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真相(三十一)
回去的路上蓝英似有些心事,商沉在前面,他就在后面低头跟着。不知不觉间身边一阵乱响,只听商沉急急道:“心!”
蓝英闻言抬头,却见周萱极快地飞落在他身后,一剑砍下,地上不知是什么东西发出嘶嘶之声,跳起来断成两截,毒牙闪闪发亮。周萱将那地上的蛇拉着尾巴提起来,往后远远地一扔,低下头擦剑。
商沉看着他:“你怎么了,路上魂不守舍,还要周萱护着你。”
“萱姑娘护着我也没什么不好,我本就是个要人怜惜的人。”蓝英若有所思地低着头,“宗主这两年一直在修炼,不知如今修为如何?”
“马马虎虎。”
“宗主记得青氏么?”
“记得。”
“青氏近来安静得很。”
商沉不知他这句话究竟从何处而来:“我有御虚真传,又有香宗传承,几年前还算怕他们,如今青氏算不得什么。”
“如此甚好别的倒也不怕,只是青氏邪门歪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蓝英一笑,“我们先回御虚,别的先别管。”
三人马不停蹄地回到御虚,扶铮亲自接他上山,连茴连同几个长辈道长正在商隐的院子里,低声着什么,神色凝重。商沉风尘仆仆地赶进来,脸色微有些苍白:“连师叔。”
“扶铮同你了么?”
商沉哑声点头:“嗯。”
“你爹身上的毒越来越深,时不时神智不清地发疯,我们轮番为他压制,近来已经压制不住。前天清晨时分,你爹的呼吸越发虚弱,午后有弟子来为他擦拭身体,他已经变成了、变成了”
商沉苍白着脸一掀被子,商隐的脸早已经泛青,脚用铁链锁着,见了人便晃着铁链想要挣扎爬起来要,一排牙齿惨白。商沉咬着牙将被子放下了,静默了许久:“连师叔辛苦。”
“要你爹的身体不腐,须得要他过世之后再将他冰透,你爹如今还能动,要么喂以丹药,那时你爹再无生还之可能。要么,就这么锁着他,御虚有药能让他的身体三个月不腐,之后若却是要听天由命了。”
“嗯。”商沉的声音沙哑,“就依连师叔所。”
连茴见他实在不能再支持下去,道:“我与你几位师叔先走了,你好生休息,莫想那么多,节哀顺变。”
屋子里突然间静下来,日头西斜,扶铮一声不响地在门口站着,商沉立在商隐的面前,身边尽是黑暗。
“商沉”
商沉不话,忽然间飞身冲出,扶铮连忙在他的身后跟着,连飞几个山头来到商沉自己的院子里。他帮不上忙,也不知他要做什么,只见商沉飞入自己的房间里,屋里锁链乱响,没过多久将一个张口乱咬的女子抱了出来。
“商沉。”
商沉淡淡道:“没事,不过想让我爹和我娘在一起。”
他背着她那披头散发的女子来到商隐的院里,将她按在石椅上坐着,梳理她的头发:“你在爹的画像里都是美若天仙的模样,我知道,你此刻必也想让他觉得你是个美人。”
一头云髻,只是肌肤却是青青白白的死尸之色,颈上有缝过的红痕,正是被人打开之后取出内脏,又重新缝起的痕迹。商沉将她背进商隐的屋子里,将她锁在商隐床边的椅子上,两具尸体顿时挣扎扭动,铁链声迭响,发了疯似的都要向自己扑过来。
商沉眼角的泪水流下来。
自到大他多少次想过自己的父母像别人的父母那样,两人都在他身边,深深爱他疼他,将他当成掌心之宝。他曾偷偷站在扶铮的院外听他们一家人笑,也曾用布和棉花做出个父亲母亲来,每夜陪着他睡觉。今日终于一家团聚,却是这般景象,都将他当成口中之食,恨不得将他撕碎生啖。
有什么样的人能做出这种事来?
“商沉”
“幕后的那个人不是木常。”商沉垂着头低声道,“柳叶坞的证据不计其数,有尸毒、傀儡丝的功法,什么都有,可那人不是木常。”
“真的么?”
“不是木常,木常死了,他没有死。”商沉背对着他,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御虚里面有一柄剑还没有找到,扶铮,此剑是用来牵制御虚的,你千万心。”
“要不要同连师叔?”
“不能,这事要装成谁也不知道,他要我们都以为是木常,我们便都要做出是木常的样子。”商沉转过身来,“扶铮,我若是不在,御虚道里要靠你。”
“”
“你的剑法,须得将那柄剑打败!你知不知道?”商沉的脸色忽得变得可怕,飞到他的面前,“他若是想威胁我,御虚道里第一个要杀的便是你,是你娘亲和妹妹,是陆为和柳景,你知不知道!”
扶铮许久没出声,冷着脸点头:“嗯。”
“护着他们,别像我一样。”商沉的目光落在身后的腐尸身上,“你好好看看他们这是我的爹娘。”
“商沉”
商沉轻轻摆:“不妨事我如今同以前早已经不同,我若是被他逼得发疯自杀,才是正中他的下怀。”
“你这几日跟我们一起住。我把陆为和柳景都叫过来,我们四个住。”
“不用我自己住着就是,你不必担心,我有事再去找你。”
他回到自己的家中,蓝英正在院子里洗路上换下的脏衣,见商沉回来之后脸白得像蜡,静静的没出声,回屋里取出一个瓶子来:“安神养气之药,吃两丸。”
商沉捡了两枚药丸吞下:“周萱呢?”
“扶荇把她接回去了。”蓝英将瓶收起,“你坐着,我给你倒杯水。”
“不用,我自己来。”
他行尸走肉般回到屋里喝了水,将行李一件一件取出来,又打开床边的柜子。他这时候也不知打开柜子究竟是要做什么,站了许久,忽得想起是要取干净的衣服出来,将衣柜中的衣服一拉。
肘一抬碰到了什么,旁边台子上一样什么发亮的东西跌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碰撞之声。
“宗主?”蓝英在门外轻声道。
商沉拿着那中的发亮之物,原来是许多天前他从阴山找到的扇柄,不知是什么所做,上面锈迹斑斑,看不出刻了什么。许多天前他将此物交给甄师叔,让他看看是何物,不想之后御虚道逢乱,他将此事早已经忘记了。
甄师叔已经清洗好了,让扶铮送了过来,他却还不知道。
“宗主?”
商沉走到屋外:“蓝英,你认不认得这是什么?”
蓝英接过那非金非玉的清凉之物,在掌心里掂着,又心看那扇柄上刻的痕迹。他的眉蹙得越来越紧:“宗主,这是许家之物。”
“许家?”
“许氏,几百年前销声匿迹的世家,宗主记得么?”蓝英跑进自己房中,取出一个暗淡无光的珠子来,“宗主记不记得曾给我一个避毒丹,是周衡送给木秋之物?那避毒丹极是罕见,况且那妖兽千余年前就已经绝迹,于是周氏的子弟将木秋杀了。这避毒丹上面有个刻痕,正是许家所有。”
商沉紧紧地蹙眉:“何意?”
“避毒丹是许家的,扇柄又是许家的,这根本就是、就是”蓝英不出话来,叹一声,“我也不知道是何意。”
商沉低头看着扇柄上的刻痕:“去藏书阁把许家所有的书籍都找出来,我们今天夜里读。”
“宗主”蓝英有些心神不定,“这痕迹不是普通的痕迹,这是许家得了传承之人才能在自己的器物上刻的痕迹。”
商沉抬头看着他:“何意早年的阴山之主,是许家传承的传人?”
“这似乎是。”
水将军是阴山之主,是许家的传人。素容也是阴山之主,是柳叶坞的传人。这些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他究竟为什么要引着素容入阴山?
“去今夜不睡觉了,我们就在这里看书。”
许家的典籍不多,可是从流传下来的残缺不全的家谱、到历史正传、到传也有二三十本。商沉将书打开来排在桌上,点起灯烛:“正史艰涩枯燥,还是我看,你将坊间传全都看了,一本本给我听。”
“是。”
两人在桌前面对面坐着,商沉一行行的字看下来,夜风吹动,渐入深沉。也不知过了多久,蓝英半靠在桌边合上眼,轻轻打着瞌睡,商沉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也疲倦地闭上双眸。
忽然间,身边传来铁链晃动挣扎的声音。商沉猛地转头,只见墙角里不知何时锁了三具腐尸,扭动晃着,极是不安。左右的两具他看得清楚,正是自己的父亲和母亲,唯有中间那具,却黑乌乌的怎么也看不清楚。商沉慢慢走到那具腐尸的面前,举起中的灯烛,照亮那腐尸的脸。
身后有人笑了笑:“一家三口都变成腐尸,好么?”
商沉猛地睁开眼坐直身体,紧咬嘴唇,脸色泛白。
“宗主”蓝英已经醒了过来,中执书,不放心地看着他,“夜深了,宗主要不要去休息?”
“不妨事,做了个噩梦。”商沉将方才的梦咽下去,打起精神,“你都找到了什么?”
“许氏的家谱之中,有没有许清溪这个人?”
商沉寻思片刻:“没有刚刚翻过了族谱,没有一个叫做许清溪。”
“我读许氏家中的书时,也没找到一个叫做许清溪的人,只是这坊间传中却许氏曾经出过一个极是爱水的公子,出生时天地间满是细雨,天资罕见,族中长辈喜欢,取名叫做清溪。”
商沉皱眉:“哪里写的?”
“这里,写的不多,匆匆带过了一句。”蓝英道,“只是许氏族谱中没有他的名字,因此不过是个传,没有真凭实据。”
“爱水水将军。”商沉默然站起身来,“倘若确有清溪此人,确是阴山中的水将军,同我们又什么关系?”
“想不出为什么要让素容去阴山。”
商沉站在窗边:“他天生资质罕见,族中长辈喜欢必然要给他许家传承。”
“阴山中的扇柄便有传承之人的刻痕。”
“是”
蓝英也站起来:“宗主觉得这其中究竟是什么意思?”
“许清溪天资罕见,族中长辈喜欢,素容也天生资质罕见,得族中长辈喜欢。许清溪得了许家传承,素容也得了柳叶坞传承”商沉的眸子一动,“蓝英,当年许家是如何被灭门的?”
“一夜之间全都死了,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当年许氏败落,他们家中的典籍都去了哪里?”
蓝英翻着中的书:“那时许家灭门,到处都是强盗去许氏抢夺宝物,家中书籍被糟蹋得体无完肤。静禅宗的老禅师不忍,带了几个和尚,将许氏的亡魂超渡,将许氏剩下的书全都带去了静禅宗。”
商沉披上衣服,拿起桌上的玉箫。
蓝英忍不住问道:“宗主去哪里?”
“走,陪我去一趟静禅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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