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但是
江原血都冲到了头顶。
“白晚楼!”
白晚楼抬起头, 雷光近在咫尺之间。几乎是在光影重叠之间, 他一个倒栽葱自剑上倒下, 翻腾之间足尖一挑, 万仞剑便已握在掌心之中!
天雷是天上至阳至刚之物,万仞剑却是地上最坚不可摧的神器。它被雷光一激,泛出华彩远胜雷光。白晚楼毫不迟疑,以剑代身迎雷而上,一抹一挑, 腕臂粗的两道落雷便被砸偏了去, 直接撞到了墙头。
轰然两声。
砸下的土石泥块落了江原和成沅君一脸。
弥漫的碎石尘土叫人眼睛也睁不开, 成沅君拼命侧着脸躲过碎石乱落, 大声道:“你快啊!”赶紧地叫白晚楼别管这雷, 把他们身上的茧解开 !再这样下去他们不被雷砸死, 也要被这石块砸死!
江原呸了半天, 差点没给劈头盖脸的灰尘给呛死,听了成沅君的话, 便含着土腥子道:“不愧是白长老, 区区天雷雕虫技不足挂齿。”
赶紧了。
“……”成沅君气不一处来,“谁让你夸他!”
江原道:“不夸他你上?”
“我是让他把这蛛丝——”
话间, 又是两声落雷砸下, 这回就砸在成沅君身侧。他话未完, 耳膜就是一震,差点就给炸聋了。若真炸聋便有意思。区区一个蜘蛛穴,总共三个人, 一个瞎子一个疯子还有一个聋子。还差个哑巴,齐全了!
成沅君话也不全,咒骂了一声,这根本不是天灾,这几乎就是雷阵!当日在浮陨坛也是如此,毫无预兆天上便起了雷。难道连照情提前知道他要来,特在此地布上雷阵吗?不然怎么会走到哪里便炸哪里?
成沅君原本作好了算而来,但这天公不作美之处,任他如何聪明也是无法想到的了。连照情都不信的事,成沅君又岂会将这雷与江原联想到一处呢。
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很快成沅君就知道什么叫屋漏偏遭连夜雨。一滴水滴在他脸上,他虚眯开眼睛一看,好大一张嘴。
……
差点忘了这里还有一个地祸。
被无视了很久的岩石白额蛛终于被这不速之雷给激怒了。它浑身的毛刺都张了开来,犹如钢筋铁骨,歇斯底里一声嘶鸣。
江原闻声回头,但见一只山般大的蜘蛛正跳在半空,眼看就要落地朝白晚楼压过去,登时一惊,立马提声喊道:“白长老!”
白晚楼正闪身躲过一道雷击,此刻身在半空,无法回头。
但他看也未看,反手就是一道白虹。
万仞剑像长了眼睛,直取蜘蛛背心。
蜘蛛壳极硬,唯有一处甚好下手。
背与头的连接处。
便听‘叮’地一声,万仞与岩石白额蛛相撞,竟然一时僵持着不动了。岩石白额蛛嘶鸣一声,用力往前一顶,通体泛白的万仞剑尖犹遇寒冰,不进分毫!
江原见状,被束得无法动弹的手指蓦然攥紧。但见他迸开的眼尾浮出青绿色的纹路,美人金方能割断的蛛丝,硬生生被他抠断几根,手指方可勉强活动。
大地之中忽然蹿起十来条黑色的藤蔓,这些藤蔓犹如细蛇,长了眼,还长了口,齐唰唰跃起,便朝岩石白额蛛身上扎去——
倏忽一根藤蔓被弹了开来,如利箭一般擦过江原的脸,蹭出一道血痕。江原余光一瞟,地上悄无声息是一条细细的金环蛇,已成了肉泥。
原来那本来就不是藤蔓。
而是江原养的金环蛇。
金环蛇何其珍贵,养起来何其费事。从前江原如何忖度也舍不得放出来一条,如今急于替白晚楼解围,竟然把家当都掏了个底朝天。薛灿如果晓得,一定会气死。
可惜蛇毒,蜘蛛也毒,它们一时之间谁也毒不死谁。岩石白额蛛身硬如铁,金环蛇只能浅浅钻开一个皮层,但这个皮层足以令岩石白额蛛露出破绽。
便在这间隙,白晚楼已轻步一踏翻腾过来,一手持住万仞剑,举臂高抬,猛然就朝那一处破绽扎去——他的万仞才和天雷相抗过,微弱的电流还在剑上挣扎。
一剑扎下,立马刺了个透心凉!
岩石白额蛛痛嚎一声,无数肢节如同尖锥四处乱凿!
地面被它狠狠扎下,翻出碎成数块的青石板来——
青石板下隐有风声,从地底吹来。
白晚楼一个用力。
蜘蛛便被他劈成了两半。
落雷加上蜘蛛,一下地动山摇。
窄的洞穴中,还没能脱身的两个人只露着一个脑袋,被震地滚来滚去。
成沅君脑袋还在地上磕了好几次,他严重怀疑是白晚楼故意的!
江原险险避过如镰刃一般的蜘蛛脚,却觉得脸上一刺。他心里记挂着白晚楼,不顾脸上刺痛,也要在晕头转向中找寻白晚楼所在。
但见蜘蛛已死,混乱之中,白晚楼精准地找到江原的方位,朝他看过来。雷光映衬地他愈加丰神俊朗,冰雕玉砌,宛若神人。哪怕是再不合时宜,江原都忍不住心头一热。
虽然但是。
他根本不能多看白晚楼一眼!
晴天霹雳一声脆响。
一道较先前更粗更壮的雷瞬息冲了而来——但并不是朝着白晚楼,而是直指露在那里的江原脑袋。没有人能快得过雷电,江原毕竟不如白晚楼。
成沅君浑身的寒毛都炸了起来,失声喊道:“江!”眼见人雷相触,声音消弥于空气之中,轰然一声炸响,成沅君紧紧闭起了双眼。白紫相间的游龙残留于眼底。
他一把挥开美人金!
这个洞穴才多大,哪能容下一道惊雷!此雷落下便是平地,何况是区区肉身凡体的江原。浮陨坛所见就在眼前,难道江原逃得过一回,还能逃得过第二回吗?
但是开的美人金没有派上用场,成沅君没有感觉落雷的威势。隐约的动静之中,他觉得身上的毛发都细碎地贴在了脸上,却没有任何皮焦肉香。
……
成沅君动了动手心,额角流下一滴汗。
他慢慢睁开双眼,随后瞳孔一震!
这里原本晦暗无光,如今亮如白昼,电光闪过之处,洞内景象一览无余,石壁上布满了细细密密的蛛丝,织得又密又紧实,上头挂满了已风干的动物尸身。就在江原脑门上方,还挂了一只兔子。兔子微微动弹了一下,是活着的。
那而白紫相间的游雷被阻在了他们头顶一丈。
那一丈,正好是一柄剑,加上一个人。
万仞剑在白晚楼手里,与天雷对峙。抗压之下,白晚楼被震地衣衫翩飞,青丝乱舞。电花火石中,他如同磐石,稳稳站在那里。
江原毕竟不是白晚楼,他快不过雷,但他也不需要比雷快,因为白晚楼就在此地。
便在成沅君胆战心惊的眼神中,白晚楼一把握住万仞剑柄。他方才如何将剑插入岩石蜘蛛背中的,如今便如何将与雷光粘连一处的万仞剑给拉扯下来。
一寸一寸,夹杂着哔剥电流之声。
白晚楼也是肉身,不是真的冰做的玉雕的,他有血有肉,也会受伤,也会流血。但他毫不在乎,手背浮起青筋,指骨攥地咯咯作响,掌心已泛起焦痕。
却连哼也不哼一声。
雷阵似乎要与白晚楼较劲,一个像游龙,张口衔住剑把欲碎其身,一个却如猛虎,龙虎相争半寸不让。白晚楼眼神一变,蓦然用力一斩。自他周身猛然爆出一道灵波,直穿石壁而过,横扫此地数里。那被他硬扯过来的雷光,终于逐渐微弱,嘎嘣一声就没了动静。
成沅君:“……”他是真的瞠目结舌,无话可,连手里还握着半幅开的美人金都忘记了。他从前只知道白晚楼可怕,却从不知道如此可怕。
先前流传,白晚楼早就修为尽废,白白占了一个天下第一的名头。成沅君在浮陨坛就知道此话并不作数,但到如今,就特别想叫那些这么津津乐道的人看一看。他们口中被废了修为的人是什么模样。
喧闹一下停止,世界就显得特别寂静,连呼吸声也无。
肃静之中,忽听那边角落里传来一个探询的声音。
“好啦?”
成沅君转头一看,没好气道:“命都快没了,你竟然在睡觉?”
江原是在睡觉吗?他当然不是。任是谁也不能在这个环境下睡着的。他不过是紧紧闭着眼睛。江原心想,他早该闭眼睛的。若是早些意识到这雷为何而来,为何源源不断,为何无论如何也不停歇,他们就能少受这些罪。
别人是色字头上一把刀,悬而不落。
他是真的色字头上一道雷,成天蠢蠢欲动。
然而最可恨的是。
他连色的机会都没有。
待察觉周身已静。
这里已遍地狼藉。
白晚楼是厉害,但他最厉害的却不只是架。
而是他每一个地方。
差不多就能拆一个地方。
连照情最终选择将白晚楼关起来,有一个的原因,养他实在太花钱。气势汹汹叫白晚楼有本事就活久一点的连宗主到底屈服于三天两头重建的建筑之中。
讨厌的东西没了,白晚楼的视线终于有空落在地上两个茧上。他轻轻一挥剑,江原便觉得周身一轻,噗通一声摔在地上。终于得已自由。但江原做的第一件事不是谢过白晚楼,而是从怀中掏出了‘罗网’重新蒙在了眼上。
这才睁开双眼。
世界虽然又变得黯淡失色。
可终于安静起来。
眼前虽然昏暗,江原心头却从没有如此明亮过。他动了动筋骨,拿掉了身上残存的蛛丝,拿食指细细一捻,每根都韧不可摧,怪不得他一时半会儿挣也挣不脱。
直到这时江原面上才终于露出喜色。
白晚楼视线在江原身上转了一圈,有手有脚能蹦会跳。
碎石中青石板四处翻起,隐隐有风穴之声从中传来,似乎底下有一个空洞。难道这白额蛛过的十分滋润,老巢还分好几层?但见白晚楼视线落在此处,江原蹲下身,朝里头丢了一个石子,除了腥风扑面,声都没一个。
“……”
底下是什么,总该不会都是蜘蛛吧。
一想到里头可能会爬出数以万计的蜘蛛,江原眉心就皱了皱。他实在是不喜欢这种密密麻麻的场景,所以他养金环蛇,最多十来条。多了看着伤眼。
作者有话要: 不好意思呀,今天太晚了,本来是九点的,各位晚安。