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光将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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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瀑一样的落叶中猛然蹿起千万根蜘蛛丝, 像天罗地网一般, 在惨淡的光线中闪闪发亮到叫人绝望, 叫人无处可逃。猝不及防之下, 江原根本没能控制好自己朝着地穴坠下去的落势,就被袭卷而来的蛛丝捆成了茧——

    噗通一声就被拽了下去。

    连狍子带人。

    林中忽然万鸟齐飞,扑腾着翅膀逃出了那个罗网。依稀有兔子从林中蹿出,不要命地朝别的地方奔逃而去。远在林外撸鸟的白晚楼动作一顿。他抬起头,凝目片刻, 略一思索, 便单手一拂, 整个人顿时离地三丈, 远远停在空中。

    原本休憩在一旁的万仞剑拔地而起, 悬在白晚楼身侧, 满剑写着跃跃欲试。白晚楼聆听了会儿动静, 便朝那里一指。通体晶莹的神剑立马像脱了缰绳,一头就扎进了林子里。直接又炸出一片鸟群。

    却林中深处, 没了落叶遮挡的地方, 显露着一个硕大的坑。它覆面很广,空空荡荡, 若站在边缘再往下望去, 就能看到一层又一层长了青苔的石壁。

    再往下, 就十分幽深,像通到地底,根本不知道里面会是什么景象了。一只没跑开的兔子好奇地蹦到洞口, 不心碰掉了一块石子,石子落下去,根本没有动静。

    它呶了呶嘴,便要走开。

    却忽然就被洞中蹿起的白色蛛丝捆成一团,声都没的拖了下去。

    和那个掉下去的石子一样没有动静。

    坑中咚咚两声,从天而降两个球。

    还在地上弹了弹。

    滚到一边撞上石壁。

    停下来了。

    倒着。

    江原:“……”脑袋往下的感觉不太好。他试着动了动,但不行,这蜘蛛丝十分柔韧,一层层将他裹得相当严实,连根手指都不能动。

    江原动了动脑袋,又试着弹了弹身子。

    纹丝不动。

    ……

    这可怎么办。

    “喂,你没事吧?”

    远远黑暗中那头,传来一个幸灾乐祸的声音。是成沅君。

    成沅君也倒着,嘴里还呸了两口叶子,但他倒没什么不高兴,既然早晚都要掉下来,多拉一个人陪着岂不是更好?再了,他早就和江原提过醒,可江原不听,他有什么办法。

    江原道:“你故意的?”

    成沅君叹气道:“这你可冤枉我了。”

    毕竟成沅君也不是傻子。谁会想要掉下来,被困在这个四方见丈的深洞之中。这里离地面有点远,阳光照不进来,很是黯淡。刚才成沅君落下之时,脸还蹭到了石壁,滑腻腻的青苔。他情愿掉在连照情屋子里,也不愿意落到这鸡不生蛋的地方啊。

    江原没理成沅君,他量着这个洞穴。

    看进深,这里离地大约十分远,且洞口越往上越大。此地就像一个倒型的漏斗,而他们显然在漏斗的最底部。

    如果不是因为没有心理准备,脚下一空之时没能及时着力,被蛛丝捆了个正着,江原完全可以躲开。又怎么会像如今一样,像砧板上的肉。

    “这是什么地方?”他问成沅君。

    江原从不知道,仙人坡还有这种洞穴,看着不像人为。但江原不知道,成沅君应当知道。成沅君如果不知道,又岂会白白出现在这里,还硬是僵持了这么久呢?

    想来那块地本就空而浅,底下覆了蛛网,而上面覆着的烂叶堆积了太多层,软而厚实,才叫人察不出端倪。狍之类身轻速快,寻常跑动应当没有问题。江原追过去时,也是踏叶而去,未落到地面,也才没有发觉。

    成沅君本在山外,这时突然出现在这里,总不可能也是无意闯入。虽然不知成沅君搞什么名堂,但会落到如此田地,一定不会与他毫无关系。

    成沅君咳了一声,道:“我听,天山有一种蜘蛛叫雪蛛,个头虽,吐的丝却十分坚韧,刀枪不入,十分稀贵。你见过吗?”

    何止见过,现在还揣在兜里。江原无声地看向黑暗中的成沅君。纵使此处昏暗,两人互相瞧不清脸,成沅君莫名还是背上一寒,不知为什么,总有种无处遁形的错觉。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见过,就给这只岩石白额蛛介绍一下。”

    成沅君有些苦笑。

    “它好像很需要。”

    岳仞峰与伏龙岭相通,伏龙岭既然有毒虫猛兽,山脉中的其他地方有些宝贝自然也不奇怪。普通的岩石白额蛛从来只生活在地穴里,不会往外捕食。但有一种情况例外,它到了觅对象的时候。

    到了这个时候,岩石白额蛛会撒下天罗地网。洞穴是它活动的地方,它会早早在那里布好蛛丝,吸引同类过来,再将捕到的猎物献给它当见面礼。

    按理来这事和江原他们根本没关系。可巧的是成沅君偏偏要进山,偏偏要到这里来,偏偏要踩在它的天罗地网上。

    还一顺手就把雌蛛杀了。

    岩石白额蛛本不凶悍,除非失去伴侣。

    如果手能动,成沅君大概会扇着扇子,给自己吹吹风。这话来他自己都尴尬。跑到别人的地盘上,把人家的蜘蛛杀了。他越越心虚,干笑了两声:“是本王失策。”下手太快。

    江原道:“不是你失策。”

    成沅君心里一动。

    哦?

    难道这个人竟然会替他好话?

    江原闭着眼睛:“是活该。”

    成沅君:“……”

    有句话是不错的,年轻人话不要得太满。江原现在开始有点后悔了。他没能祸害成沅君,却把自己搭了进来。那个时候理成沅君做什么呢,不管成沅君什么,他应该在见到这个人时,就跑开来,跑得越快越好,最好还能飞。这样就不会落到如今境地。

    白晚楼还在等他回去呢。

    想到白晚楼,江原想到了另一件事。

    他道:“我的狍子呢?”

    “啊?”成沅君还沉浸在‘活该’当中,根本没想到江原会突然话题一变,直接跳到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上面。下意识道,“摔这么高,就算找得到,大概也只剩肉泥了吧。”

    竟然还真的回答了。

    江原叹了口气:“看来要重新抓了。”

    成沅君:“……你到底知不知道我们的处境?”

    “是你不是我。”江原道,“又不是我祸害它的。”

    成沅君有些无语:“难道你还能自己逃出去?”

    江原本要回答,但他忽然闭了嘴。

    成沅君本要讥讽,但他也闭了嘴。

    因为有一种悉悉索索的声音传入他们耳中。

    有的时候,听力太好也不是一件开心的事。

    这种声音像是直接刺啦在心口,叫人浑身难受。

    突兀间一只长满了毛刺的节肢出现在江原的视线中。它很长,比江原整个人还要长。它看上去也很锋利,在地上行走时,戳出了一个浅浅的坑。

    江原:“……”

    蜘蛛没什么可怕,但被捆成这样,怕是一口下来,脑袋就被啃掉了。

    眼见蜘蛛半个身子已经爬了出来,身形巨大,需仰头方能见。饶是江原也出了一身虚汗。他当机立断道:“你滚过来。”

    成沅君正拼命在躲那触碰过来的蜘蛛脚,这种情况下也顾不上江原言语中的不敬,闻声不满道:“你倒是滚一下给我看看!”

    江原很干脆。

    “成王是愿意滚一滚,还是愿意死一死。”

    “……”

    成沅君咒骂了一声。

    骂归骂,没办法还是努力弹了一下。

    成沅君要比江原好一些,因为他有一柄美人金,美人金精钢不断,它的缎面远比蜘蛛丝要来得坚韧。在蛛丝缠上来时,成沅君就将它横在那里,眼下虽然也同样被捆成了茧,好歹手还能转一下。

    他指尖一并,美人金四面伸出利刃,将蜘蛛丝割断了一层,随后活动起半只手,用力一拍,整个球便朝江原那滚过去。

    岩石白额蛛被吓了一跳。

    到嘴的食物没了,它有些发怒,嘴里发出威胁的声音——

    “你如果有办法,最好快一些。它若再吐第二次丝,可就没有地方再露在外面喘气了。”

    脑袋露在外面,原本就是岩石白额蛛故意的。直接憋死的话,食物就不新鲜了。它喜欢存粮。再若惹恼了它,再吐十层八层丝,美人金也没办法。

    昏暗之中,江原只觉得浑身一震,他所在的茧就被人撞了一下。待滚停后,成沅君的声音已经就在耳边,江原一扭头,就能看到成沅君那张脸。他在晦暗的光线中努力看了成沅君半晌,憋了半天道:“不行。”

    成沅君听得不明所以:“什么不行?”

    他才刚过来呢,怎么就不行了。

    江原叹道:“你太丑。”

    成沅君一愣,随及大怒:“本王是京城第一美男子!行走江南烟波数十里,谁不为本王折腰!”这无名弟子竟然敢他丑?

    江原也很无辜,他的实话。成沅君若能赏心悦目一些,不定江原看着看着便能落个雷下来,既炸了这蜘蛛,又能解了如此困境,岂非是两全齐美?

    丑有些过分。

    成沅君其实不丑。

    还算得上百里挑一的美男子。

    可是江原这么一个爱好颜色的人,如今努力了半天,都不见成沅君有半分叫人心动,只觉相貌邪气,哪里都透着一股叫人不喜欢的味道。

    平时恨不能挥之而去的雷,如今却盼也盼不来。

    他能怎么办。

    他也很绝望啊。

    就在江原想另谋生路时,忽然周身一冷,锵然一声利器锐鸣。一柄寒剑自天而降,唰地一下入土三分,剑身嗡鸣,在晦暗的光线中熠熠生辉。

    只需见这剑,甚至不必见这剑的主人,江原的眼神就蓦然亮起来,泛着毫不掩饰的喜悦和光彩,像黑夜中燃起的火。

    “白晚楼!”他大声道。

    便像是被江原叫来的一样,须臾空中传来衣袂声。寒风扑面中,白晚楼随剑而来,足尖轻点,立在剑上,负手于身后,微微瞌眼望过来。

    世间本无光,他来了,就像带来了光。

    确实是光。

    还是雷光。

    那是白晚楼啊。就算眼下环境昏暗,不能瞧见这位天下第一半分容貌,但江原见了白晚楼,又岂能不心动呢?

    自那剑来,江原眼中立马只剩下了这一抹白色。他的心湖中像扔进一块沸腾的石子,将湖面都搅弄地激荡起来。

    江原的眼神有多炽热,憋了多时的天雷就有多炽热。

    在成沅君的惊诧中,但闻一道熟悉的炸响。

    咔嚓一声。

    雷光势如破竹,带着像要把天劈成两半的力道,气势汹汹就冲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  江:帮我劈个人。

    天雷(抠手):不干。

    江:晚楼来了!

    天雷:齐活!!

    淮南王:双标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