啰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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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玲玲你为什么不吃呀?”

    阿寒捧着一个大木碗屁颠屁颠跟在初玲身后, 木碗里盛了满当当还冒着热气的白米饭,米饭上盖着层白水灼的青菜和用辣椒油拌过的酸萝卜丝, 然后在这些快要溢出碗边的简单斋饭顶上还端端正正放了个比拳头都大一圈的白包子:“这个包子玲玲吃了嘛, 你最喜欢吃包子了。”

    “我是喜欢吃肉包子。”初玲刚刚带阿寒去要了吃食后就换了衣服提着剑准备去练, 她本意是想让阿寒留在斋饭堂和沙弥们一起吃完饭, 可阿寒偏要端着碗跑出来和她一起去练。

    “这个不是肉包子么?”他疑惑的看向饭菜顶上的包子“那这是什么包子?”

    “应该是白菜馅或者笋子……反正我不要吃,等下午我自己要去山里面逮几只鸟烤着吃。”这是初玲觉得回师门后唯一不方便的地方,要是想吃点烧鸭或者酱排骨之类的就必须自己偷偷下山。

    “那,那我吃完了饭,就帮玲玲去山里抓鸟好不好?”阿寒看准了时机献殷勤“我还,我还会帮你处理鸟的内脏和毛。”

    “这可不行,金山里面的鸟也不是能乱抓的。”见阿寒这幅急吼吼的样子初玲突然觉得他好似还是那个傻兮兮的跟屁虫“万一你把我们师父或者住持散养的鸟给抓来拔了毛,我们两个怕是都要跪个三天。”

    “呃……那,那怎么办?”一听是没地儿献殷勤了, 阿寒就觉得失落“一定要吃鸟么?我, 我可以去抓, 地上四条腿跑的给玲玲。”

    “你现在急什么呀。”初玲忍不住笑了起来,她放慢脚步等着阿寒走到她旁边“下午如果师父没有吩咐我带你去山里面钓鱼吧,半山腰那里有个水潭。”

    听可以和初玲一起钓鱼阿寒就来了点劲, 可转念一想:“我,我不会钓鱼呀……”

    “我也不会, 总之把线给丢到水里就行。”初玲拍拍阿寒端着大饭碗的手臂“等会儿坐下你就你快吃饭哦,师父不是让你在饭后记得喝他给你的那个药汁么?”

    “噢噢……”着阿寒抬手擦擦从嘴角流出来的口水,回了师门后他就没有再戴过纱布口水自然也就没有东西能稍微遮挡一下, 这让他觉得有些难堪但初玲和其他人都从未过什么,他自己也就强迫着习惯了下来。

    等到了可以练功的场地后阿寒就端着自己的碗坐去了最边缘的一排用来堆放杂物的石台上,一边吃饭一边用眼睛盯着不远处的初玲,在他们来这里之前场地上已经有两个武僧在练着拳法,估计练了有阵子时间,土黄色的僧服都被汗湿了。

    阿寒就看着初玲走过去同那其中个武僧了几句话,然后那武僧便去场地旁边拿了根黑色齐眉棍走回初玲面前,和她对起了招式。

    武僧的棍法十分普通,可重在力度大,出招果断迅速,而初玲则拿剑不停的挑接他们从上方或者身侧强压而来的棍击,并企图绕致武僧背后。

    尽管以前看过不少次初玲和敌人过招的样子但那时阿寒是从来没有其他想法,只觉得初玲厉害,现在看来却觉得她的剑法中有些鲁莽和急躁。

    她面对的武僧自然不是对手可如果中途出现破绽那就很危险了,就像之前在江上面对那仙缕教的追兵,是有勇无谋也不为过……想到这里阿寒夹着萝卜丝的筷子停在了嘴巴边上,他刚刚是在想些什么?他竟然觉得初玲有勇无谋?还觉得她鲁莽急躁。

    即便不愿意承认自己在这样想,可之前存在自己认知中的初玲很完美,好像全天下不会再有她这样好的人了,现在在自己眼中初玲的缺点慢慢显现了出来,她非黑即白,一根筋……在知道自己可能会是凌山派的叛徒后态度就变得模棱两可,不过心里因为还对他有些期盼,所以会心软。

    阿寒觉得将事情想的那么明白有些无耻,因为即便初玲对他的态度变得很模糊,可他还是忍不住继续讨好初玲,让她同以前那样待自己。

    就像自己被撕裂成了两半,内心不断的告诉自己初玲是个利用完就可以丢掉的残次,但身体却不停的去靠近初玲,想让她明白自己不是坏人。

    这令人头痛的情况肯定是逐渐恢复心智带来的,阿寒也有感觉自己好像快要明白自己到底是谁了,不过在最后那步前总是受到了阻挠,这阻挠好像是全部来自于他对初玲的依赖,因为害怕在表明身份后会和初玲成为对立,所以内心里还在不停的抗拒。

    看着不远处仍旧在和武僧过招的初玲,阿寒很想就这一直看着那女孩,她扎在脑后的头发,因为大幅度的攻击动作而不时露出来的白皙后脖颈,绷紧的手腕和脚踝线条,下颚上近乎滴落的汗水,粘在脸颊两侧的细碎发丝。

    好像有些熟悉,面前穿着男子衣装而显得介于少女少年之中的初玲,她挥剑的身姿和模糊记忆中的什么重合了。

    也是这样的练功场,只不过周围并非温和的清阳光而是茫茫的雪白,那其中的少年拿着长剑挥舞着,地面上的积雪因为他的动作不停的飞舞又落下,被剑风抛起的细碎雪沫闪耀在那少年的身侧。

    “三式便是这样的,气需一直保持周身运转,并在我之前与你的那几个穴位保持充盈。”一段剑花舞毕,少年转过脸朝他看来“你来试试?父亲觉得你身子虚弱便从未想传授与你,不过我们现在偷偷练应该不成事,你要是中途觉着不舒服就停。”

    “我是觉着以问寒你的资质肯定没有问题的。”

    剑被递到了他手里,眼前少年是走近了可脸却模糊不清,唯有那双眼睛看的分明。

    那眼神就和初玲一样,清亮,温暖,充满着对他的关护。

    可握着剑的他在想什么呢?他在嫉妒,他在愤恨,他将眼前少年的好意当做是施舍,是在可怜他。

    此时眼前的初玲也和那个少年越来越像,那股类似的感觉不断刺激的着阿寒让他觉得背脊发凉,恍惚之中他也想起了在记忆中要教他剑法的少年是谁,即便模糊不清阿寒也能确定少年就是很多年后押送着被铁链拴住的他朝雪山顶上走的男子,凌山派的……少主。

    阿寒觉得自己现在大概也不需要等着身体慢慢恢复记忆,只要去找到凌山派少主稍微问询一下应该就能知道他到底是谁了,以及自己被称为叛徒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放下手中还捧着的木碗,抬头看向已经将剑放下改为用拳同武僧过招的初玲,自己现在是不是该告诉初玲他好像从时候起就认识凌山的少主?自己对那少主深埋在心里的怨恨和嫉妒呢?

    现在看来开始名正言顺思考起要隐瞒部分的自己真的不是什么好角色了,阿寒忍不住自己低低笑了两声,刚好这时在练场上的初玲好像是算休息了,正捡起扔起地上剑朝他走来。

    “怎么样,吃饱了没有?”初玲抬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看着坐在石台上对她微笑的阿寒“要不要等会儿也和我过两招呀?恰好我也很想看看凌山派的剑法。”

    “我不记得,凌山的剑法。”阿寒挠挠头让自己看起来很懊恼“而且我肯定,肯定不过你的。”

    “那倒未必。”初玲坐到阿寒身边活动了下酸痛的手臂“刚刚我余光瞧见你呆捧着碗盯着我们这边像是在想什么,还以为你也想过来。”

    “我、我没有在瞧你呢……”

    “你有,我看见了。”

    “我没有……”

    “我记得之前你还我好看,然后想摸我的脸。”

    “……”

    如若刚刚阿寒是在装样子,那现在是真的有些不好意思,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个疯子内心的情绪没有一刻是由他好好把控着的:“玲玲,是好看……我没有谎的。”

    “当、当然,我知道不能随便摸你的脸,对不起,之前我做的事情实在是太逾越了。”

    初玲这下觉得好笑了:“逾越?你已经开始用逾越这种词语了?”

    “那,那我该怎么?”阿寒很庆幸自己现在只有一只耳朵是完好的,他只需要稍微偏偏头就能让初玲看不见自己因为害羞而发烫变红的耳朵尖“我不是笨蛋了……”

    “是是,你已经不是笨蛋了。”初玲忍不住伸手揉了揉阿寒的脑袋“我们阿寒是有心事的大人了。”

    这下阿寒是半张脸全红了,他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憋出几个字:“我……我没有心事的。”

    “你又没有了。”初玲兴致一上来就又想逮着阿寒逗弄,可惜还没来得及几句她平时相熟的一个沙弥就颠颠的跑了过来。

    “三师姐,无圆大师在找你。”沙弥话时嘴里还嘎嘣嚼着什么,像是昨天初玲分给他们的霜脆子。

    “早上就吃甜的,被发现了你可要被罚去扫地。”初玲听师父找她便站起来戳了戳沙弥的光脑袋“走吧阿寒,我们去见师父。”

    “……那个,三师姐,师父让你一个人过去。”沙弥看看在他们身后的阿寒有些犹豫,他是清楚阿寒的情况“寒公子让我来带着可以么?我们就在练武场待着不会出什么差错的。”

    “也行。”初玲回头看了眼坐在石台上满脸不乐意的阿寒“你听话啊坐在这里等我,还有记得把师父给你的药汁喝了,一滴都不能浪费。”

    “好嘛……”阿寒慢吞吞的从衣襟里拿出了昨日金无圆交给他的药瓶“我会吃的。”

    “乖,等师父找我完话我们就去半山腰钓鱼。”初玲顺手拿走了阿寒身边的空饭碗“你要是还饿就让他再带你去要点粥什么的喝。”

    完她就跑着离开了练武场,留下沙弥和阿寒大眼瞪眼。

    “三师姐变得好啰嗦哦,和大师兄一样。”沙弥坐到了阿寒边上然后从衣兜里掏了更多脆子出来吃“寒公子是不是也这样觉得?”

    “……我觉得,挺好的。”阿寒眼巴巴看着初玲走远的背影,等看不到后他才拔出手中药瓶的木塞子,将里面味道怪异的液体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