套路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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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一早,光微,西门吹雪与天心月上了峨眉。

    天心月面上平静,心里却仍然忍不出生出担忧。她相信西门吹雪,可有时候个人的相信并不能改变既定的事实。西门吹雪与独孤一鹤之间差着三十年的时间,而这时光是难以用天赋抹去的。

    西门吹雪的天赋当真能敌过独孤一鹤吗?

    若是他输了……该怎么办?

    这些天心月心里头萦绕不去的想法被她埋在了眼底,藏在了浅笑着的唇边。

    她原以为她和西门吹雪算是来得较早的,却没想刚上峨眉,便先遇见了无情冷血,还有早已等候的三英四秀。

    孙秀青仍是目光灼灼地盯着西门吹雪,但她眼睛里的波动却已经被藏的很深。张英风作为峨眉首徒,向西门吹雪一拱手,道:“西门公子,家师于舍身崖恭候大驾。”

    西门吹雪颔首,正要抬步走去,无情开口道:“张少侠。西门公子已经到了,我想独孤掌门也已准备好了吧。不知在他们比试之前,可否引我见一面尊师?”

    张英风闻言顿住了,很显然,无情他们一早便这么要求了,但是张英风没有同意。

    他在迟疑,严人英却是藏不住心思的性子,直接开口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什么四大名捕,御封神侯——你们俩和西门吹雪是一起的!”

    “上官姑娘已经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我,你以为我会轻易让你去见我师父——好让你们扰乱他的心绪,着了你们的道,让他无故而败吗!”

    无情因严人英这一连串的抢白忍不住蹙眉。

    天心月看着他忍不住想,无情怕是已经很久没遇见过敢这么对他话的人了。

    想到这里,天心月就忍不住发笑。而后又觉得上官飞燕果然和她是一路人,如果她处于上官飞燕的位置,霍天青不听话了,她的第一选择也会是三英。

    只是从张英风的表情来看,她似乎并没有能完全取信于这位大弟子——不过没关系,严人英够用了。

    只是她怕是没想到,严人英会卖她卖的那么快。

    天心月这么想着,嘴角不免露出了点儿笑意。

    孙秀青远远瞧见了,忍不住冷声道:“不知我师兄了什么,竟惹得姑娘如此发笑。”

    孙秀青开了口,自然便将所有人的视线都牵引去了天心月的身上。她也不恼,仍是这么轻轻笑着,倒令率先发难的严人英有些不好意思。

    他红着脸,若不是石秀雪瞪着,怕是不等天心月自己开口,他就要先替天心月解围。

    天心月柔柔的笑着,并不话。

    孙秀青便觉着自己的一拳像在了棉花上,问得好没意思。她看了一眼天心月,又看了一眼西门吹雪,直觉难堪,便干脆撇过头去,全当自己瞧不见。

    无情倒是在天心月笑了口,指尖点在扶椅上,慢慢开了口:“凤姑娘。”

    他看向天心月,嘴角甚至含了丝笑意:“看起来你是在笑我。”

    天心月莞尔,她问道:“盛大人,您来此处的消息可瞒得过独孤掌门?”

    无情慢慢道:“自然是瞒不过。”

    天心月便道:“那盛大人何必有此一问,独孤掌门既然知道四大名捕来此,他难道会敢拒而不见吗?”

    无情明白了天心月的意思,他点了头:“确实如此。”

    天心月看向了后山:“那么盛大人对张少侠的话首先便错了。”顿了一瞬,天心月才继续道,“您应该,神侯府办案,奉命缉拿叛党上官飞燕——”

    她凉凉一眼看去:“峨眉弟子却守山门而不允,怕不是存了逆反之心,想要包庇朝廷重犯,着蛇鼠一窝的主意呀?”

    她话的声音很轻,眉梢嘴角甚至仍然带着笑。

    可三英四秀却觉得那些话从她的嘴里吐出来就像是刺着冰,直往人心窝子里戳去。

    石秀雪是最忍不了的,她当下道:“你这个琴师,怎么张口就含血喷人!”

    “哦?”天心月慢悠悠的抬起了眼,就像是一只蝴蝶优雅又慵懒地张开了翅膀,她看着石秀雪,不轻不重、不慌不急道:“那张少侠……”她似笑非笑地瞅着峨眉首徒,红唇点了胭脂,嫣然似三月芳菲。她着话,悠悠如风,风里却刺着刀。

    她弯着唇,:“你……拦着什么呢?”

    无情笑了。

    这才是他认识的天心月。手里并无刀剑,便以口词为刀剑。

    她杀人,最下才用刀。

    张英风面色发僵。他已经从上官飞燕的到来、独孤一鹤自听见“金鹏王朝”即刻变了的神色中多少摸到了真相的一点儿边缘,他知道这真相许是要对独孤一鹤不利,所以才阻止了无情和冷血的前进。

    峨眉毕竟是大派,无情和冷血多少都会给点面子,所以他才敢拦下了。

    可是这名陪在西门吹雪身边的琴师,她看来柔弱又无依,谁能想到能出刀子一样的话来。张口闭口间便颠倒了黑白,将家国大义扣在了峨眉的头上,让张英风稍微不慎,侧首便是一刀落下。

    上官飞燕有问题,但她的问题就真得牵涉到朝廷的安危了吗?一句叛党可大可,往大里去,甚至可以扣峨眉一顶谋逆的帽子。

    张英风若是西门吹雪这样的人,天心月绝不会这么。因为似西门吹雪这类人,皇权对于他们毫无压迫感。但张英风不,他游历江湖多年,与朝廷官员惯来交好。

    他畏惧巍巍皇权,他不敢。

    无情道:“四师弟,缉人归案。”

    冷血再也没有多看三英四秀一眼,执了剑便要往里闯,他在路过天心月身旁时还是顿了一瞬。

    他对天心月:“多谢。”

    天心月闻言反而愣住了,直到冷血已经走远了,方才回了神。

    她想着那声谢谢,忍不住微微笑了。

    冷血曾经追捕天心月三千里而面色不改,无情半点儿也不担心他会着了上官飞燕的道。不如无情认为冷血是最适合缉拿上官飞燕的人,所以才请他来帮忙。

    张英风已经拦不了冷血,自然也拦不了无情。

    众人皆上了舍身崖,天心月却在崖下止了脚步。

    所有人都回头看向她,她却对西门吹雪道:“先生去吧,我在这里等先生。”

    西门吹雪静静地看着她:“好。”

    天心月迎着他的视线,第一次半点也不在意他那仿佛能看进她心底的眼睛。她只恨不得西门吹雪能看的深一些,更深一些,那些她不出口,也不敢出口的害怕与叮嘱——

    她既希望他看见,又希望他看不见。

    天心月站着,凝望着西门吹雪,重复道:“我在这儿等着先生。”

    西门吹雪露出了笑,他向天心月点头,也重复道:“好。”

    这是声许诺,又像是约定。没有旁人能明白,似乎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天心月看着西门吹雪,忽而便也低下头笑了起来。三英四秀看着她,大都觉得她疯了。她依靠着西门吹雪而活,而如今西门吹雪去寻独孤一鹤决斗,生死茫然——她居然在笑?

    不仅她在笑,连西门吹雪的面上都是轻松的。

    天心月手无缚鸡之力,孙秀青放弃了一观两人决战的机会,同意留下陪着天心月,以免她横出意外,惹得峨眉难以辨清。

    天心月便坐在崖下凉亭,瞧着峨眉山色,颇为自得意趣。

    孙秀青坐在她的旁边,冷眸瞧了她一会儿,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句:“你不怕吗?”

    天心月闻声回首,没有话,可那眼里的神情分明就是再问“我要怕什么?”

    孙秀青忍不住道:“西门吹雪死——”她刚一出口,便先自己咽了回去。孙秀青的神色绷得僵直,显然也十分担心,她低低道:“我师父无论对是刀还是剑,都天赋超然。他比西门吹雪早生了三十多年,西门吹雪输的可能性太大了。”

    “他,他如果输了……”

    孙秀青咬住了牙,她看向天心月:“他输了,你怎么办?连我一剑都能杀了你。”

    孙秀青罢便转了头,不愿再看天心月,可她忽而感到手背一暖。

    天心月不知何时握上了她的手。

    孙秀青抬头,便见这位柔弱的琴师看着她握着剑的手,微笑道:“我知道孙姑娘的苦恼。若是先生赢了,姑娘心里松口气的同时又会无法面对尊师。若是尊师赢了,姑娘心里又放不下西门吹雪。”

    “姑娘剑术精妙,又看得通透,故而陷入两难。”

    “而我做不到。”

    天心月看着孙秀青手里的那把剑,眼里羡慕有之,期待有之,敬佩有之。她最后收回了手,对孙秀青笑道:“我是个没什么大用的人,也不懂剑客之间的相吸。”

    “我是个琴师,懂得办法也都是些笨拙的法子。”

    她看着峨眉的山水,温柔地像是一场梦。

    “我呀,就在这里等他就好。”

    孙秀青瞧着天心月,怔住了。她像是从没有见过天心月一般,愣愣发问:“如果他回不来了呢?”

    “他会回来。”天心月弯了眼,“我在这里等他,就会等到他回来为止。”

    孙秀青张了张口,复而又闭上。她本以为天心月不过是靠着美色攀附西门吹雪,可如今看来,她竟是将自己的命和别人绑在了一起。这世上要有多深、多沉的喜欢,才会令人将性命相托?

    孙秀青对西门吹雪有着倾慕,这点倾慕让她向往着更深的感情。可她尚且未能经历,便先遇见了。

    孙秀青的眸色一时有些复杂,她最终动了动手指,没有扶开天心月的手。

    她叹道:“凤姑娘,能得你喜欢实在是件很幸运的事。”

    天心月闻言,只是但笑不语。

    ——得她喜欢,是件幸运的事吗?

    恐怕不是。

    她看着孙秀青的温柔里,藏着不愿她接近西门吹雪的冷漠;她的话里,藏着她悄悄敛起的独占欲。她看着孙秀青的剑,就忍不住想到廻光的评价。和只读了剑阵,空晓剑意无剑道的她不同。孙秀青与西门吹雪是一同走在那条路上的。

    一条她永远触及不了的道。

    她垂下了眼,回答了孙秀青。

    天心月笑道:“我也希望如此。”

    作者有话要:  我感觉自从月月开始喜欢西门吹雪,就一章比一章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