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周氏(十)
那夜自从溪边回来之后,商沉便时不时地出神。当然这种出神不能让人发觉,平时仍旧与人笑笑,独自安静下来之时,便想起那夜在幻境中的情景。
当时之所以怕,追根究底,是因为他硬了。不是素容的幻身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而是因为他自己。
除了十六岁之前的一两次梦遗,自从知道自己生有媚骨之后,他便从没想过那种事。一来是药物,他吃的药压抑天性,生生将自己逼成冰冷无欲的性情,二来是害怕恶心,媚骨之人诱惑不了女子,天生便是要与男子,他并不喜欢男子,自然想到便觉得心生排斥。
假如是素容勉强可以吧
混账。装什么装,都已经硬了,难道不是希望他继续?
商沉咽一下口水望着窗外。近来没有用药,一直只靠素容的青瓷扣子疏导媚气,混蛋日夜让他吸着他的真气,不知不觉身体生出依赖之感,真是可恨。
只是从今天开始又要开始依赖药物了,不久之后欲念淡下来,那时对素容只怕不会再有今日的感觉了吧
不知怎的,有些不甘。
在路上行了几日,已经到了封山周氏的地界。商沉临行前曾答应父亲去周氏看姨娘,现在出了这么大的事,去了恐周氏的人找他的麻烦,不去又不好向商隐交待。于是他让扶铮等人先行,自己贿赂一个周氏的仆役偷偷送了封信,请姨娘在外面的茶馆中见面。
他在茶馆靠窗的桌前坐着,不多时,一辆素色马车缓缓而至,帘子掀开,里面走出一个三十多岁的女子和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
少女的模样有些冷淡,冷淡里又有呆滞,那中年女子拉着她的,在她耳边不知了什么,她一动不动地看着那妇女,终于点点头。
商沉起身,走上前迎出去,在茶馆门口接住那两人。
中年女子风韵犹存,年轻时一看便是个美人,商沉自没见过娘亲的模样,每次见到这姨娘心头都有些涌动,连忙伸搀住她:“姨娘。”
那女子见了他,脸上露出喜色:“春春长大了,都快认不出了。”
商沉发窘,他娘亲生他的时候就在春天,因此他名春。这名字除了他娘亲谁都不用,听他娘亲生他之后坐月子的时候,便是姨娘陪着,因此这名如今只有姨娘还这么叫。
听到这名字便觉得浑身被暖意环绕,商沉低着头将她请进去:“柳叶坞出了点事,不能进周家看望姨娘,姨娘莫怪。”
女子笑了笑:“门派之间的事乱七八糟,我们不管,今天能见到你就高兴。”着,又摸了摸身边少女的头发:“记得你沉哥哥?”
少女看着他,一声不吭。
商沉时候曾跟她一起玩,那时不过是个爱爬墙的顽皮少女,现在她大了,十七八了,反倒不知该如何相处。商沉恭恭敬敬地:“萱妹妹。”
姨娘笑着:“八岁的时候得了怪病,话、做事都慢了些,却不是什么都听不懂。我们进去坐着。”
两人来到楼上的雅间,商沉见了她便想起娘亲,自然殷勤些。姨娘满是怀念地看着他:“上次见你的时候多大,十三四?”
“是。”
“你爹还好?”
“好。”商沉从胸前的口袋里取出一封信来,“我爹临行前让我交给姨娘的,姨娘收下。”
姨娘接过那封信来打开,低头看着安静了好半晌,又将信封阖起来。她不话,商沉也不好什么,半天,只听姨娘笑了笑:“你爹真是个迂腐。”
“何事?”
“没事,不过是以前同你娘亲的戏语,你爹当了真,非要我把你萱妹妹嫁给你。”姨娘摸着少女的头发,又看看商沉,“我当是为了什么,原来是送你来,让我看看你长什么模样。”
商沉自打听到“把萱妹妹嫁给你”的时候便脑中一阵急响,却什么都不能露出,只是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姨娘思索了好半天:“周衡重现,你爹是觉得周家不安全。”
“周家是不安全。”
姨娘默然片刻,笑了笑:“你爹想接我们去御虚道,可我是周家人,又是他姨子,名不正言不顺,惹人非议,周氏也不会肯。你出生的时候我你母亲同我曾有戏言,若我将来生个女孩,你们两人又情投意合,我们结为亲家。你爹的算盘是,若你同萱萱成了亲,我们娘俩好名正言顺地住进御虚道。”
商沉轻咽口水。怪不得竟然是娃娃亲么?
“可这里本就有个法,要你们情投意合才好。”姨娘的目光幽幽,“你娘喜欢你父亲,虽成亲不过两年便走了,一生却没有遗憾。你爹只想着你娘亲当年的戏语,却忘了情投意合四个字。”
她摸着少女的头:“萱萱虽然慢了些,却不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就算要把她嫁出去,也是要找真心待她之人。”
商沉不知该什么:“我”
姨娘一笑:“你用不着同我解释什么,你从只同她见过两三次面,何来情爱,就算有什么也不过当她是妹妹。你不用担心,这是你们两人的人生大事,你爹太儿戏了,竟然为了要将我们接去御虚道就来逼婚。这事有我在呢,你不用再什么。”
商沉看着一言不发的少女。
如果没有素容不定他也能去疼爱喜欢这不言不语的萱妹妹,只是现在却已经不行。话多了没用,姨娘已经得清楚,萱妹妹就算慢了点,也要找真心待他的人。自己的心如今在别人身上,娶她便是糟践她了。
姨娘又笑着:“看你的样子似乎有了心上人,哪家的姑娘?”
商沉咬牙片刻:“是个”
是个男的,是我的徒弟,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这话他真想脱口而出。
姨娘端起茶碗来安安静静地喝茶,又忍不住笑了笑:“不论是谁,喜欢就别端着。你知道么,当年你娘同你爹的家世悬殊,你爹一直不敢有什么动静,还是你娘使了计策——”着轻咳两声又喝一口茶:“总之你爹的话别听,他哪知道女子想要什么。”
商沉尴尬道:“这事我还没跟人过——”
姨娘淡淡地笑了笑:“你放心,没人。周氏里的人我也算不上亲近,我们这种被休回家中的女子,安稳度日也就算了,我如今只盼萱萱能过得好。”
“姨娘还有什么需要的,不妨告诉我,能做的我一定帮姨娘做。”
姨娘默然了许久:“其实,是有个不情之请。萱萱嫁人我是不肯的,却不知能否入御虚道?她八岁后便没有修炼过,又是个呆子,要周氏放人不难。”
商沉听这意思,是只管女儿不管她自己么,斟酌片刻:“御虚道中也有女道长,只有一个,平时极少露面。御虚道的剑法、真经力道刚劲,适合男子修炼,因此就算道长们有了女孩,也通常送往别的门派。姨娘的意思我懂,我回去告诉我爹,尽快将她接过来。”
“那便好”姨娘的脸色缓和下来,露出一丝笑意,“这是我仅有的心事,现在是多事之秋,周氏里面也乱成散沙了。”
商沉微微挑眉:“是么?”
姨娘垂下眼,压低了声音:“自从上次城门挂尸,周氏已经逃了三四个人了,都是与当年周衡之母的死有关。”
商沉微微蹙着眉:“当年周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读遍了传记也找不出来,只周衡之母被毒死,其余的便什么也不知。”
姨娘道:“这事周氏不许人提起,因此外人不知,你听听便算了,也不要多。”
“我知道。”
“周衡的父亲周常,原配娶的是他表妹,后来却从青楼中带回一个大腹便便的女子,便是周衡的娘亲。周夫人本也不管她,后来周衡出生,才开始不断出事。”
“什么事?”
“周衡的根骨罕见,周夫人的亲生子却不如他。周夫人时常听周常起周衡的聪慧,心中多少有些芥蒂,却碍于身份一直没有表露。周衡身边养了只狗,是六七岁时母亲送他的,一直陪伴在他身边一起长大。十四岁那年周衡出门,回来时那只狗却已经被人毒死,又听周夫人的长子炫耀他刚得来的毒药多么好用。周衡自就同他多有不和,一怒之下将那长子打成重伤,奄奄一息卧床不起。周夫人怒不可遏,要以门规处置周衡。”
“于是周衡逃了?”
“逃了。”姨娘不语了半晌,“那长子夜里竟然一命呜呼,周衡是要抵命的。”
“什么?”
周氏是什么样的家族,怎么会连被人打伤都治不好?这该不会是
姨娘蹙着眉:“蹊跷是不是?”
商沉沉默了片刻:“有人要周衡死。”
“周衡的根骨实在罕见,暗中嫉妒的人不在少数。周氏传授家族绝学,是在弟子十五岁时,那时周衡离十五岁不过半年。”
果不其然,世家这地方,当真是外面看看就好。
“后来呢?”
“长子死了,周衡连伤数个子弟逃出家门,周氏遍寻周衡不着,转而泄恨,将他母亲毒死了。”姨娘看着他轻声道,“你道后来是谁得了周氏绝学?”
“谁?”
“周夫人的次子,周秦。”
商沉只觉得如鲠在喉:“姨娘的意思,难不成是”
周夫人的长子死了,次子得益,难不成是为了资质尚好的次子能有一线希望,将自己不成器的长子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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