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狠毒了
连照情还没能第二句话,先听江原这么一扒拉,不由得一愣。
“哪种人。”
这么随口了,却没耐心和江原磨叽。只道:“先进来。”
江原指尖抠着门框,略微有些纠结。
“亲疏有别——”
他这样委婉地暗示。
“……”
连照情想了很久,终于从江原的表情上捉摸到一丝端倪。
不是没人过连照情闲话。连照情也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世外之人。
无情宗建在岳仞峰,却是从红尘里摸爬滚起来。因为他这幅对于男人而言稍显艳丽的容貌的缘故,有些八卦听了不要太多。
连照情和善道:“告诉本宗,你在想什么?”
四周变得渐冷的空气终于叫一种求生欲顺着江原的背脊后知后觉地爬了上来。他站直了一些,谨慎道:“应该什么都没想?”
“那就好。”连照情收起笑,“本宗不过找你随便聊聊晚楼的事,你最好是空着脑袋进来,将本宗的话听进去后再出去。如果有些别的不该想的——你听过伏龙岭吗?”
伏龙岭,江原听过。白晚楼,江原更听过。
但哪怕下一秒连照情就要将他送到伏龙岭,去和妖兽虎蟒相伴,江原也没有动。他只是:“清溪峰大师兄也和弟子过伏龙岭,宗主知道为何提起吗?”
连照情道:“为何。”
“因为宗规。”江原看着连照情,一字一句道,“无情宗有宗规。”
凡入无情宗者,不可妄议一人。
这个人刚才就在连照情嘴里。
“如有违者,大鞭八十。”江原道,“连宗主就算不愿意关我,也不能这样设个圈套坑我。倘若我一时不察,踏进这门,听了这话,岂非就是违反了宗门规矩?”
他身娇体弱,八十大鞭下来,是会死人的。
“……”
连照情先前只以为这是一个糊涂的人,众目睽睽之下倒错了酒,敬错了人。后来觉得这是个胆大妄为的人,竟然敢当着他的面挑衅,还叫成沅君难堪。
他曾和晏齐,此人绣花枕头稻草芯。如今这一两句对话,倒要叫连照情重新评判一下此人。就算这个人是稻草芯,这根草,或许也是长在高山之巅,只有寥寥那么几根。
有趣,这一回,连照情是真的被江原勾起了兴趣。
连照情道:“你对本宗有怨气?”
江原道:“不敢。”
连照情冷笑一声。
人不进不退,话不卑不亢。
倒是看不出哪里不敢。
但连照情想不出自己哪里得罪过江原。
“你能牢记宗规,这很好。你不肯妄议,做的也很对。既然你眼不能明,口不能言,便只需要听本宗。”连照情道,“从今日起,你不必再当杂役。本宗破格收你入内宗,跟随本宗门下,习无情宗心法,悟无情宗剑意——随侍护山大长老身侧。”
随侍白晚楼身侧——
江原心头咚地跳了起来。
在无情宗,只有白长老一个人生活,但不定接下来就不是了。弟子意味深长的话顿时浮上江原心头。他终于明白那个弟子看他的眼神是什么意思,那是一种‘即将落入虎穴’的怜悯。
与那些腥风血雨的传闻一并而来的,是在浮陨坛的雷光之中,叫人难以忘记的那张脸。如冰冷玉雕,不似凡人。而眉间那点红煞,却像是浸在江原心上的一滴鲜血。鲜红滚烫,如同涟漪一样在他心口蔓延开来。
江原呆了一呆,立马道:“我拒绝。”
连照情根本没想到江原会拒绝。
他懵了一瞬:“什么?”
下一秒反应过来,顿时眼神变幻莫测。
“你不肯?”
“你竟然不肯?”
不肯怎么了。
江原心想,收他进内宗是好的,学习无情宗心法也可以,但就是不能和白晚楼成天呆在一起。他为什么要来无情宗,不就是因为这里的人寡情冷性,逍遥自在,无人问津。他只见过白晚楼一面,光那一面,如果不是白晚楼替他挡了,不定他就成焦土了。
日夜相对,是嫌自己命长吗?
江原实在道:“晏齐峰主已同宗主过了。我这个人生来——”
“听过了。”连照情断了他的话,“眼下你劈死了吗?”
他不轻不重哼了一声:“你跟我来。”
江原认真想了下:“我要是不来呢?”
连照情看着他:“你觉得晏齐脾气好吗?”
晏齐?
就那笑眯眯把人推下山涧的性子?
江原笑道:“不能再好了。”
连照情也笑:“我脾气比他好十倍。”
“……”
江原忽然笑不出来了。
晏齐只是对敌人残酷。
连照情是对自己人也很残酷。
他师弟白关的吗?
其实也不是连照情心血来潮,归根结底还是因为白晚楼。江原仍旧随着他走,也不远,既然有倚荷院,就有听风阁。听风阁在倚荷院内,本来是用于观景之用,现在睡了个白晚楼。
连照情到了听风阁外:“开门。”
江原在后面等门开。
连照情看了他一眼:“我是叫你开门。”
“……哦。”
他还以为连照情这么厉害,随便句开门,门就能自己开。江原刚推开门,里头闪出一个白色的身影,速度之快叫人反应不及。江原视线一花,就被人抱了个满怀。
江原在听风阁里,白晚楼在他怀里。
两人如同一人。
一双手却突兀地伸在那里。
“……”江原尽心尽力地举着手,面色镇定。用事实证明他没有碰白晚楼半分,是白晚楼自己抱了上来。
自家师弟抱着一个外门弟子,连照情面色不太好看。但不好看也没用,他如果能把白晚楼从江原身上扒下来,现在也不必叫江原来了。
“你现在看到了。”连照情语气不善,“晚楼一心找你。”
找他?
江原委婉道:“他现在脑子——”
连照情看着他。
江原把剩下半句咽了回去,换了句话。
“身体恢复了吗?”
连照情这才收回视线,不咸不淡道:“好得很。”
有衡止在,白晚楼就算想死,也是死不了的。
区区一道雷?
无情宗最不怕的就是雷。
白晚楼没事,但人醒过来,脑子却没有清醒,不知道是不是被劈了的缘故,看起来较之前更为混乱。他醒来第一眼,便在找江原。但是江原被关了起来,哪里能见到?
连照情先开始不知道白晚楼在找江原,只听弟子白晚楼醒了,就过来看一眼。一来就看到白晚楼翻箱倒柜。他问:“你在找什么?”
白晚楼没有回答,在屋里转了片刻后,看着床板,指尖一动。连照情心头一凛,连拦也未拦得及,就见床被整整齐齐劈成两板。
没有。
床底一无所有。白晚楼有些失望。
连照情头疼地揉着额头,低吼道:“衡止呢,把衡止给我叫来。”
“叫衡止也没用。”还是晏齐想到一事,他,“晚楼会不会在找兔子。”
“他想吃兔子?去抓——”
连照情忽然想起成沅君手里化成灰的那只。
他改了口:“去找。”
兔子不用找,在晏齐身上。之前云行取来后,就交给了晏齐。只是白晚楼晕着,也看不到。连照情在审江原,衡止在替白晚楼医治。兔子无人可交,晏齐便一直放在身上。
晏齐试着把那兔子塞给白晚楼。
白晚楼看到它,眼神安定下来。
摩挲片刻,一身寒气才渐渐消退。
一只兔子而已,竟然就能治住白晚楼?连照情简直无话可,如果一只兔子能收买白晚楼,他这么多年为什么大张旗鼓把人安置在云顶台?给人建个兔子窝不好吗?蹦蹦跳跳多省事。多了还能加菜。
本以为这就安生了,白晚楼却难得开了口。
他:“人呢。”
连照情和晏齐不知道这兔子是江原送给白晚楼的,白晚楼素来不和人交流,犯病不提,不犯病时,也是寡言少语旁若无人。很少会主动要一样东西,或要一个人。
连照情反应了很久才明白过来,该不会是在找江原。
但是江原不过是个陌生人。
他和晏齐对视了一眼:“你谁?”
白晚楼掌心握着那只兔子,触感很凉,也不温,因为他的体温不能温暖它。可是那个人不同,抱起来是软的,暖的,叫他觉得有趣。
“那个人。”白晚楼道,“我要他。”
作者有话要: 美人宗主:有趣。
美人师兄:有趣。
美人长老:有趣。
江原:我好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