的地方回来后,我的异能似乎消失了。

    是贝斯特走了的缘故吗?

    我不知道。

    更让我痛苦不堪的是,刚才还紧紧握着权杖的右现在却是空空如也。

    权杖在我滚落下来的时候,竟然丢了。

    我垂着胳膊,塌着肩膀,头重新又低了下来,像一条挨了两棍子的狗,夹着尾巴,灰溜溜的,只期盼着有人路过,能帮我一把。

    但是除了那两只乌鸦,和像一张木呆呆的脸一样的松树上的赘瘤,就没有什么别的“活物”了。

    我感到愤怒和无助,眼前飘荡着一簇簇云絮状的东西。

    雾开日出,初升的太阳把山照得一片金黄。

    正当我孤立无援的时候,隐隐约约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飘飘荡荡,由远及近。

    一个身材瘦削、鹰嘴鹞眼、满脸疙瘩的青年人走了过来。

    他摇着铜铃,举着布幡,嘴里吆喝着,“爷爷当过御医,父亲开过药铺,我辈穷困潦倒,摇铃闯荡江湖。”

    他低着头左顾右盼,走得风一般快,活像一个毛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