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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辞被他抱得浑身发疼, 脑子更是一团浆糊。什么回来不回来的?他不一直都在么,恩人怎么又些莫名其妙的话。

    他心一惊, 赶紧掰着清作的脖子检查眼睛, 见还是淡淡的琉璃色并未出现发红的迹象,才松了口气。还好还好, 没有被心魔入侵。

    不过眼前这情况究竟怎么回事啊?

    对方注视的目光让花辞莫名惶恐, 他伸手碰了碰清作的眼睫,依旧一眨不眨, 跟被施了定身术一样, 由一潭平静的水凝结成了一块坚固的冰。不过视线却会随着他的一举一动起起伏伏, 把花辞弄得芒刺在背不知所措。

    以前都是他目不转睛的偷看清作, 倒不觉得有什么, 可如今换成自己被看, 简直惊悚的不行。

    他伸手在清作眼前晃了晃, “你到底怎么了呀?”

    花辞连问了两遍, 清作也不回应,只是按在他脸颊上的手指在缓缓移动,像是在碰一件易碎品, 微凉的指尖在细嫩的皮脂上滑动, 把他弄得又痒又不敢笑,只能绷着脸往后躲。

    “杀人凶手还没找到呢, 你,你别摸我呀,哈哈好痒……”

    不一会村长也被花辞的笑声招了进来, 还以为是妖怪没走,正躲在这间屋子,进来的时候手里特意抄了一把院子里放的大扫帚。

    结果一脚踹开门却见清作正蹲在地上摸着公子的脸,那模样实在……暧昧了些。而且两人的脸离那么近,从侧面看就好像要亲嘴了似的。

    不过老村长却没往那方面想,毕竟在乡村僻壤的,还真没听过男子之间也有那种关系的。

    花辞被突然闯进来的老村长吓了一跳,下意识就将清作一把推开,按着发红的脸颊往后退了几步,“村,村长。”

    “二位公子没事吧?方才我听到屋内一阵诡异的笑声,还以为那妖物故地重返又来害人性命。”

    诡异的笑声?花辞挠了挠自己的下巴,他刚才笑得难道很奇怪吗?

    老村长目光下落,看到地上的尸体立即捂着嘴巴别开了眼,见花辞他们也没有离开的意思,不由得劝道:“我看着这屋子阴嗖嗖的,不然咱们还是速速离开。有勇气尝试是好事,可螳臂挡车就不甚明智了。我们还是等白公子回来再做探查吧。”

    听老村长的语气,显然把白伶当成了真正的世外高人,而眼前这两人,却是远远不及白公子的。

    若是白伶知道定要笑死,原来帝君也有被瞧的时候。

    花辞在旁边听的也是愤愤不平。他们已经找到了凶手,就是那个撒谎精,剩下的只要把他抓住就可以了,怎么能半途而废呢。

    花辞刚想辩驳,却被清作止住,他点点头,“您所言极是,我们去祠堂吧,也借贵地避避险。”

    “对嘛,听人劝才能吃饱饭。”老村长也很满意清作识时务。

    花辞却不解了,明明就找到真凶了,为何却知情不报呢?而且要是放任不管的话,那撒谎精再来村子里作祟怎么办,岂不是会有更多无辜的生命惨遭涂炭。

    他站在原地寸步不移,俨然耍了脾气,清作也没强行拉他,而且直接将他揽在怀里凌空抱起来。把花辞吓得一声惊呼,赶紧搂住了清作的脖子。

    老村长看的一愣,望着花辞,“这是……”

    “下山时崴了脚,不便行走。”

    “哦哦。我这老糊涂光顾着赶路,竟没注意到公子的脚受伤,赶紧去祠堂吧,那里有村医正好让他给公子看看。”

    老村长在前面引路,清作抱着花辞静静跟在后方,一路无话。花辞羞愧的把脸埋在花辞肩膀上,咬着清作的耳朵气呼呼道:“你怎么能撒谎呢!我的脚根本没受伤。”

    清作用心音回应:那我你有孕在身不便久行?

    “不行!”

    花辞紧抓着清作的衣领,真想使劲薅一把头发让他疼一疼,他以前怎么就没发现恩人如此霸道不讲理呢,原来明明不是这样的,做什么之前都要顾及他的感受再三询问,怎么突然间就独裁专制起来。

    真是个善变的男人。

    花辞蔫蔫的趴在清作身上,语气带着哀怨:“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清作并没回答,只是抱着他的手臂又紧了许多。花辞搂着他脖子感觉整个身体都暖烘烘的,这才发觉清作又给他灌入了不少灵力。

    白伶因为自己有了娃娃的缘故,这副身体已经变成一个消耗灵力的无底洞了,若是不回仙界,就要靠灵药支撑下去。现在白伶他们找灵药还没回来,清作就要每天都渡灵力给他,长此以往恩人的身体肯定也会亏损的。

    花辞抓着清作的手腕晃了晃,“你不要再渡了,我不需要那么多的。”

    话音刚落,花辞就感觉丹田处袭来一股巨大的暖流,沿着七经八络直冲天灵穴,他被烫得浑身发颤,差点控制不住把头顶的藤蔓显露出来。

    越不要就越要做。他话就这么无足轻重吗,他还有没有妖权了!

    花辞伸手使劲捏了把清作的下巴,想以示惩戒,没想到这下巴摸起来冰雕玉砌的,手感颇好,捏了几下竟有些爱不释手了。要不是村长提醒他们已经到了祠堂,花辞还在那上下其手呢。

    进了祠堂后,发现里面乌压压挤了上百口人,老村长带着他们站在门口,挤都挤不进去。

    而且里面不止是人,还有鸡鸭鹅狗的牲畜家禽,大概是怕家里没人,这些牲畜跑出去或者被妖怪吃掉吧,都拴着绳子一起带到了祠堂里,加上如今正值夏季,人一天不洗澡味道都大得很,何况还有则么多牲畜呢。

    花辞拉着清作的手把脸埋进他的衣袖里,大口大口吸了半天的冷香,才算止住了想吐的欲望。

    “公子进来吧,我让村医给你看看脚。”

    花辞赶忙摆手,“不必了,就是崴了一下而已,刚才已经休息好了,现在一点都不疼。”完赶紧走了几圈,表示自己真的没问题。

    清作站在门口,望着祠堂里挤在一起的人群,一张张脸仔细看过去后,又看了遍那些牲畜家禽。最后问村长:“所有人都在这?”

    “对啊,除了几个去城里做生意、考科举的,所有人都在这了。”

    “确定无一疏漏?”

    “确定!”

    见老村长讲的信誓旦旦,清作垂眸手中捏出一道灵诀,将整个榆槐村的外围罩住。

    偌大的圣光浮现在村落上空,宛如万道流星平地而起,坠入云端燃起璀璨的光芒,一道道光线彼此交错连接成网,将榆槐村团团包裹。进此等盛景当真空前绝后,把躲在祠堂里的一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有些人也顾不得危险了,纷纷跑出祠堂看热闹。

    “真漂亮,这是什么仙术啊?”

    “就是,不会是真的是神仙下凡吧。”

    ……

    老村长也是被惊的目瞪口呆,本以为这两位年纪轻轻应该不是什么得到高人,尤其是年纪稍的那位,看起来还有些呆傻,没想到竟能使得如此高超的仙术,竟是他有眼不识金仙了。

    赶忙换上一副姿态,跪在地上对清作他们拜了三拜。

    “金仙在上,救我榆槐村子民啊!”

    村长一跪,跟在后头的数百村民皆席地而跪,一时间起祈祷声络绎不绝。

    见此,清作倒是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神情冷淡的解释自己只是一介草民,不是得道高人,亦不是他们口中的金仙。可那些村民却像抓住救命稻草了似的,脑门贴在地上就不起来了。

    清作并不理会,沉静的望着将要落山的夕阳,好像眼前发生的一切都与自己无关,仿佛他只是一个看客,一个事不关己的局外人。

    花辞只好自己动手把老村长扶起来。

    “老村长,咱们还是先商量铲除妖物的事情吧,天马上就黑了,倒时候行动也会不便。”

    村长拍了拍膝盖上的土渣,走到清作面前,本来还想再客套几句,清作却没给他机会。

    “村落外围设有结界,若有妖物入侵结界我会立即知晓,方才我也查看了村内,并无妖气流窜的迹象,明它并未使用化形之术隐藏真身。唯一的可能就是它正藏匿于人群之中,若是村里所有人口都在这,那你们便无性命之虞。但若是还有疏漏……”

    到此处清作忽然转头看向一旁的老村长,把后者看的脊背一凉,心脏狂跳。

    “今日这祠堂中所缺之人,日后会要了你们所有人的性命。”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被吓得噤若寒蝉。纷纷左右顾盼,看着祠堂之中还缺哪个。老村长也被吓得不那么自信了,拿出村子里的花名册,开始挨家挨户的点名,盘点有无缺漏。

    而清作又恢复了置身事外的态度。

    花辞感觉这样清作好奇怪,平日里虽然他态度冷淡,也是外冷内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从皮冷到骨子里,冷的让人心寒,让人畏惧。

    花辞从后面拉住清作的手,企图用自己的体温焐热那冰冷的指尖,“你是不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啊?”

    清作被花辞牵着的手,在半空中荡了荡,忽然问了一句:“虽然我从出世起就住在天界,但也会时常思索一个问题,苍天到底是有眼还是无眼。”

    “有眼还是……无眼?”这是什么奇怪的问题。

    “若是有眼,它就不该让我生为帝君,因为我薄情寡义,根本不是一个能普度众生的圣者。被这种身份约束只会让我痛苦。”清作抬手抚上了花辞的心口,缓缓按下,“而你的慈悲之心才更适合做帝君。”

    “慈悲之心?我没有啊。”

    花辞彻底被懵了,本来他是想聆听一下恩人的烦恼,怎么还没听几句脑子就转不过来了。

    而且恩人竟然自己不想做帝君,虽然他不知道仙界的等级制度是怎么排布的,但从非闲雪一的口吻中也听的出来,帝君这个称谓,别在天界,就是放眼整个六界也是望尘莫及的存在。

    多少人梦寐以求都求不来的造化,恩人却视如敝履。

    花辞忽然想起在白伶的宅子里,恩人问自己的问题,这世间何事是最痛苦的。他是求之不得,得而非所需。

    莫非指的就是这件事吗?

    想到这花辞瞬间茅塞顿开。

    “其实这个问题很简单,你问苍天有眼无眼,其实这就像我拿出一幅画问你好不好看一样,有人觉得好看,那这画在他眼里便是美的,可有些人觉得不好看,那这画在他眼里便是丑的,所谓标准不同所得的答案也就差距悬殊。”

    花辞见清作并未反驳,激动的继续道:“所以你觉得苍天有眼,它就有眼,你觉得无眼,那它便无眼了。而且你真正纠结的也不是这个,而是你对自己命运的质疑。你不是不想做帝君,只是在质疑自己适不适合坐在这个位置上。换句话,你对自己如今的表现并不满意。”

    清作看着花辞,把花辞看得十分紧张,没想到却换来恩人的莞尔一笑,“你还是一样一针见血。”

    花辞被的有些不好意思,“我,我以前也这么犀利吗?”

    他怎么不记得以前也过类似的话呀。

    “那你觉得我该如何?”

    “不如何,该怎么做还怎么做就好了。人对自己的表现不满意是好现象,明你在寻求更高的突破。况且这个问题本身就无解,佛曰众生皆苦,没有谁可以得到永恒的快乐。上苍把你安排在帝君这个位置上,就是对你最大的历练吧。你无需质疑上苍的决定,更无需质疑自己。因为在我们眼中你已然做到最好了。”

    花辞完之后感觉自己心里都畅快了许多,就是不知道清作听进去多少。不过值得庆幸的是,至少恩人的心情变好了,对着他的脸就捏了一把。

    “你干嘛呀!好疼的,我安慰了你那么久你竟然下得去手!你个恩将仇报的大坏蛋!”

    清作在被捏红的地方轻轻一抚,印子便消失了。看着花辞嘟起嘴泪眼汪汪的无声控诉他,露出久久违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