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叶坞(六)

A+A-

    这趟出门就这么不欢而散。

    素容一直在他身后跟着,不随便话也不落远,路上有好次商沉听不到他的动静,一回头,他就在身后几丈远处。商沉老是回头看他实在没面子,不知不觉地被他气笑了,转过一块巨岩,在一株树之后停下来。

    不久素容走上来,往前不见他的人影,轻声道:“师尊?”

    忽得身旁一道风过,头顶被人乱抹一把,只见商沉已在他面前一丈远的地方停下来。

    一身浅浅的灰衣,头发随意用一根木簪拢着,微有些乱,几绺发在夜风里飞舞。素容知道这人想跟他话,又拉不下那张俊脸,于是低下头不看他,道:“师尊要弟子做什么?”

    要你做什么,要你来哄我!兔崽子明明知道还装傻。

    商沉气得起了一身的香,赶紧扶着领子吹风,素容只觉得有淡淡清香飘来,那不要脸的就当着他的面乱扯衣领,登时脸一红:“师尊够了没?”

    “嗯?”他又犯什么错了?

    “师尊着急了就起香。”

    当真是应了那句话,香汗淋漓。

    商沉听他到“起香”两个字,一时间不敢再做什么,暗暗地运起真气,板着脸道:“谁起香了?过来。”

    “你哄我我才过去。”

    “”

    “你哄不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商沉深吸口气:“过来我才哄你。”

    素容走到他的身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商沉看着他已经与自己齐高的个子,用理一理他额前的头发:“行了,哄了。”

    “这算什么哄?”

    “这就是哄。”

    这哪里算哄?亲他才是哄,像刚才那样捧着自己的脸亲他。

    素容一时间失神,仿佛又回到那条冰冷的河里,垂了眸只是暗自调理气息。商沉见他不出声,走到他身边道:“走,回客栈再哄你。”

    “怎么哄?”

    “不知道,你怎么哄?”

    “我要你——”素容咬咬牙,“你别笑。”

    笑都不让。

    半点声音也没有地走了半天,商沉垂下眼看着他:“素容,你一声不响的,在想什么?是不是要攒着跟我算总账?”

    “总有一天跟你算。”

    “哦”

    拌嘴的时间过得尤其快,一转眼回到客栈,晨风冷冽,远山灰蒙蒙,天也快要亮了。路过镇头的时候,那前晚的俊俏少年在路边坐着,身边不远处还坐了一个全身着白的青年,二十多岁,面容沉静,姿态娴雅。

    商沉只当作没看见他们,与素容走到客栈门口:“素容,去把你扶铮师叔叫醒,我在这里等着。”

    “别乱走,这里人杂。”

    “知道,去吧。”

    看着素容进了客栈,商沉装作无事地慢慢踱到客栈之后,沿着一条巷走到镇头,与那等着的两个人只隔了一道墙。只听墙那边的俊俏少年着急道:“护法,该怎么办”

    白衣青年的声音倒是冷静:“不急,早晚一天会来,慢慢等。”

    “一定是有生了媚骨的人在客栈里”

    “嗯。他比我们急。”

    看来果真是那传承的事了。

    商沉忍不住皱眉,这传承究竟是什么东西,多久发作一次,对他的身体有何种损害?那白衣青年如此笃定,简直好像知道自己一定会来求饶一般。

    商沉不动声色地回到客栈门口,素容已经换了衣服走下来,一身淡青。

    他看着素容,一时间没察觉自己的表情,却见素容已经走了上来:“师尊看什么?”

    商沉轻咳一声撇开脸。怪道人都柳叶坞里出绝色,话不假。这徒弟是越来越出挑了,再过两年,少不得让御虚道拿着到处显摆充门面。

    “你两位师叔呢?”

    “刚起床。”

    少顷只见扶铮从客栈里走出来,早已经打点得干干净净,背着长剑,不见一丝酒气。陆为不声不响地跟在后面,向商沉微微点个头。

    四个人于是离开客栈,往几十里之外的削云山而去。

    削云山落在一片深山之中,长年云雾缭绕,因有一座峰拔地而起,状如长剑,好似一把从天落下用以削云的宝剑,因此得名。这里地势险峻,丛林厚密,从没有凡人能进入山中,一层厚厚的水气笼罩山间,极是幽静隐秘。

    冬日里山间白雪皑皑,偶尔露出几只觅食的雪狐,扶铮一看便窜了过去,追着雪狐乱跑。不多时他抓着两只雪狐跑回来,:“商沉,你看我的围脖。”

    着将两只用术法封了嘴的雪狐缠在自己的脖子上,引得那两条围脖挣扎扭动不已。他见商沉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又对素容道:“别整天跟着你木头师尊,素容来跟我玩,我带你抓狐狸。”

    素容看着商沉,商沉微一点头,素容跟着扶铮往前跑了。

    陆为走到商沉的身边:“这里倒是幽静。”

    “嗯。”商沉看着身边参天的古木,“这里的古木年岁比御虚那边久。”

    “我们要去的古木在后山。”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不错。”

    扶铮和素容跑不远,时不时能看见他们的身影,商沉便与陆为山间找路。不多时扶铮带着素容回来,两条围脖放生了,素容的头顶却被扶铮放了只三四个月大的雪兔子,一动不动地在素容头顶上蜷着,双眼如黑豆,吓得不敢乱动。

    “你徒弟可爱还是兔子可爱?”

    商沉:“”

    寻了半个时辰,脚下一滑,厚厚的雪下露出一条粗壮的树根来。那树根堪比山门的柱子,蜿蜒盘曲,不知是哪里生出来的。商沉用脚拨开地上的雪,只见所踩之处尽是树根,巨藤纠缠,延伸至山间巨石之后。他们心知已经快到了,再往前走,树根缠绕着拱着地上的山岩,越发显得人。

    尽头的悬崖峭壁前,树根簇拥之处,一株高七八丈的山木巍巍立在雪中。

    扶铮已经不知从哪里跑了过来:“就是砍是吧。”

    话刚完,扶铮的幽蓝长剑自背后飞起,剑身翻转,引出几道劲风,隐隐只听见出鞘的痛快啸声。

    转眼间那剑已经落在扶铮的中,蓝光隐现,扶铮了一声:“我去了。”毕长剑一翻,真气汹涌,四周气息动荡,已经朝着古木而去。

    “扶铮师弟的剑法”陆为不经意地出了声。

    “他那剑法是剑圣所传,气势凌厉,精妙绝伦,只是冷厉难控了些,时常将他自己伤到。”商沉道。

    扶铮练剑他时常见到,早已经习以为常,转头看一眼素容:“今天玩够了么?”

    素容道:“我不是孩子。”

    不是孩子还头上顶那雪兔子,难不成真等着自己他可爱么?

    商沉深知与素容的相处之道,这时候什么都是错,多多错,少少错,于是在树根旁坐下来:“扶铮怕是要玩上一两个时辰,你们要做什么做什么。”

    陆为“嗯”了一声,站着不动。

    素容也靠着一株古树而坐下来。

    三人静静地等着,只见树上的蓝光窜动,蓝光中剑声呼啸,真气时不时扫到他们跟前。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见一道蓝光从那树上冲下来,扶铮将几根树枝扔在商沉脚下,神色间有些不爽利:“我砍得太急,激得它性起,现在砍不断了。”

    商沉看那地上的树枝。最粗的有臂大,要是做平常的簪子自然不在话下,可那簪子要取自树枝中心之木,树枝需越粗了越好,这些换作常人自然已经求之不得,可既然是给素容

    “柳景要以乐声安抚他,我不会那些沉闷东西,你要想要好的木,你自己去安抚他。”扶铮看着商沉中的箫,“你不是精通音律么?你安抚了它,我趁其不备砍它的枝子下来。”

    “”

    “去不去?”

    素容看着商沉:“不必了,这些就很好了。”

    这子有点好处就知足商沉抖抖身上的雪站起来:“走。”

    两人飞身来到那古木之上,商沉找了一个人看不见的僻静处坐下来,面朝空谷,背靠着树干。不多时只听见一道箫声自古木之上不知哪里发出,如泣如诉,宛转悠扬。一时间古木上的枝干一抖,扬起一片飞雪,那箫声伴着真气而出,在山间动荡,素容不知不觉听得痴了,直让人心中静如空谷。

    再看陆为,也一动不动地坐着,轻声道:“好听。”

    只听得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一道剑气势如长虹,激起四周积雪飞扬,劲风扑面,箫声戛然而止。商沉从那树干之后站起来往下看,只见扶铮拖着一根比两人的腰还粗的树枝子在雪地上,朗声道:“商沉,下来看,你徒弟十八岁的生辰贺礼!”

    商沉飞落到那树枝的面前,一笑:“这次的差不多。”

    素容也已经跑了过来,扶铮的长剑入鞘:“还不错,这么粗的外面买不到,世家里也没有多少根,算是罕见之物。”

    “谢扶铮师叔。”

    “去谢你师尊。”

    素容来到商沉的面前:“谢师尊。”

    商沉心道这可算哄了你么,目光中不觉露出心思来,素容却已经知道他的意思,头一低将脸转开来。商沉看着地上的树枝:“这东西带不下山,你们让开些,我让你扶铮师叔把它正中心的那截木头取出来。”

    素容和陆为退到几丈远处,商沉蹲在树枝旁:“要从这里、这里开,腕粗细便好。”

    “嗯。”扶铮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今天的真气,似乎没有以前的滞怠之感。”

    “是么?”

    “嗯。”着一笑,“又是你徒弟的功劳么?”

    商沉笑了笑:“是,算是他的功劳。”

    “我就他是棉袄。”扶铮嗤笑一声,“就么,为了你徒弟吹吹箫怎么了?”

    完又觉得立刻有些后悔,待要什么似的张了张嘴,却见商沉已经走了开来,似乎没听见,闭嘴不言。

    剑身飞起,真气飞旋,顷刻间将树枝分成几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