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路十六
无情又执起了自己的书简,在这闹市的茶肆之中,他也不觉得吵闹,只是对冷血吩咐:“四师弟,我还有些事,劳烦你送月姑娘回去。”
冷血应了,天心月却觉得很不自在。
她对无情道:“盛大人,不必如此劳烦——”
她对上了无情的眼睛,天心月哑然,忽而她又笑了声。
她对无情道:“多谢大人好意了,只是我也有一事相求。”
无情抬头,天心月道:“大人有公务在身,我也有我想做的事。我如今是移花宫的鸾凤,还请大人不要叫错。”
无情闻言微微挑了眉,但他还是应下了。
天心月便松了口气。只要无情答应了,她就不用担心自己的身份会被西门吹雪知道。那么她追着无情给出的信息,特意来这一趟,便不算白来。
她道了谢,便算回去了。
冷血陪在她身边。
天心月看着街边商贩叫卖,人流攒动。她站在人群之中,却有种恍然隔世的错觉。今日大约遇上了赶集,来往的行人由多,天心月来时难免被人推耸冲撞,但她回去的这一路上,却像是走在一条康庄大道上,无人叨扰。
天心月便抬头看向为她寻出了一路的冷血。
他看起来要比当年更冷硬了些,也更沉稳了些。倒是和天心月梦里的模样有了些区别。
天心月看着冷血冷硬的棱角,忍不住便生出了玩笑的心思,对他道:“冷四爷如此,我倒有些不习惯了。”
冷血闻声低头看了她一眼,这一眼看的匆忙,又慌忙别了过去。
他抿着嘴,并不搭话。
天心月便道:“我还是更习惯当初你追在我身后,拿剑追捕我。如今你在我身旁,却不追着我,反倒让我觉得奇怪。”
冷血闻言,先是沉默了一会儿,接着才道:“神侯府取消了你的通缉令。”
“我没有再抓你的理由。”
这句话无情原本已经过,如今从冷血口里再听见,天心月只觉得新鲜。她只记得冷血对着自己“红颜枯骨,不过如此”,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他会对自己“有恩报恩”。
天心月觉得自己和神侯府之间,不过相互利用罢了,相互利用的基础上,最多再加上点儿互帮互助,若有恩实则谈不上。无情这么,大概是因为他们认识太久,他觉得自己可怜。
冷血会这么,是因为受了无情的意吗?
无情的意思天心月大概能明白一点,当年冷血追杀她,差一点就要了她的命。无情了解她,怕她心里存了对冷血的恨,藏得深,不知何时便会冒出来伤他师弟一下,倒不如趁着这次相遇的机会,让自己明白当初都是误会,让她不要记恨冷血。
天心月叹了口气,她哪里会记恨冷血?
先不当初的事情,以冷血的立场而言不过只是执行公务,单她自己的想法……真要算起来,是她欠冷血吧。
天心月想了想当初自己对冷血做过的事情,觉得就算现在冷血对她拔剑不原谅她,她都能理解。
当初她为了逃脱,也可谓是不择手段了。
也得亏面对她的人是冷血,是毫不为她所动的冷血,己心坚定的冷血。她在冷血的身上感受到了最深的挫败,也感受到了最纯粹的心。
只可惜她拥有的动不了这颗心,在这颗心的面前,她自惭形秽。
天心月忽然发现自己此刻已经能心平气和的回忆起过去。先前明明听见名字都会牵引思绪,可现如今面对面见了真人,天心月倒反而心如止水。她下意识摸向自己的手腕,平稳有力,似乎还残留着探脉着的指尖温度。
“鸾凤,呼吸。”
天心月好好地在呼吸,她闻见桂花糕的甜味,还有藕粉的香气。她的心脏搏动着,虽然微弱、又偶尔有些不平,但总归在生生不息的搏动。天心月仰头看了看天色,忽得停下了脚步。
冷血见状一同停下,看向天心月的眼里有着一二不解。
天心月去街边买了一把伞。
冷血不解其意,天心月却也未曾开口。
他就这样一路沉默着将天心月送回了客栈。安静地像一阵风。
天心月在堂前停下,对冷血道:“冷四爷接下来大约还有公干吧?”
冷血没有去问天心月是怎么猜到的,她从来就聪明的不像人类。她总能猜到别人想法,而后根据别人的想法去准备下一步。冷血默认了。
天心月便道:“接下来或许会下雨,冷四爷大约用的上这个。”
她握着伞柄,将伞抵了来。冷血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天心月买这把伞是为了自己。他犹豫着接下了伞,了句“谢谢”。天心月笑了笑,同样对他很客气,客气到让冷血以为自己以前遇见的天心月只是个幻觉。她现在看起来宁和极了。
天心月道:“劳烦冷四爷陪我走着一趟。”
冷血抿着嘴角,:“师兄有他的想法。丹凤或者上官飞燕为人狠辣,你并不懂武功,须得更加心。”
天心月听见了这话,笑盈盈地看着他。冷血这才察觉自己错了话。
论道狠辣残忍,到底是上官飞燕更冷漠,还是亲手毁了群芳谷的天心月更狠心?
冷血的神色瞧起来更生硬了。
天心月缓声道:“我省得,多谢两位大人关心,在这件案子了之前,我不会随意走动。”
她这话的很慢,让冷血可以听清每一个字,甚至能明白她的言下之意——她不会插手、也绝不会泄露金鹏王朝这件案子的事,冷血他们大可放心。
“我不是……”冷血有些懊恼,他最终只是,“你自己心。”
天心月点了点头。她与冷血道别,便算回屋子。
冷血看着她的背影,忽然道:“月姑娘。”
天心月有些讶异。冷血从来都是叫她“天心月”的,虽她大概明白冷血这么叫她,是因为她要求隐藏自己天心月的身份,但被这么叫,她还是怔了一瞬。
天心月回过头。
冷血站在楼下,他仰着头看着她。
他的眼睛泛着碧色,像孤狼,却比最好的翡翠还要美。
冷血道:“我与师兄今日便会上峨眉,你可以住回自己的屋子。”
天心月:“……?”
她虽然不解冷血的意思,但仍然道了谢:“多谢冷四爷告知。我不会多言。”
冷血听见她的回答,便又抿直了嘴角,他:“你本不必隐瞒,他是西门吹雪,他能接受。”
天心月一时不明,后又明白。冷血是在她想要请他们保守自己是天心月的这个秘密,他或许是以为自己希望隐瞒这个身份,是害怕西门吹雪看不起她。
其实错了。
天心月从来就没有看不起过自己。她并不觉得来自群芳谷是见不得人的事,也不觉得出自这里,便真的无颜见人了。命运是很难避免的,但如何活出自己的路,是由自己来选的。
她在冷血面前会觉得自愧弗如,但却也不会觉得自己是个轻贱之人了。
她从没有对不起过自己的心,也就从没有觉得需要埋葬过去。
她请无情隐瞒,不过是心忧西门吹雪从她过去的身份猜到她的来意,猜到她是来要他的命,猜到她不是朋友而是自己的敌人。
就像无情没有告诉他冷血是为何而来,她也不想无情插手她的事。
天心月想的明白。可冷血甚少会出这样的话,他是块冷硬的石头,包裹着颗一往直前的心。他如今竟然会开口安慰自己,看来无情真的了很多事,也不知道是不是甚至还编了故事来骗他的师弟,好让冷血放下的更快一点。
她有些无可奈何,便趣道:“冷四爷这句话不像是在为西门先生,倒像是在为自己似得。”
天心月这么,本是为了让冷血想起她是什么样的人,不再受无情话语的影响。可她没想到,她这句话完,冷血竟然没有回复。他像是被问住了。
天心月忍不住蹙眉,她刚想再问一句。冷血已经低下了头。
他向天心月拱手道别,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天心月看着他的背影等了一瞬,直到他完全离开了自己的视线,这才回过头,拾级向上走去。
天心月尚未走至屋门,便听见吱呀一声,房间门从内开了。
她一抬眼,便见到了门后的西门吹雪。
他穿着一袭白衣,乌色的黑发压在身后,可那双眼睛却比他身后的头发蕴起的黑色还要深。
天心月看着他,竟然笑了笑。
她慢条斯理地:“西门先生竟然也会听壁角吗?”
西门吹雪当然不会听,他只是瞧见了神侯府的冷血送着天心月回来。他站在天心月的身旁,让西门吹雪想到他甫一出现,天心月便犯了病。西门吹雪不是傻子,相反,他是少有的聪明人。
西门吹雪道:“鸾凤,你觉得我不会生气?”
天心月慢慢走到了屋前,她歪着头想了想:“先生是人,人都会有生气的时候。”
西门吹雪瞧着她:“你的胆子很大。”
天心月走到了他的面前,她微微笑道:“这就算胆子大了吗?”
对西门吹雪着喜欢,却又因为神侯府的冷血反常,与冷血游街后又施施然回西门吹雪的屋子——上官飞燕至少在同时利用陆凤和霍天青的时候,还知道换个脸,换个身份。
但天心月什么都不做,她甚至还在笑。这胆子难道还不够大吗?
西门吹雪静静地看着她。
天心月也看着他。
屋外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空气里的湿润突然间便凉了起来。
天心月忽尔弯了眼,对西门吹雪轻声道:“先生,下雨了呀。”她张开了自己的手臂,眉眼垂下:“有些冷。”
西门吹雪看着她,伸手将她抱进了怀里。
温暖从对方的身上源源不断的流进了天心月的身体里,她待在西门吹雪的怀里,安静地像玉雕成的美人像。屋门合上了,她趴在西门吹雪的膝上,微微合上了眼睫。
西门吹雪的手抚在她的发上,带着她熟悉的温度。
天心月像是忘了明日西门吹雪就要去决斗。
西门吹雪也似忘了明日自己有一场死斗。
屋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着,有往来过客执着白梅伞雨中走过,天心月却得了一场酣梦。
梦里有甘甜的桂花糕,还有香糯的冰糖藕粉。
有一剑客,立于梅林之中。白梅簌簌,却不及他万一。
作者有话要: 月总:操作一般,让大家见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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