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1、真相(三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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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急匆匆地下山,到静禅宗时正是翌日的傍晚。一觉禅师正同几个和尚在山门口打扫台阶,见商沉和蓝英风尘仆仆而到,双合十:“几日不见,道长别来无恙。”

    商沉心道:“这次来,是为了求看静禅宗里的几套藏书,不知大师能否行个方便?”

    “请。”

    商沉不料他如此干脆,不问缘由,也不问要看什么藏书,就这么大开山门让他随意出入,不禁与蓝英互望一眼:“多谢大师,我们看了就走,不会耽搁大师清修。”

    “平时无事,也耽搁不了什么。”着吩咐身边几个和尚,“带这两位道长先去休息。”

    商沉随着那和尚走了几步,转过身来问:“大师与木常坞主熟么?”

    一觉闭口不答,白眉垂着,许久,他慢慢地道:“木坞主平素不苟言笑,心事也不外传,老衲只知他平时写下的东西不少,不会只是歆公子找出的那些。”

    “禅师在疑心什么?”

    一觉垂下眼:“道长在疑心什么,老衲便在疑心什么。”

    “即使如此,禅师又为何不——”

    “道长为何不,老衲便也为何不。凭着道长的聪明才智,迟早要寻根究底,老衲已经年老无用,只需给道长方便就是了。”

    “既是如此,禅师能否赐教,静禅宗的附近因何有阴山的阵法?”

    一觉禅师闻言许久不动,对身边的和尚吩咐了几句,转过身来:“道长可曾见过七八岁的孩子中了尸毒之后是何种模样?”

    商沉咬牙不语。

    “二十多年前的一夜,老衲亲眼见到四个不到八岁的和尚被腐尸所咬,在寺中四处流窜。老衲亲将这几个孩童砍去头颅,将他们埋在老衲的院中。自此,老衲二十几年来入梦时仍时不时见到他们的面孔,每次路过院中的石碑,当年之惨状历历在目。”一觉禅师望着远处群山,“之后木坞主登门造访,替老衲在静禅宗附近的山上设下了一个古阵,不求能解救宗中所有的弟子,但求再有此事之时,先将寺中的孩子送入其中,藏起来。”

    商沉不知不觉地心头沉重。

    “木坞主自博学多才,天文地理、阵法草药,无一不通无一不晓,这古阵本快已经失传,除去他,想必知道的人也并不多。”

    “禅师能否带我去阵里看看?”

    “随我来。”

    蓝英跟在商沉和一觉的后面飞去山林间,弯过几条道,又入了林子的深处,前后走了十几里路,终于来到一处衰败的庭院前。商沉望一眼四周熟悉的景色,道:“这便是当日我看到老神医的地方,他离开柳叶坞之后便避难住在这里。”

    “这阵法二十几年来一直无用武之地,时不时有避祸之人在这里借住,我们便也没有管。”

    一觉带着商沉和蓝英走进去,庭院里如先前般荒废,蒙了一层厚厚尘土,没有半丝人气。一觉禅师引着他们入了后院,地上的巨大青石有被人翻过又填好的痕迹,却与寻常的院子没有半点不同。商沉道:“这里是我们当日来翻过的。”

    “不错。”

    ”禅师当日为什么没有出声?”

    “这里的阵法只有老衲与木坞主知道,若不是老衲,还有谁?”

    商沉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只觉得当头一棒。

    他当日急于找出真凶,倘若知道了这阵法,是要疑心一觉,还是疑心木坞主?他只知道此人当日以假乱真,为的是冤枉自己,可此人的真正用心,有谁能清楚?

    “老神医后来被木坞主带上山,便是因为禅师?”

    “道长走后,老衲当夜开启阵法,却找不到道长口中的老神医。那时听木坞主路过,老衲将他请来静禅宗,秉烛夜谈。老衲亲自送木坞主下山,不想几日之后,便听御虚道被腐尸洗了门。”

    “老神医”

    “木坞主上山之时并不曾见过老神医,可见是离开静禅宗之后才遇着的。”

    商沉只觉得喉中苦涩:“禅师知道这么多,为何不早”

    “阿弥陀佛。”

    “禅师自始至终从未疑心于木坞主?”

    “此嫁祸之策,与当年陷害素容公子如出一辙。道长心如明镜,当日众门派如何要置素容于死地,今日便如何容不得木坞主。老衲已经尽力,却已晚矣,依旧救不得木坞主的性命。”

    “禅师如今最怀疑谁?”

    一觉轻声一叹:“老衲心中最疑心的是老神医,只是他却已经死了。”

    商沉许久不出声,站在窗边:“倘若死的是真的老神医呢?”

    “道长此话何意?”

    商沉低着头。

    “道长?”

    “当日第一个对我木坞主忌恨素容的人,便是老神医。那时素容被木常打伤关在水牢里,我悲痛难耐,老神医的话自然相信。可如今想来此话究竟是真是假?”

    “老衲记得,老神医便是当日救了素容公子的人。他既然要陷害素容公子,又为何要救他?”

    商沉站着没有出声。

    他缓声道:“禅师不知,晚辈多年来揣摩此人的心思,近来越发觉得,此人对素容并无什么恨意,反倒是”

    “什么?”

    “传授他傀儡丝,在他走投无路之时引他入阴山,僵局难以打破之际将木坞主推上断头台,洗清他的罪名。晚辈觉得此人对素容并无、并无”

    到这里,院子里一片寂静。蓝英只觉得自己的声音也有些颤:“宗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商沉微微咬紧了牙。

    “晚辈此来,为的是查当年一个销声匿迹的门派,许氏。史中记载许氏灭门之后,强盗横行,当时静禅宗的长老不忍许氏尸体被人糟蹋,亲自带人将强盗赶走,将险些毁于一旦的书籍带回了静禅宗。晚辈恳请禅师,让我去藏书阁看看当年的书中都写了什么。”

    一觉侧身让路:“道长请。”

    “禅师可知道当年的许氏么?”

    “许氏也算当年的大家,善医药,在江北闻名遐迩。只是许氏一夜之间被人灭了门,其中的惨烈,道长在正史中想必也已经读过了。”

    “是。”

    一觉禅师引着他们上了山,蜿蜒而上,停在一座恢弘的宝塔之前。一觉禅师将大门打开了,点上灯烛,将他们带上第四层楼,在四处堆积的书中慢慢地找寻:“道长要找什么书?”

    “随便但凡是许氏留下的书便好。”

    “许氏的书虽不多,存下来的也有几百册怕是要读上十天半月。”一觉禅师将一本满是尘土的旧册取出,轻轻一吹,“这里隔壁是弟子的休息之处,道长看累了,在那房里休息便是。”

    “多谢禅师。”

    商沉在书堆前坐下来,仿若扎进了书中:“禅师自去忙,晚辈自己看。”

    他自也不知道在找什么,当年老禅师带回来的书杂,从菜谱到种花养草,从修行到修身,无所不容应有尽有。商沉读完了当年的家规,又去重读许家的家谱,蓝英专找草药之类的医药杂书看着,一晃便是好几日。

    这日清晨,商沉从书堆里抬起头来:“蓝英,这是我读过的第十二本家谱。许氏的家谱十年一编定,前后有五个不一样的定本,你看这里”

    商沉将中的书递给他,只见正中一行竖排的字。

    传承第十八代传人,许清溪

    “许清溪出生后第九年,家谱中有他的名字可是到了下一个定本,许清溪十九岁时,他们的名字却不在了。”

    “那是谁得了传承?”

    “无人。”

    商沉的眸子暗沉:“无人得传承,要么是没有人能受传承,要么传承根本不在许家。”

    “宗主的意思”

    “就算许清溪犯了大错被人夺去传承,为何将他从家谱中除名,连他是许氏的子孙也不认?世家之中就算子孙犯了大错,但凡他不是十恶不赦之人,也总准许他认祖归宗。”

    “”

    “蓝英”商沉轻轻捂着自己的头,皱眉道,“我得去睡个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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